死神与我擦胸而过。

(1)

图片发自简书App

那天一大早就掉雨点,时小时大,断断续续。却也并没影响来去匆匆,忙忙碌碌的人们。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阴天下雨也没出门,在家好好的,没想到不该来的光临了。

吃过午饭收拾妥当,刚想午睡。就觉得左胸有点痛,而且越痛越厉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捏住,又像被铁锤猛击,痛的我额头冒汗,全身痉挛。

我意识到不妙急忙喊道:“老婆,我心绞痛,受不了了,快给儿子打电话,上医院。”

老伴儿见状慌了神儿,拿电话的手直哆嗦,却还安慰我:“一会就好,你忍着点儿,坚持住。”

儿子很快开车赶了过来,然后直奔中心医院。没想到门诊部门前的马路上严重塞车,一时半会儿开不过去,我哪能等,说了句:“我先进去,你们停好车再来。”

推开车门,我一头扎进蒙蒙细雨之中,捂着疼痛的胸口,连跑带撞地冲进门诊大厅。直奔导诊台,老伴着急忙慌的跟在后边。

“护士小姐,我胸疼的厉害,挂哪个……?”

导诊女孩反应灵敏,顺手一指:“快去急诊抢救室,先看病,后挂号。如果……”未等她说完,我拔腿扑向急诊室。

抢救室负责接诊的女护士动作麻利,马上安排我躺到移动病床上,做心电图,量血压,医生随即询问病情,尽管疼的厉害,但我头脑清醒,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发病经过。一再要求尽快减轻我的疼痛,真受不了了,我一直双拳紧握,大汗淋漓,T恤衫都湿透了。

医生护士忙了一阵儿,确诊不了病情,除了血压偏高,其它还挺正常。抢救室大夫告诉我们,下一步需要抽血化验,做胸部ct。老伴说,该怎么检查,我们听大夫的。见家属挺配合,大夫这样说:“你们是在抢救室做,还是去急诊室?”

“有什么区别吗?”

“在抢救室做全程有大夫护士负责,现场观察护理;急诊就不同了,一切由患者和家属自己处理。当然了,抢救室的费用要高一点,多个一两千元。你们自己斟酌。”

我和老伴几乎同时选择去急诊。尽管我的左胸还在痛,但已经减轻在可以忍受范围。心中暗想,医院真是挺人性化,这样的事还同患者和家属商量。有这个必要吗?你不说我们也不懂,还不是叫干啥就干啥?该花的不该花的钱谁清楚?

这下可倒好,古人都不为五斗米折腰;而我却要为节省俩钱降尊纡贵,作茧自缚。把自己置身于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尴尬境地,内心怎能不纠结?

抢救室到急诊也就一步之遥,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一样,人间冷暖略见一斑。

急诊室里,也不知是大夫还是护士?她们真的很敬业,像b-52轰炸机似的,轮番轰炸,震得我和老伴,儿子晕头转向。她们反复解释分析在急诊和抢救室的利与弊,极力劝说我们去抢救室。不管她们出于什么目的?确实是为患者着想。我很感动,甚至有点后悔,走出抢救室是不是草率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小队会计?

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顺水推舟。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我感觉到了她们失落的眼神,开单子也是带搭不理。儿子去缴费,小护士态度冷漠的为我抽血,胳膊上那么明显的血管竟然扎了三下,老伴心疼怎么抽好几管血?

儿子扶我去找ct室做ct,按照大夫和护士的指点一切都挺正常。压根儿也想不到我和死神还有个约会。

(2)

做完ct要等一个小时,我忍着持续不断的疼痛慢慢的走回急诊室,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之前毫无征兆,我的胸口突然像要爆炸似的,痛的我喘不上气,和刚开始的疼还不一样,像是魔鬼要撕裂我的心脏,我感到恐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开老伴和儿子,发了疯似的拼命往急救室奔去。

我的叫喊充满了绝望,都变了声调:“快!我的心脏快要炸开了,我不行了。”

抢救室的医生护士闻风而动,有条不紊。我重新躺到抢救床上,接受新一轮监控检查,各种仪器上身,心电图一遍又一遍,血压反复量。我当时已疼得有气无力,脸色苍白,双拳紧握,满头是汗,T恤衫湿漉漉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验血报告出来了,ct也出来了,除了血压高的离谱,其它似乎看不出什么。综合分析竟然找不出病因。大夫说好像不是心梗。笑话,心绞痛这么严重不是心梗是什么?

我这人总是和别人不一样,都快疼的不行了,抢救室的大夫愣是无从下手。

我疼的快休克了,懒得说话。护士们分头挂点滴,打肚皮针,胳膊上扎吗啡,(止痛针)却一点没有减轻我的疼痛。真的无计可施,他们叫来了心内科大夫,再一次反复询问我的病情,再一次心电图,量血压。各种检验报告,研究分析后,疑似冠心病,也就是急性心梗,建议住院治疗。

住院是必须的,到目前为止疼痛都没治好,哪能回家?还有……我忍痛给我妹挂了个电话,特意轻描淡写,说在医院检查身体,暂时不能回家尽孝照看老妈,让小弟辛苦点。

然后闭着眼睛假寐,疼痛似乎减轻了点,耳朵就灵敏。听到有护士喊我儿子去缴费,这个也要交费,还有这个得先交费。我不禁苦笑:儿子陪我上个医院,怎么成了缴费机器人了?

没想到的是:去住院部的路上,我再一次差点挂了。

(3)

迷迷糊糊的我被束缚在担架床上,推进一辆破旧的微型面包车。我不明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坐在一旁的老伴告诉我:“说是送你去住院。”

“不对呀,有地下通道,我自己可以走过去,用不着这么麻烦。再说我疼的难受……。”

老伴和儿子劝我,咱们还是听医院安排吧,该交的钱都交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问题是面包车开出也就十来米就被堵住了,从窄道出来左转想进入右车道,车流滚滚,难呀。

三伏天,雨后夕阳西下,炙热的阳光比杰克.伦敦的《毒日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本来就疼痛难忍,大汗淋漓,憋屈在狭小的空间里备受煎熬,加上《毒日头》这么一烤,真是要了我的老命。那滋味就像过火焰山没有芭蕉扇开路,烟熏火燎干着急没咒念,有苦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才拐上主道,走了没几步又停了。那时还不到四点,马路上堵的一塌糊涂,这要是走地下通道,三五分钟就到了,还用得着这么走走停停,耗费时间活遭罪?太难受了。

我急得抓耳挠腮,满头冒汗,心绞痛再次发作,没有大夫,也没有护士,我痛得快要疯掉了。这哪里是去住院?分明是往屠宰场送的节奏。

我躺不下去了,挣扎着解开了束缚我的帆布带,坐起来朝老婆喊:“告诉他们,我疼的不行了,快找大夫。”

老婆敲了一下前排后窗,坐在副驾驶上的押车人并未理会,好在这时车终于拐进一条不堵的小道,正奔向主道。耗时30多min才到达住院部,我毫不客气的质问押车人:“为什么不走地下通道?非要坐这破车折磨人。”

押车人两手一摊:“这是医院规定的,道上堵车也怨不得我呀。”

和这种人辨不出个子午卯酉,我只能自认倒霉,我也不是非要挣个什么,只是觉得医院不能这么玩人。直到出院回家,我一直耿耿于怀,时常让我夜不成寐。

机会还是有的,9月上旬的一个周末,我偶然听到大连广播电台的12345直播节目,卫生系统四位大咖做客直播间,其中就有中心医院高院长。我一下子不冷静了,大脑一热就拨了电话。

经过耐心的等待,主持人王丹终于让我发声,我清晰地讲述了生病住院,从南院到北院一路上的遭遇,提出质疑。

高院长的解答蛮有水平,让人听了心里暖暖的。他说冠心病患者确诊后,必须静卧不可随意走动需专人看护,因此不能走地下通道,必须乘坐医院的救护车去住院部。车上指定有医护人员,不是医生就是护士,只不过坐在前排你没有发现而已。路遇塞车也很正常,我们是救护车,配有汽笛,只要拉响汽笛,很快就会通过,不会出现我说的现象。

天哪,难道是我编故事,故意诋毁医院?当时我在车上疼的要死,哪来的医护人员?三五分钟的路走了半个小时,塞车那么严重,为什么不拉响汽笛?

无需赘言,天地良心,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怪,就怪我们不懂医院的工作流程。王丹最后这么说的,病患家属有必要提前了解医院的工作流程,到时候就不会发懵,抓瞎。

(4)

对于我来说,住上院才是噩梦的开始。躺在病床上胸口疼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强忍着接受住院大夫,主治大夫,科主任,主管副院长,分别前来询问了解病情。身上再一次布满了各种仪器的管子,再一次抽血化验,挂点滴,扎肚皮针……但是,病情一直没能确诊。

后来说只有介入造影才能确定病情,如发现血管堵塞马上植入支架。我顿时不好了,这还没咋滴就要手术,支架?我岂不成了废人?还怎么用我的胸膛,我的双肩为我的亲人遮风挡雨?一想到我的妻,还有我90多岁的老母亲……千头万绪,有点亚历山大呀。

思前想后我不再犹豫,我的生命我做主,哪能稀里糊涂的你说手术就手术?无论如何我也得先弄明白,我的病为什么要支架,利害关系是怎么一个笼屉?缓一天再手术不行吗?后来很多人说我是疼糊涂了,怎么可以不听大夫的安排?弄不好会死人的。

厉害了,我的哥。危机时刻还能让人大跌眼镜,伤了肝,痛了心,医生问为什么?我的回答让人哭笑不得。“一,心绞痛到现在没止住。二,病情到现在没有确诊。三,我得弄明白为什么要支架?

太气人了,没见过这么固执的患者,简直拿生命当儿戏。医生护士轮番劝说,毕竟他们的天职就是救死扶伤,可是遇上我这样的无赖病患,油盐不进,也只能无功而返。

手术要签字,不手术更得签字。所以,他们催老伴去签字,毕竟,谁也不敢担责任。

老伴回来时神经兮兮,一脸惊恐,压低了声音说:“我刚才签的是病危通知书,大夫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真有点担心。”

我不仅莞尔:“你怕了?别听他们胡说,就是吓唬人。活得好好的,哪能说死就死,何况我还有那么多未了心愿。”

“不做手术,他们很不满意。”

“那没办法,生命在我手中。不弄明白,我哪能盲目动手术。”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小激动,“我已向天再借200年,假如我生命终止用不上,我就把它分给亲朋好友,让我的亲人都能长命百岁,快意人生。”

这善意的谎言,大言不惭的论调,让那几个小护士忍俊不禁,捂嘴偷笑。我因此成了八天周期中最不安分的患者!老伴为我打圆场:“你这是痛轻了,怎么胡言乱语。”

其实我还是弱爆了,心梗猝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容不得你朝秦暮楚,抱三搂四,还想着老天眷顾。于是,我与死神缠斗撕扯,苦苦挣扎了一夜,似睡非睡中,一次次拽掉身上的各种管线,竟然扯弯弄断预留在手背上的针头却不知道,天亮才发现,鲜血染红了床单,病号服,还有我那刚上身的,印有风帆标识的白色T恤,……夜班护士能不生气吗?一遍遍的友情提示没有效果,最后直接呵斥。

我忍着疼痛,也只能强颜欢笑疲于应付。

当一缕晨光透过窗帘射进病房时,折磨了我一天一夜的心绞痛竟然暂时消停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顽强的生命力顶住了心梗无情的袭击,死神与我擦胸而过。

空腹抽血后,我被推进观察室,医生护士再一次对我进行全面检查,又去做了超声波,查血糖,验尿,验便。折腾的差不多,结果也就出来了,确诊为冠状动脉堵塞,心肌缺血,明天做介入手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还真就是菜鸟一枚,哪知道心内科手术只有1,3,5做,所以我还要再等一天。继续忍受疼痛,备受煎熬。

(5)

手术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虽然只是一个微创,但是需要准备的也挺多。

看到护士小姐端着器械过来时,我还纳闷?这又要干什么。原来是备皮,我当然要配合,不就是刮干净创口处的汗毛防止感染吗?

要不怎么说我就是一只菜鸟呢,闭着眼睛刚舒了一口气,就听护士说:“脱裤子,把内裤也脱掉,手术是不能穿内裤的。”

脱吧,进了医院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叫你交钱你交钱;叫你脱裤子你就得脱裤子。但我还是弱弱地问了句:“手术不是在手腕吗?这怎么……?”

“不错,是在手腕,但大腿根是备用,知道吗?”

我自嘲的吐了下舌头,“这怎么还有备胎?”

她的动作轻盈利索,就感觉像和煦的微风轻拂,只是一瞬间,我那像张飞胡子一样威武张扬的阴毛便被她剃的干干净净,小腹下光秃秃,孤零零的……我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一条刮干净鳞的鲤鱼,气若游丝,任人宰割。

手术进行的顺利,不管我愿不愿意,还是被支架了。而且还支了俩个,据说有条血管某个地方百分之百堵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我,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的老毛病总是不合时宜地让我出糗,一紧张就想尿,关键时刻憋了一脬尿,大夫让我尿,我这个气呀,谁tm直挺挺的躺着能尿得出来。憋的我七巧生烟还不能乱动,好不容易熬到出了手术室,我赶紧嚷着要撒尿,其实哪有一脬尿?

不痛也不痒,我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长期吃药,这不就是病人吗?住院大夫喋喋不休:别抽烟,少喝酒,饮食清淡,每餐七分饱,按时吃药……这么多禁忌。天哪!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不淡定了。不能随心所欲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该如何打发日子?

眼下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束缚,很不自由。我不愿意在病房里大小便,趁她们不注意,一次次拔掉各种管线单独行动。惹的几个班次的小护士们纷纷指责,我找各种借口搪塞使她们很不高兴。那我就说要和她们畅谈人生理想,结果她们对我嗤之以鼻,这个大叔真无赖!

我感到好笑,她们天天接触各式各样的病患,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处惊不乱。但是,在她们花一样的年纪,是很难理解鬼门关上走一回,还能活着于人谈笑风生的感觉!真有点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6)

终于出院了,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心情愉悦。仅仅八天,却像是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休渔期,大海,沙滩,浪花,我魂牵梦萦的思念与等待,我来了。那一刻,我真想大喊,“我还活着,我要与天公试比高。”

我知道,我的人生之路将会改变。再也不能风风火火,腰板溜直,大步流星;

再也不能挺胸抬头,气宇轩昂,目不斜视;

再也不能潇洒奔跑,大海畅游,背包远行。

但我可以做自己的太阳,温暖今后的每一寸人生。

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去看美女的大长腿;帅哥的奇异发型;还有奇葩广场舞。尽管这些东东以前我不屑一顾,而现在我感觉新颖,美好,生活看似平淡无奇,其实美丽无处不在。

先前我们忙忙碌碌,纠缠于各种纷争,烦恼之中,从来不曾放慢匆忙的脚步,静静的用眼去看,用心去感受身边的美好。而现在,用医生的话说,想不慢都不行,那么,我就静下心来,慢慢的体验,慢慢的感受。

尽管我已不再年轻,但我还是要挺直腰杆。

即使我的肺叶满是结节与气泡,而我仍然要吸入大地的灵气与精华。

哪怕我受伤的心脏已布满苍夷,但仍然要容纳世间的一切美好。

我不觉得遗憾,更不会抱怨,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自信,乐观,爱抢话语权,爱刷存在感。一个爱心满满已不再年轻的老小伙。

“草木有本心,何须美人折。”这是诗词大会上一个16岁少女离别时读的诗,虽败犹荣,人气大增。也许,我就像一部老电影里说的一句词,“你还不如昆仑山上一棵草。”但是,我的内涵,我的愿望,我的本意,不需要人云亦云。

世界已经太吵闹,何必跟着瞎嚷嚷?静静的做好自己,留下所有的力气,让自己变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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