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雪乡宰客”,青岛的天价大虾,哈尔滨的天价鱼......,一直往前追溯,一直到2008年的6000元的“天价头”,这些年那些离谱的“宰客”事件屡屡见诸媒体,成为热议的焦点。其实,在市场经济环境下,不通过“第三只手”进行干预的话“宰客”事件很难避免。
在我国宋代,工商业极度繁荣,虽然没有今天的“市场经济”概念,但当时市场化很高,对外开放的程度也相当高,当时的泉州等地是世界知名的大港口,中国也自宋代经济中心开始南移。
为什么说宋朝的市场化程度很高呢,当时,就物价来讲,在计划经济下,政府定价,但是当时对物价作出估定的机构不是官府,而是行头,也就是各行业的商界领袖,比如,北宋东京的茶叶,由茶行的大商户联合定价;南宋杭州的商品粮,“城内外诸铺户,每户专凭行头于米市做价”,米价也是由米行拟定。换言之,商品的定价权已经从政府转移到市场。
定价权的市场化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工商业的繁荣,但也给了一部分大商人操纵市场、把持物价的机会,“天价宰客”就有了滋生土壤。
北宋末年,东京开封府便出现了严重的“天价宰客”现象。公元1127年,也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耻”之后,徽钦二帝被金人掳走,京师的金银也被搜刮一空,人心惶惶。不少店家趁机坐地起价,导致物价数十倍的飞涨。你去买个煎饼果子,都要被狠狠“宰”一刀。这大大扰乱了当时东京的市场秩序,老百姓苦不堪言。
宋高宗于商丘登基,任命老臣宗泽为东京留守兼开封府尹。我们都知道宗泽是抗金名将,当时的主战派,却鲜有人知宗泽还是一位治理经济的好手。新官上任三把火,赴任东京,他第一把火就烧向当时商家“天价宰客”问题。他对属僚说:“要治这个乱象也不难,都人率以饮食为先,先收拾几个宰客的食店老板,杀鸡儆猴,看还有哪个商贾敢哄抬物价。”
宗泽派人乔装成普通百姓购买了一些米麦、面粉,发现粮食的价格比之以前太平时期并无大涨。宗泽又叫厨师将买来的面粉做成馒头,叫酒匠用糯米酿酒,重量与用料都与市肆销售的一样。然后计算馒头与米酒的全部成本,结果发现,一个馒头的成本只需要6文钱,一觚米酒的成本是70文。而市肆销售的笼饼,每个叫价20文,酒每觚200文。数据是最有说服力的,这下宗泽心理有数了。
于是,他命人找来一个高价卖馒头的商人,问他:“三十年前,我来京师参加科考时,馒头的市价是7文钱一个,如今涨到20文,翻了好几番,是不是因为麦子价格也翻了几番?”饼商说:“自都城战乱以来,米麦起落,初无定价,饼价因袭至此,大伙都提价,我也不能违众独减。”说到这,我想说,和今天的物价指数,通货膨胀率相比,那时候30年,馒头价格涨了3倍,还真不算多,我不明白的是就算当时流通金属货币,但是在北宋时期已经发明了“交子”纸币作为流通工具,并且当时也有官银、银票之类的,理应有通货膨胀,可是30年,馒头价格涨3倍也算哄抬物价了?现在我们的物价和30年前,也就是98年相比,可能不止涨了100倍吧!
话说回来,宗泽取出之前兵厨做出来的馒头,说:“这个馒头与你卖的,轻重一样,我按现在的市价,计入了柴薪、面粉、工值的费用,成本只需6文钱,如果卖8文钱,还有2文钱的利润。你哄抬物价,高价宰客,罪应处斩。只好借你的人头来稳定物价与人心了。”随即命人斩了这个商贩,并发出通告:“馒头只准卖8文钱一个,敢擅增此价而市者,同处斩。”次日,馒头价格回落到昔日水平,也未见有商家罢市。
又隔一日,宗泽将负责官酒买卖的酒官任修武叫来,问他:“现在都城的糯米并未提价,何以酒价提高了三倍?”任修武知道前日已有一名饼商被斩,因此很是“恐悚”,战战兢兢地说:“近来都城的权贵亲属私自酿酒出卖,他们不用缴纳酒税,又不用支付工役薪水,所以酒价很低,抢了官酒的生意,官酒若不提价,就亏本了。”
宗泽说:“我若取缔了私酒,官酒每觚降价100文,你估计能不能营利?”任修武说:“如果这样,大家都来买官酒,饮者俱集,至少是可以保本的。”宗泽盯着任修武看,良久才说:“那好,我暂时将你的人头寄在你颈上,你回去贴出告示,宣布官酒每觚降价100文。”
次日,宗泽再出令:“敢有私造曲酒者,不论是何方权贵,立即逮捕,有多少抓多少,并行处斩。”酿造私酒的权贵亲属听说过宗泽的手段,不敢造次,赶紧“倾糟破觚”,关了私酒作坊。于是,“数日之间,酒与饼值既并复旧,其他物价不令而次第自减,既不伤市人,而商旅四集,兵民欢呼”。
宗泽以铁血手腕治理东京“天价宰客”乱象的故事,被明代的冯梦龙当成历史经验收入《智囊全书》,并写了一段“冯子述评”:“借饼师头虽似惨,然禁私酿、平物价,所以令出推行、全不费力者,皆在于此。亦所谓权以济难者乎?”冯梦龙虽然觉得被斩头祭旗的饼商有些可怜,却又不得不承认宗泽“乱世用重典”确实有立竿见影之效。在现代来讲,市场经济,宗泽用强权干预市场定价未免简单粗暴,自然不能简单照搬,但是这个故事也说明,如果官家要动真格,治理“天价宰客”也不是什么大难题。
对于今天的市场经济而言是冯梦龙《智囊全集》收录的另一个故事或许更有启发性。1075年,江浙一带发生旱灾兼蝗灾,庄稼歉收,导致“米价踊贵,饥死者相望”。两浙各地方的官府都在街衢道路贴出公告,禁止米商提高米价,这是典型的“第三只手”干预物价。
然而,越州(今绍兴)知州赵抃反其道而行之,贴出告示,“令有米者增价粜之”,宣布政府不干预粮食价格,只要有米,定价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卖的出去。其它地方限价,这里不限价,于是各地米上听说消息,一窝蜂地把米运到越州贩卖。接下来的事情我们都应该懂了,供求决定价格,是市场经济学的基本常识,那么多米涌进越州,不几日,越州米价自然降了下来。冯梦龙也对赵抃抑制米价的做法赞不绝口,评论说法令禁止抬高米价只是“俗吏”,“大凡物多则贱,少则贵”,赵抃“不求贱而求多,真晓人也”。赵抃在近千年钱就懂得应用的所谓的现代西方经济学“供求决定价格”的原理来管理经济。
当然,市场经济,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价格信号传递机制有效,市场化程度高,当时江浙地区商品粮的市场化是非常发达的,价格信号的传递,米商的反应,都很敏捷。倘若缺乏这一市场化的基础,赵抃的“奇招”不可能奏效。也就是说,赵抃的方法不一定适用于宗泽对东京的“物价”进行治理。
宗泽整治东京商贾“宰客”的经验,结合赵抃控制越州粮价的经验,我们还是可以从中获得启示:“看不见的手”,即充分的市场竞争,再加上“第三只手”即严厉的市场监管,足以整治“天价宰客”乱象。而当今,“天价宰客”频发说明了什么呢?是市场竞争不充分,还是“第三只手”不作为?值得我们深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