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转过街角,一个小糕点店正在卸货,一袋又一袋的糖粉像运水泥一样被运往储藏室。我们站在白色糖粉形成的云雾里,只能看到送货员模糊的身影。街道仿佛在眼前翻腾着,尼克将我拉近,露出了他那独有的笑容;他用两根手指滑过我的一缕头发,末了再轻扯两下,就像在拉铃。他的睫毛沾满了糖粉,俯身亲吻我之前,他把我嘴唇上的糖擦掉,好可以尝到我的味道。”
去年大热的电影《消失的爱人》,因为太喜欢这部电影,然后去找原著来读,于是又爱上这本小说。它是爱情小说又是悬疑小说,有你能想到的浪漫相遇和交往,更有你想不到的后背发凉。在小说和电影里,我最喜欢的都是上文中的那一幕。
人生若只如初见有很多种形式,尼克和艾米故事的开始,甜蜜的让人猝不及防。他和她同样是媒体人,同样喜欢读书,喜欢批判,欣赏自己及对方的优秀。她说“任何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不就是被一个人了解并且理解?他懂我,她懂我。这难道不是最简单却富有魔力的三个字吗?”
于是他们的故事和所有我们的故事一样,开始时总是完美的。尼克是那个幽默又体贴的男人,艾米是那个美丽性感的“酷女孩儿”。在故事的前四分之一,他们都是彼此心中最满意的选择,他们都为了彼此变成更好的那个自己。艾米不会像别的姑娘那样,抱怨尼克在聚会缺席,或是看似温柔的对他颐指气使;尼克也像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对象一样,关心艾米的小喜好,记得艾米的小怪癖……
爱情的开始,我们都不遗余力的把自己包装成最好的一个人,把自己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展现出来。我们炫耀自己的幽默、聪慧,藏起自己的懒惰、疲惫。努力的太用力的时候,甚至会以为自己就是塑造出来的那个完美的人,而我们就是“最酷的那一对儿”。
不得不承认,亲密的关系就是有这种魔力。它让我们想成为最好的自己,甚至为了取悦对方,成为那个没有缺点的完人。可是全方位、24小时不间断的做“最好的自己”是很累的事,为了取悦对方而隐藏起自己的缺点也是件很累的事情。当时间久了,激情淡了的时候,完美的表皮一点一点裂开,于是我们发现了在糖衣下真正的彼此。
尼克和艾米的故事里,崩裂的开始发生于他们在经济萧条时相继失业,并在不久后因为母亲重病而搬到了美国中部的小镇。在人生的路途突然迷茫的时候,情侣或夫妻之间更容易激发矛盾;可是就算他们没有遇到失业的难关,而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有稳定的工作并结婚生子,“完美的爱情”恐怕也难以为继。
“爱情想让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没错,没错。但是有没有可能,爱情,真正的爱情,同样给你只做自己的权利。”尼克这么说着,停止了努力做那个最完美的自己。他变得有缺点,也会对失业恐慌,也会用打游戏来麻木自己,也会像大多数男人一样,不收拾屋子不洗衣服不顾家……
当亲密关系中的对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熠熠发光,甚至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关心你的一言一行时,你会怎么做?当你发现对方的缺点一箩筐,甚至背着你偷情和出轨时候,你会怎么做?
看过小说或电影的人都知道,艾米的报复手段周详而恐怖。她发现了丈夫的出轨,用一年的时间制定了自己的死亡计划,并嫁祸丈夫为凶手。真实世界里如此极端的报复手段当然非常稀有,艾米嫁祸丈夫并出走后的种种行径也非常人所为,但这个故事最吸引我的,不仅是情节的几度翻转和奇思妙想,而是这些人物的某些举动是如此真实,如此像我们自己。
就像我们都会在爱情开始的新鲜感里将自己伪装成最好的人,也都会在激情褪去时渐渐暴露自己的缺点;我们都会在开始时将对方的话奉为圣经,也都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渐渐不再关心对方的喜怒哀乐。
“艾米让我相信我是个杰出的人,我能和她一样聪敏和优秀。这成就了我们也毁了我们。因为我无法适应她时刻的高标准要求,我开始渴望简单和平凡,然后我恨自己渴望简单和平凡,直到最后,我意识到我在惩罚她让我变成这样。我把她变成了个易怒的、挑剔的女人。我曾经假装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男人,结果却证明自己跟独一无二完全相反。更糟糕的是,我说服自己,我们的悲剧全都是她的错。我用了好几年,把她变成了那个我坚信她是的人:一个自以为是的充满怨恨的人。”
直到后来,我们中的很多人,变成了尼克和艾米的样子:互相抱怨,互相欺骗,互相看不顺眼。我们卸下了伪装,不再做那个完美的情人;我们披上另一件名叫“冷漠”的大衣,用面对面的冷漠来逃避消失的爱人。是的,当初爱上你的我,当初我爱的你,已经消失了。是你终于露出了真实的样子,还是我一步步将你逼到了如今的样子?
“别人告诉我,爱应该是无条件的。这是爱情的准则,每个人都这样说。可是爱情如果没有界限,没有约束,没有条件,怎么可能会有人去做对的事?如果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会被无条件的爱着,那么挑战在哪儿?我应该爱尼克,即使他有很多缺点;尼克应该爱我,即使我有很多怪癖。但是显然我们两个都做不到,而这不禁让我思考,很多人其实都错了,其实爱需要有条件。爱应该要求伴侣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自己。无条件的爱是无规则的爱,而我们都看到了,无规则的爱是灾难性的。”
这是艾米在书的最后说的一段话。在故事的结尾,艾米真的成为了她父母笔下的那位“了不起的艾米”:她逃离了虐待狂的掌控,回归丈夫的身边,将要重建他们的家庭,并且,肚子里的宝宝和自传的约稿都在路上。
他们的爱情故事是如涅槃重生般,走过低谷又迎来的高潮,必将感动无数位读者。只是两人相处的真实点滴,恐怕只有尼克和艾米自己的心里知道了。
所以,亲密关系里,只“做自己”真的足够吗?有很多书本教我们男女如何不同,有很多心理学咨询夫妻关系,有很多电影展示恋人间到底该如何相处。我相信大多数爱情的开端都是童话,只是“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并不是很多人最后的结局。
艾米和尼克的爱情故事,开始于两个人做最好的自己,崩塌于两个人做最坏的自己,又重建于两个人做最真实的自己。那么平常人的生活呢?在一段亲密关系里,我们所展现的自己,究竟是自己的哪一面?而在面对对方时,我们是否会生出同样的想法:
你是谁?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对彼此做了什么?我们将会做什么?
后记:
第一次写书评,其实有点不好下手。我最近才真切的领悟到,书读的再多,也不代表可以下笔如有神。
《消失的爱人》是我非常喜欢的小说。我读的书并不多,因为我喜欢的书会反复看,反而不太关注新的小说。这本书曾是2012年左右最畅销的书之一,如果不是我热爱的导演把它改编成电影,恐怕我也不会注意到这本书。
它的杰出之处不仅在于做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都做到的一点:带你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给你讲一个精彩的故事,还在于几度反转的剧情包装之下,讨论婚姻和爱情的内核。我们虽不会像艾米做事那样极端和疯狂,可谁敢保证在生活的某个节点,我们没有萌生过相似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