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开篇
“独行是一场心灵的隐居,真正的洒脱来自内心的安宁”
早上6点,零星的光透过窗户点亮了昏暗的房间的某个角落,那扇窗户被一张泛黄的旧报纸包裹着,却又别有一番滋味。一只虫子的尸体被悬挂在了旧报纸折出来的一角,圆滚滚的肚皮面对着我,看的出来,它刚离去不久,许是撑死的。一块干净的蓝色条纹床单铺在了一张破旧的书桌上,从前,那里的右手边的一角堆积着很厚的一叠书,现在那叠书还在,只是它们被扔进了那个硕大的行李箱里,兴许还得过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地板上早已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中间那一块不知几时被蹭的光亮光亮的,一张瑜伽垫依然保留着它最初的优雅姿态,与床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四面墙,有两面被画上了一些看不懂的画,画很难看,当时我也只顾着发泄情绪,半夜,将音乐声开的最大,用上偏爱的绿色,那样的晚上,我总是睡得很安稳。再看上一眼,窗外愈发的亮了,山里冬天的清晨总是那么令人瑟瑟发抖,晴天也是望尘莫及。整理了一些衣物想要留给对面那户人家那个女人,昨天她说的那句“你们都走了,我又没有朋友了”让我有点触动,趴到窗户看了看,她家那张溅满了泥土的大门还是紧闭着的,我想把衣物打包好放到她家门前,却又十分惧怕那只彪悍的母狗。书包里还有几封没有给出去的信,是连夜写了给学生的回信。我又往对面看了看,又推开校门看了看路的前面,在等车,又在等一些别的什么,是什么了,究竟是什么了?
这是告别前的最后一个清晨。
-------“夜不归宿”的两晚
第一晚
那天的风很大,那时刚好放学,我裹着那件军大衣准备去爬山,独行两个小时,独语两个小时,如同往常那般。校园里的尘土已经被风连根拔起,飘出了老远,它们竟也是这样不甘寂寞起来。我已踏出了校门,阿果家那条大黑狗正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埕亮的眼睛透露出一丝暧昧,我的小腿一阵发麻,好似前不久郑老师被狗咬的伤疤已转移到了我的身上,阿果说那是条公狗,不咬人,我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似公非公,便又瞧了许久,大黑狗被瞧的不好意思,转身走了,旁边的龅牙{狗}瞪了我一眼,也往大黑狗的方向走去。
我继续向前,走到桥的这头,眼睛突然被一双手给蒙住了,那手的温度传到我的眼睛上,由冷变暖,手的粗糙被温度给暖化了,没等那边开口,我便脱口而出“干阿呷”,后面咯咯的笑声传入耳际,我回头,干阿呷正望着我笑,旁边的惹古和干瓦佳也在笑。
“你要去哪里呀?”
“去爬山”
“一个人吗?”
“是呀”
“别去了吧,去我家玩。”
“走吧”
没等到我的答复,她们已经将我的身体搀着过了那座桥,一群人走在桥上,高兴的把桥荡漾的老高,桥下的流水也欢快的从这头去到了那头。干阿呷的家离学校大概30分钟左右,平时她们从很陡的山坡滑下来,也就20分钟,这次,她们迁就着我,走了比较平顺的那条道。那条道,我经常走,有些人家的梨树就种在了路边,没有隔起来的围墙,到了吃梨的季节,偶有与学生同行,他们会故意落后我几步,偷偷的爬到树上摘几个新鲜的梨塞到我的手上,有时从别人家的玉米地里经过,玉米地里的玉米早就被摘回去了,玉米地里还残留着没有拔光的玉米杆,学生们就挑一根最好的,说,老师,喝,这个很好喝的,他们不说吃,而是说喝,因为玉米杆里还有没退去的汁,关于有水分的东西,他们都叫“喝”。
那天,意外的,30分钟的山路,我们走了40多分钟,干阿呷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只有两个弟弟和她,还有几头需要被照顾的牛,羊,还有老母猪,这个已经15岁的女孩子,有点过分的早熟,她盼望着结婚,却又羞于讨论这些。
与我们同行的干瓦加回家了,说是晚点再来,惹古和金花直接留在了这里。
弄堂里的火很快升了起来,干阿呷急匆匆的喂了猪,又赶去山头把牛和羊赶回来,两个小弟弟蹲在电视机前看起了动画片。惹古帮着手开始做起了晚饭,晚饭是坨坨肉,腊肠,笋。吃完后,我们开始坐在火堆边聊天,原来那天她要结婚的事是真的,如果下个礼拜的相亲成功的话,她又跟我透露了许多,“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她撒着娇,我看着她笑,这个还一脸稚嫩的女孩,你无法想象婚后的生活,她成为一个家庭主妇的生活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了,“结婚后我还是会继续读书的,我不喜欢读书,可是我喜欢学校”,这很矛盾,不是吗?
她呀,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她又很快的转移了话题,“我有两个亲姐姐,如果你能做我的姐姐,我就有三个了”,听到我说可以,她很高兴,“邹姐姐,你过来”,她也不叫我老师,而是马上改了口,叫起了姐姐,我被她拉到了衣柜旁,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衣服,从透明的塑料袋里看出那色彩斑斓,一定是她们的民族服装,果然,“我给你穿,你得把外套脱掉,可能会有点冷哦”,惹古和金花也过来帮忙,一套完整的彝族服装穿上去,颇费了一般周折,“真漂亮,我的姐姐真漂亮”,语气中带着炫耀,“走,我们一起拍照”,
我们去了院子里,天空有点阴沉,那一天的最后的一束光很快也要离去,那头上了年纪的老母猪不知发生了什么,也爬到了猪圈上观望着,大山那头起了一层雾,该死的天气,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很高兴呀!
第一次在学生家过夜。听着她们在隔壁房间兴奋的聊天声安然入睡,早上在炊烟袅袅的房间睁开朦胧的双眼,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幸福的开始一天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
第二晚
我们躺在床上,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她问我,“邹老师,你为什么要来支教呀?”
我说我不知道,当我说我不知道的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
她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床的那头一阵沉默,我赶紧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那天,我睡得很香。
早上起来,没有门的房间传来了一阵阵叮叮铛铛的声音,随之飘进来一股柴火的清香味,那是生活的气息。我赖了会儿床,也爬了起来。
金古正在做早晨,妈妈和弟弟克布去看那头老母猪去了,金古告诉我,那头老母猪好像疯了,我说为什么,她说不知道,昨天就疯了,猪疯了该是怎样的,我至始至终也没见到过。
金古停下手中的活,抽着空给我冲了一杯蜂蜜水。两个年幼的妹妹正蹲在火堆旁烤着火,不时的偷看我,看到我也在看她们,又害羞的别过头去笑了起来。
早餐很丰盛,是土豆条炒腊肉,自家做的豆腐猪肉,配了白米饭,山里人一般早餐吃的都很实在,因为要干一整天的活,等到下一顿,估计又是晚上了。
第二天早晨,早饭过后,她把早就准备好的土鸡蛋和一袋子菜硬塞到了我的手上,结冰的路上,我走的小心翼翼,我害怕鸡蛋掉在地上,害怕摔坏了她对我的爱。
---------”老师,给你吃”
那天,礼拜六的晚上,我问阿果,马里在家吗?
阿果答我,不在,去牛批家了,今天是他哥哥结婚。
“你去把他叫来,就说老师要给他补习。”
10分钟后,马里来了,手上拿着练习册。
“你坐这儿写,不会的问老师。” 我给他腾出一张椅子,他没说话,默默地坐下,一声不吭地写起了作业。
我的手机里正放着一首莫扎特的曲子,他突然说,“老师,你有没有听到做毕摩的声音。”
{毕摩,彝语音译,毕为念经之意,摩为有知识的长者。是彝族专门替人礼赞,祈祷,祭祀的祭师}
我看了他一眼,他一脸的严肃,我说,是老师的手机里放的音乐。
“你的手机里正在做毕摩吗?”他又问。
我一下子被他逗笑了,他却还是一脸的严肃。
那天晚上,给他补习到9点多,他的爸爸过来接他,我送他出校门,在走出校门那一刻,他突然回过头,说,“老师,你辛苦了。”
我说为什么呀,他说,“周末本来你应该休息,却还给我补课。”
我叫他第二天又来。
第二天,他准时来了,我让他坐在办公室自己做作业。中午的时候,饭好了,我叫他吃饭,第一次,我看到了他脸上呈现出了害羞的表情。
我把好吃的菜放他旁边,他也只是夹一点点,他喜欢吃肉,可是那天,意外的,他没夹肉吃,我给他夹了好多块,他一直说,够了,够了。我想吃放在他面前的那道菜,便把筷子伸过去夹,他看我夹的有点吃力,赶紧用他的筷子夹了一些过来,然后又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
这是一个上课总是走神,答题总是答非所问的学生,但是,不管你怎么严厉的批评他,他都不会记仇,他知道,老师这是为了他好。
他记得我喜欢吃豆腐,有次特意从家里拿了块豆腐过来,我不在,梁老师后来说,他把豆腐拿过来,还不忘重复着,一定要跟邹老师说。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在那里,平均两天发生一次,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总有些感动如春。
--------你好吗?孤独
“孤独不是受到了冷落和遗弃,而是无知己,不被理解,真正的孤独者不言孤独,偶尔作些长啸,如我们看到的兽。”
一条山路,我可以重复的走来走去,或扛着相机,或带上音乐,偶有什么都不带,只是看脚下的路,看远处的山,看从石缝里倔强而生的野花,看春夏在野花中交替,看秋冬在落叶中交替,下雪了,该是冬天了吧,山上那一抹绿却总是不肯褪去,究竟是谁扰乱了这个季节。
停电了,我满心欢喜,终于可以抛开一切只是静静的坐在临窗的书桌前看会儿书了,说也奇怪,蜡烛的光是何等的微弱,不堪一击,可是,它却散发着巨大的能量让你安静呆上好几个小时,偶有对面那户人家做毕摩的叫喊声传来,也觉得并不嘈杂,而是悦耳。
孤独可以享受,可是,委屈却是受不得,这时候,我倒是要真正的讨厌起停电来。
那时十月,晚上九点,跟一位女老师聊了会儿天,便要去洗澡,洗澡的水要去后厨房烧,后厨房又是没灯的,我打着手电筒,哼着一些不着调的歌给自己壮胆去后厨房,厨房的后面有条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在夜里传来,没有美,只有毛骨悚然,星星也像是死人的眼睛怒视着我,山顶那里的那盏灯又是何时亮起来的,我也是顾不得了。那天后厨房的门是关着的,也许傍晚的它也是不希望被打扰的,门,也需要私人空间。我开门,一直黑猫,确切的说我不知道它是不是黑色,夜,太黑,它奔跑的速度太快,而我,惊吓过度,我不想惊吓,更不想发出那一嗓子“啊”的狂躁,可是,这都是一层影响一层,“啊”还是发出来了,女高音破音了,女老师从房间里跑出来,问,怎么了,一只猫,我说,黑猫,很大,我还记得它的体积,“别怕,我陪着你”,她倒是开始同情了我,那次,蹲在洗澡间,眼泪还是没忍住,我被一只猫吓哭了,我不敢说,我觉得这莫大的委屈无处可说,从此便又讨厌起来没电的日子了。
当然,我在洗澡的时候还偶遇过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它躲在墙角默默的看我洗了许久,我也不曾被它吓到,也不曾讨厌它,也不赶走它,后来她被那位女老师撞到后,命运就悲惨了许多,她哪里忍受得了这般丑东西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便被一扫把给扫到了臭水沟,从此,它去了哪里,我也是不知道了。以后再遇到什么稀奇玩意我也觉得不稀奇了。
一段生活的告别,注定有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献给我短暂的支教生涯
2018.2.11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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