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抗压能力这个话题,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木心先生。
我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木心先生是我的偶像。我对先生最仰慕的地方有两点,一是先生的修养,二就是先生的抗压能力。
1957到1978年期间,先生断断续续一直在坐牢。多年后,梁文道看到先生50岁照片时(彼时先生刚刚出狱),啧啧惊叹:“你不觉得这个人像坐过牢似的,从文革中结束改造回来的很多作家,难免身子会往前驼下去,有点曲髅,难免神情会有点沮丧、失落、惶恐,但木心没有,他精气神很足,好奇怪好奇怪的一个人。”
坐牢期间,先生将写检查的纸张偷偷省下来,写满了他的小说和散文。66张纸,每一张都两面写尽,字只有米粒大小,密密麻麻,足有65万字。这65万字手稿里,没有含血愤天,没有涕泪控诉,有的只是对美学和哲学的思考。
在狱中,先生不光写文,还弹奏。他用白纸画了钢琴的琴键,在暗夜里无声弹奏莫扎特和肖邦。他说,“白天我是一个奴隶,晚上我是一个王子。”
不管曾经遭受怎样的折磨,先生总能有办法抛开外在的痛苦,徜徉在他内心所营造的艺术世界里,沉浸在艺术的美好中。所以他不曾有颓废,不曾有激愤,不曾有怨怼,只因为他内心有个更积极美好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可以让受尽折磨的身心休养生息。
文革期间,很多人自杀了。但先生不欣赏这样的死,他说, “一死了之,这是容易的,而活下去苦啊,我选难的。我以‘不死’殉道。” “你要我毁灭,我不!” “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
我想,先生之所以有如此坚韧的抗压能力,就在于他心中有光,这光,就是他说的“艺术对我的教养”。
先生的心里有一座艺术的宝库,里面有文学、历史、美术、音乐、宗教等等美好的东西。这座艺术的宝库与先生的心灵互相滋养,不仅丰富充实了他的精神世界,也让他更珍惜自己的内心,不会轻易被打倒。
一个人心里有了坚定的信仰,有了痴迷追求的东西,对外在的世界就不会那么在意,对于外在世界加诸在他身上的苦难或磨难,也就不会觉得难以承受。因为内心世界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足够的幸福感。这些,足以抵御一切外在苦痛。
而同时,当一个人不会因为外在的苦痛轻易崩溃的话,他对外在的利益也不会太在意。
先生曾数次辞掉待遇丰厚的工作,只为了能全身心追寻艺术。他说,“我要养我的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人际关系上”。
先生年轻的时候,曾在书桌上贴了福楼拜的一句话:“艺术广大之极,足以占据一个人。”意思是:我甘愿被艺术占有。
凡事都有两面性,所以,一个人不可能既想拥有强大的抗压能力,又不想减少对物欲的渴望、身体上的享乐。
在找寻如何提升抗压能力的办法之前,先问问自己的心,你更在意什么?是你心中的光?还是外在的物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