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遗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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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扇紧关着的老旧纱窗,久未清洗,覆盖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我犹豫了很久,才终于把手颤抖地伸过去,小心翼翼地向左推开一条细缝。

隔着一棵枝叶稀落的木棉树,10米左右的距离,我看到那个满脸胡渣的瘦长男人,头戴黄棕色的帽子,斜靠在对面楼层的阳台上,窗帘遮着半边身,像一个阴沉的黑色幽灵,定定的盯着我卧室的方向。

四目一碰,对我露出狡黠的笑。心里一惊,我猛地就把纱窗关上,随即把玻璃拉紧,不放心,又拉上窗帘,遮的严严实实的。卧室瞬间暗了下来,我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来不及细思,奔到床上蒙上被子。我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躲在被窝里,抱着双臂瑟瑟发抖。我感受到急促的心跳,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眉眼,鼻翼,汇聚在双下巴上,随着内心的恐惧止不住颤抖。我用双肘把被子压得更紧更实了。

“没,没错,那个人,一定是个超级偷窥变态狂!”我大胆地猜想。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大概3个月前,我就见到过这个奇怪的男人。

那天傍晚,我背着双肩包,拖着疲惫的身体独自从一条僻静的小道前往公交站,1000米长的路,两旁是一排人工种植的常青树,半路中还有一片荒芜的工地,破烂不堪。据说是准备楼盘开发,因为手续不全被勒令停工。突然,一条黑影紧锁着我,不良的预兆在心头油然而生。我心跳加速,紧紧护住挂在胸前的包包,脚步加快,加快,最后竟喘着粗气跑了起来。

我很害怕,跑了一会儿,我不放心地偷偷回头看,恰好与那个男人四目相接。那满面胡渣下阴冷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我跑,他也在跑!

“啊••••••”我恐慌极了,刹那间仿佛脚下生风,顾不得那该死的形象,只想速度离开。还好,公交站那里还有六七个人在等车。只是内心的恐惧久久不能散去,我等不及直达车,跳上一辆已进站的巴士,心想远离这里就好!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但我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某个周末,我戴着耳机在图书馆的外借藏书室查阅心仪的图书。刚走到K系列的第一排,隔着书架,我看到,那个瘦长的男人装模做样的拿着一本书,从书与书的夹缝里用冰冷的双眼瞪着我。

我被电击了一般,脊背哐当一声跌撞在身后的木架上,痛的两眼冒星。我慌乱地把书一放,绕过好几排书架,逃了出去。我没有回头看,但我能感觉到他视线穿过身体的冰冷。

直觉告诉我,事情没完!

果然,3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我又碰到了他!

当时,我从超市拎着购物袋出来,边走边低头细看购物清单。忽然一个黑影堵住了我的去路。我惊得瞠目结舌!又是他!

我浑身被热浪侵袭,慌不择路地跑起来,边跑边回头观察。那个鬼魅一般的男人,眯着双眼凝注着我。我第一次正眼对视这个男人,满脸胡渣,一口焦黄的牙,凌乱的白发,衣服好像有些日子没洗了一样散发出一阵恶心的烟味。

这个男人,他到底想怎样,不停地跟踪我。

元旦节前的那个星期六晚上8:30,我从体育中心跑步回来,我的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俄而,多了个影子叠过来。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口,我想都没想就向B座大门口跑去。我慌乱地拍打着电梯按钮,并在电梯打开的一刹那冲了进去。在电梯合上的瞬间,我听到他小跑的步伐。

天啊,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焦急如焚地寻找可以防卫的工具。然而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汗如雨注,捏紧双拳,孤注一掷,仿佛下一秒等待的不是他生,就是我亡。

啊,电梯还是被他打开了!我卯足了力想强行逃跑,不幸被他那双瘦骨嶙峋却力大无比的手逮住了。他双眼翻红,把我摔进电梯,脑袋撞得一阵眩晕。我哭喊着呼救,但喉咙被他狠狠地卡住,痛苦的窒息感灌满我的脑袋。借着电梯里的微光,我看到一双凹陷的沉郁的眼睛,干瘦的脸,看起来狰狞得可怕。

是他,是他,怎么又是他!

电梯没有选层数,它一层一层地往上攀升,看着红色的数字变得越来越大,我多希望在某一层的某一瞬间有某一个人突然间要上楼。但是没有!就这样,在绝望的扭打中,电梯停在了24楼。

天啊,那么高的地方,谁来救救我啊!24层,独层独户,那么高,那么静,现在就算我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没想到我的一生,竟如此短暂,我嘤嘤地啜泣。

电梯开了,随即声控灯也亮了起来!他拖着无助,绝望的我从空廓的庭院走向那扇朱红的铁门。短短的一路,仿佛走了千年。我几次试图挣脱,都没有成功。

在朱漆铁门前,他用手肘把我按在墙上,一手在裤袋里翻找。我以为他在解裤腰带,吓得我发了疯似的,一顿乱拳。

“站着,别动!”

我怔住了!他居然开口了。我转悲为喜。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跟踪我?”

“你抓我来做什么?”

“你这是犯法你知道吗?”

“你个老变态,放开我。”

我不管他听没听懂,冲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怒吼、质问。

他完全不理会我的情绪,呆若木鸡,旋即一只瘦削的手蛮力地箍紧我,一只手费力地开锁。

门在他几次三番的更换钥匙后终于打开了,他把我推了进去。

一离开他的魔掌,我逃到2米开外的圆桌后,抄起桌上的一把刀。糟糕,只有刀鞘,刀被拔出来了。我立马又抡起一只烟灰缸。不管有用没用,有东西抓在手,心里总算踏实些。

他杵在门口,看着我这一连串动作,脸上挤出了勉强的笑容,尴尬中竟带着一丝丝暖意。

避开他的目光,这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复式房,空旷却不奢华,甚至有种久无人住的感觉。光滑的地板上有凌乱的纸张,书籍,照片,长方形的玻璃鱼缸壁上结了青苔,还有那些绿色的植被因缺水枯的枯,黄的黄。

我不敢放松警惕,偷偷环了一眼。他不理我,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在这人迹罕至的高层,我害怕激怒他。

我太累了,一是因为刚刚跑完几公里,二是一路上为摆脱他的钳制而耗费的精力。我看他无动于衷,并没有要加害的意思,我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隔着两米的距离,就算他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我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坐毕,只见他缓缓地挪步过来。天啊,他想干嘛!我神经一绷,迅速踢开椅子站了起来。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并没有惊扰到他。他兀自走向客厅的沙发,双手颤颤巍巍的捧起一本墨绿色的厚厚的册子,蹲在地上一页一页的翻看。

哦,那是一本相册!他若无其事的翻着,一会儿呵呵地傻笑,一会儿又露出怒色,可是我分明看见他的口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内页上,他扯下衣角拭了拭,就翻过去了。

忽然,他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大,空阔的房子响荡着凄凉的哭声。我置身于一片音海中,烦躁意乱。

“不不不,我不能同情他!他是坏人,他挟持了我!”我捂住双耳自言自语道。

可是我仿若被鬼魂上了身,双脚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我俯下身,战战兢兢地从他那双青筋历历在目的手里抽出相册。相册整体看起来不算老旧,因疏于保管,边角起了皱。与周围凌乱的其他物件比起来,它已经算是得到很好的保护了。

我翻开相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20来岁的女孩,明眸皓齿,扎着马尾,虽谈不上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惊艳,但确实非常清爽,舒服。照片已有些年头了吧。我想,他刚刚就是在翻看这张照片,上面还沾粘着未干的涎液,有点脏。

“果然是个老变态!”我暗暗地骂道。

“啊••••••”我尖叫一声,毫无征兆地,整个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后脑勺狠狠地磕在地板上,瞬间头昏眼花,刺痛蔓延全身。那一刻,我觉得我就要死了。我完全没有力气反抗,任凭他死死抱住我的双腿。

我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多么渴望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可怕的男人。

“你要干什么?”

“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求求你”

我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嚎。我知道他能听见,听懂。

正当绝望如潮水般淹没我的时候,我恍恍惚惚听见他低喃到“对不起,对不起!”声音沉抑而
苍凉。

到底是个男人!但此时此刻,我却没有办法冷静下心来安慰于他。我全身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僵持了近1个小时。

鼾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空洞的楼宇里显得分外清晰。他居然睡着了!

我欣喜万分,轻轻地把腿从他的双臂中一点一点的抽离出来。

终于,我逃脱了困兽般的24楼,逃脱了这个挟持了我的男人。我从楼梯一路狂奔而下,几经摔爬才逃回相隔10米开外的家。

1个月后,我决定搬离这里。那天,我从家里把行李搬下1楼的时候,在电梯里遇到清洁工王妈。她同新来的同事谈起小区里一个痴呆的男人,听她们的描述,我确信是他。

这个猖狂又可怕的男人是我一直以来的梦魇,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再落入他的魔掌。那一次能顺利的逃脱,我想上天是开了恩的。

我在心里无数次的诅咒他,是他搅乱了我的生活,让我不得不搬离这里。要知道这里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房子了,房东人又好,见我一个姑娘家的在外不容易,一直没有涨我的房租。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我会一直住下去。

如今王妈说他死了!我心里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上次他不还生龙活虎的嘛,怎能说死就死了呢?。我受不了妇女的窃窃私语,让想捕捉更多信息的人心里一烫一凉的。

电梯在1楼停驻了,我搬出行李,放在雇来的卡车上,长舒了一口气。

我转身抬望,在住户密集,灯火阑珊处寻找廉价却温馨的那间。

别了,我的家!

在流动人口汹涌的城市里,每一天都在上演如我这般的戏码,搬家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生活总是让你来不及伤悲,另一个新的环境就亟待你去适应。

新的家,离公司更近了!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显然这样的代价就是要比过去要多付出将近 1倍的房租。

我想就这样朝九晚五,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生活也挺好的。

一个周末,我照旧早起晨练。回来的时候发现手机有4个未接来电,是那个很好的前房东。这么多电话,难道有急事?

我确信当时离开的时候所有的手续都已办妥。我回拨过去,房东一接起电话,软声软语的说:“姑娘,你有一个快递在我这里!你今天过来取吧!”

“快递?什么快递啊?”我不相信,让房东把快递单拍照发给了我,名字确实是我的名字,但是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告诉相熟的朋友搬家后的新地址。

我想不起来还会有谁会往那里寄快递。想到不去取,会给房东造成麻烦,取吧我心里一连串的疑问得不到答案。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房东太太下了最后的通牒,她准备离开这里,让我今天务必要过去一趟,说完挂了电话。

我心里扬起了波澜,盯着手机出神。

我迅速冲了凉,草草的吃了些早餐,搭乘地铁去与取那未知的神秘包裹。

我又来到了那个带给我恐惧的小区。我忐忑的敲开房东太太的门,久未见面,寒暄了几句,她把包裹交给我了,我道了谢谢就离开了。

一路上我仔细端详了包裹,一个轻如无物的文件袋,猜不透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了地铁,直奔住处,迫不急待地要揭开撩人心绪的神秘面纱。

Oh,我的天啊!居然是一张照片!

是她?对,我见过她,在惊魂的那一夜,那个男人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孩就是她。我百思不得其解,王妈说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可这信是谁寄出来的呢?还有这个女孩是谁?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这一系列的疑问盘旋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咦?我发现了袋里还有一张对折的信纸,我即刻摊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段文字,我一字一句的往下读:

“对不起,很冒昧给你写这些话!我想,看到照片的时候,你一定猜到我是谁了!对不起,真的很抱歉,给你带来的伤害。

她是我的女儿,如果还活着,刚好也如你这般年纪,可惜她没有福气••••••”

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仿佛就在我的耳边一字一顿的回忆过去的伤疤,我不知道他挣扎了多久才鼓起勇气对一个被他伤害过我的吐露心声。

“那天是她17岁的生日,我该记得的,但是晚上她就出了意外,我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当医生宣布她不行的时候,我实在太痛苦了,苛责,愧疚侵蚀了我的一切。那天在小区里见到你就像看见我的女儿一样,我以为我女儿回来了,她在生我的气不回家。

我是老糊涂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你愿意,请收下我的这份心意。这把钥匙是我家里的,在A座10层,(就是透过纱窗细缝,隔着木棉树“偷窥我”的那间?)所有的手续我让律师联系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此刻我的心里早已百味杂陈,我手握着钥匙,瘫坐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叮铃铃••••••”,闹铃响了!半梦半醒中我察觉到枕边都是湿哒哒的。关掉闹铃,头昏脑涨的,梦里的一切愈发的真实,

我拿起手机给老爸打了电话,把梦里的故事润色了一番复述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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