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之上，紫气祥瑞翻涌，龙凤盘旋道贺。
天帝大婚，万仙来朝。
慕紫从幽冥中逃了出来，闯进天界神殿。
五百年前，她也嫁给过天帝苍衡，却在当天惨遭废弃。天帝罚下可怖的封印锁住她，不准她离开幽冥禁地半步，违令便诛。
慕紫几乎耗尽心血代价才跑出来。
她忍着剧痛走近，就看到天帝苍衡穿着一身尊贵的玄色仙袍，玉容完美无缺，睥睨众生。而他要迎娶的天后就站在一旁，互相执手，亲密无间。
“不……”
慕紫想要不顾一切地拦下这场婚礼，但来不及了。
司命星君高声“礼成！”响彻九霄。
神婚完成了。
慕紫本就耗尽了所有真气，虚弱无力，心中绞痛之下更是支撑不住，踉跄着差点摔倒。
“苍衡，为什么……”
就算厌她娶别人，为什么偏偏娶她妹妹夜灵儿，他明明知道，这是害死了她母上的宿敌！
慕紫绝望地看着天帝苍衡在殿上一把抱起自己的天后。
天帝苍衡俯身，亲手将那凤冠霞帔掀起，露出夜灵儿那张脸，他环视殿内宣布：“从此，夜灵儿便是天后，见她，如见本尊！”
夜灵儿笑着靠在天帝胸口。
众仙家艳羡不已。
唯独慕紫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
眼见天帝苍衡抱着夜灵儿飞身上天，慕紫心里更痛。她知道，接下来，便是要完成双修之礼。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夜灵儿发现了她，表情微变。
天帝苍衡更是沉下神情，寒冷如冰。他看见神色苍白，身体孱弱的慕紫，深邃的眼眸中划过冷光。
“谁准许你离开幽冥禁地的？自己滚回去，否则——”
夜灵儿眼睛一转，从天帝苍衡的怀抱里下来，笑着走到慕紫的面前，故作亲和。“尊上，今天毕竟是我们大婚，不如放姐姐一次吧。毕竟她五百年前也曾伺候过你，也算我们姐妹有缘，能共事一夫。”
天帝苍衡冷嗤：“本尊的天后只有你一人，她，不配！”
慕紫一震，她嘴唇颤抖，声音微弱：“苍衡，你真要如此绝情？”
诸位仙家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她就是那个废后——慕紫！
听闻五百年前，苍衡还未成天帝，与一个女修慕紫情投意合，约定一起渡劫飞升。然而，苍衡遭到万年难遇的雷劫！
危难关头，慕紫背弃约定，独自逃走，扔下苍衡独自受劫。甚至，她不仅逃了，还落井下石，将渡劫中的苍衡一把推下了悬崖。
分明是唯恐那大劫会牵连自己，想杀了苍衡！
苍衡活下来，却也几乎成了废人。他撑着找到慕紫的洞府，只求问个明白。慕紫闭门不见，还将苍衡扔了出去，又通过传书昭告苍衡已经是个废人，根本配不上她，辱骂苍衡猪狗不如，还要攀附另一位仙君子虚真人！
谁知苍衡命格不凡，会遭遇那样可怕的雷劫也是因为他灵脉仙根太强！
一旦跨过劫境，直接飞升成圣，被天道封帝！
而他成为天帝的第一件事，就是娶慕紫……
为了报复。
“你还有脸说本尊绝情？”天帝苍衡眼中戾色更重，他冷笑道，“废后慕紫违令擅自出逃，罚神鞭三千！”
众仙家大惊。
夜灵儿说：“姐姐关了五百年怕是受不住……”
天帝苍衡一挥手，冷眼看着天兵捉起慕紫按在诛仙台上，“这是她应得的！”
“苍衡……”慕紫在他的冷漠下瑟缩：“天帝尊上……慕紫愿受所有责罚，只求尊上别碰她，求你！”
他明明知道，她母上被夜灵儿母女害死，她全凭自己艰苦修炼才能位列仙班，期间不断受夜灵儿欺压，好几次被夺去一切。
但那时，慕紫也没有今天这样绝望。
夜灵儿咬唇：“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姐姐当年抛弃尊上，如今还想离间妹妹和尊上吗？”
“我没有……”
天帝苍衡冷声下令：“行刑！”
“啪！”
神鞭带着可怕的威势落下来，瞬间就劈开了皮肉，慕紫只挨了一下，就痛得几乎晕厥。小仙们指指点点，讥讽嘲笑。
谁会同情一个罪有应得的废后，又有谁会相信她没有背弃苍衡。
那一万道雷劫，她为苍衡承受了九千九百道……最后那一道，她实在受不住了，可那雷势恐怖如斯，苍衡如何受得住，她只能将苍衡推开！
她为了给苍衡找到最好的天材地宝医治，甚至不惜跪下来求夜灵儿，忍受着种种羞辱折磨，连灵根都折损毁了大半，日夜都疼。
在洞府里养伤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连大罗金仙都说她撑不过去……但想到苍衡，慕紫硬是挨过来了，她期盼着苍衡恢复伤势，等着和他做仙侣。
她相信，苍衡一定能修炼成功回来接她！
他们约好，“生生世世，不分离。”
可是。
她爱的人，娶了她最恨的人。
慕紫痛得神志不清，眼前越来越模糊，她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天帝苍衡冷冷地看着她，而新任天后贴着他，得意地笑。
慕紫眼前一黑，彻底昏迷。
天帝苍衡看也不看她，挥手让人把她带回幽冥禁地。
仙家们眼看废后被天帝厌恶至此，也根本不想碰她，用捆仙索拖回去。
慕紫伤口破损，染得天阶一片血红。
服侍慕紫的侍女急哭了，求了无数大罗金仙，都得不到回应。
……
慕紫醒过来。
就知道自己回来了，因为只有幽冥这样的地方才这么昏暗，见不得光。
侍女百花正拉着一个医仙不放。
医仙摇头：“之前的伤就没好，仙根都坏死了，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立刻魂飞魄散都是运气！但即便活下来，剩下时间也不多了……话已至此，千万别再找我了！”
他生怕被牵连，一转眼就不见了。
百花哭完才发现慕紫醒了，挤出笑脸开，“天后，您醒了，百花这就做您最喜欢的蜜花糕。”
慕紫气若游丝：“我还是天后吗？他娶了新的天后……”
百花僵住，改口道：“慕紫仙子……”
慕紫喉咙一涩，随即涌上腥甜，呛出咳嗽，被百花扶起来。“我是不是快死了。”慕紫问。
百花不敢说，但是慕紫感应到自己的大限将至，咳着道，“我要见苍衡，我要见他……”
百花想阻拦，却被慕紫抓住手。慕紫眼中含泪，颤不成声。
“这是最后了，带我去见他吧。”
百花不忍心还是说出事实，“慕紫仙子，您别去！天帝尊上彻夜留在夜灵儿的仙府……只怕还在双修交融。”
慕紫胸口作痛，当即吐出一口血。
百花吓哭。“慕紫仙子！”
慕紫最后那一丝微弱的期盼也彻底碎了。
她像是死尸一般，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他好狠。”
即便她苦苦哀求他也还是选择和夜灵儿在一起……
百花看得心疼。
这时，幽冥境忽然有了来访者。
“慕紫！”
主仆二人齐齐望去，只见来人披着一身墨色长袍，俊美无比，百花迎上去，“子虚真人，您终于来了！”
子虚真人朝她们二人走去，视线紧紧地锁在慕紫的脸上，眉头微蹙，“你怎么伤成这样？”
慕紫挣扎着想下榻，被子虚真人拦下，慕紫望着他，虚弱无力的道：“真人怎会来此？”
子虚还未应话，百花却突然跪在了地上，“是奴婢差灵鸟去求了真人。”
百花哭得泪眼滂沱。
“您伤得太重了，差一点就会死！那些神仙们却置之不理，奴婢求了父君夜神，夜神说您被废，辱没夜氏一族，将您逐出仙门了，奴婢，奴婢实在没办法，只能求了子虚真人帮您寻了一个医仙，都是奴婢的错，求慕紫仙子责罚！”
慕紫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她凄楚地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你，是我连累你……”
百花哭着磕头，借口说去拿蜜花糕出去，让慕紫和子虚说话。
子虚看向慕紫，眼中充满怜惜：“你因为苍衡至此，值得吗？”
慕紫凄声道：“值得。”
“当年分明是你救下了他，是你舍身为他渡劫……”
“五百年前的陈年旧事，没人在乎，又何必再提呢。”慕紫别过头，低低道，“子虚真人，慕紫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百花鲁莽，日后若是再找真人，还请拒绝，真人对慕紫有恩，慕紫不想再连累你的仙名。”
子虚失望地垂眸，“你心里只有他！他废了你，又另娶你妹妹，你还爱他？”
慕紫心痛得如同病发，笑容越发惨淡。
“他已娶，慕紫无力回天。但我做不到不爱他。”
见状，子虚无奈叹气：“如今苍衡已是统治六界的天帝，即便是本座也不能轻易对上他，施了法术才能进来这幽冥地，再多就会被发现……这丹药送你，或许能调理你的仙根。”
说完他就拿出了灵药。
慕紫不禁动容，“多谢真人。”
然而，两人的亲昵却都被这幽冥禁地的主人天帝苍衡看在眼里。灵镜神通显示出了一切画面，尤其是慕紫泪眼涟涟地接过子虚的药，双手交接，亲密触碰，更显得情谊侬侬。
苍衡阴沉地眯起眼。
夜灵儿抚上他的手臂，笑道：“尊上，看来我们是白白担心了。即便姐姐在幽冥禁地也不寂寞，还有子虚真人照顾呢，不知情的肯定会以为姐姐与子虚真人才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天帝苍衡眸色更冷，脸上冷若冰霜。
他一把拽住夜灵儿的手，避开触碰。“本尊娶你，是要找一个体面的天后，不是让你挑拨惹事的。”
他灵力浑厚，稍微释放便让夜灵儿吓得浑身发抖，求饶道：“灵儿知道了，求尊上手下留情……疼！”
天帝苍衡毫不留情的挥开，再也没有看这幽冥禁地里的男女一眼，冷着脸飞身离去。
夜灵儿吃痛地倒地，她朝灵镜神通显示的画面看去，眼神发狠。
姐姐，这可是你自找的！
……
子虚离去，百花却还未回来，慕紫体力不支，便只能一声一声的喊。
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她听到驻守幽冥禁地的小仙议论，她听不清具体的话，只隐约听见“受罚”“抽去仙根”“下贬”等一些可怕的词。
慕紫本来不想听，可一听到“百花”的名字，慕紫一下子面无血色！
百花怎么了？
她想要出去看看，然而身上都是伤，站不住，但慕紫爬着起来，走到府外时，伤口全都裂了，血渗出大片，染红了她的衣衫。
幽冥地下，一片血红。
百花在惨叫！
慕紫冲过去，就看到百花正在受刑，她浑身被冷汗和血浸湿，差点喊不出来：“停手！”
百花哭着看向她。
慕紫扑了过去护着百花，狼狈地倒地。
“哈哈。”
竟是夜灵儿笑出声。
“虽然妹妹现在是天后，但怎么也轮不到姐姐你给妹妹行礼啊！”
她逗弄似的将慕紫拉起来，“天帝尊上在这呢，姐姐就是废后也不能这样低俗，丢了天帝的颜面。”
夜灵儿侧头，露出脖颈上的痕迹。
慕紫一眼看到，眸子刺痛。她喉咙发疼，涌上腥甜，艰难地压下。
她抬眸，看向端坐在高处的天帝。
“敢问天帝尊上，百花犯了何事要受罚？”
天帝苍衡冷笑：“本尊是天帝，罚一个侍女小仙又如何？”
慕紫死死地掐住手心，刺破出血。
“天帝是六界之主，当然想罚便罚，但现在也该罚够了，能放了百花吗？”
天帝苍衡一言不发。
夜灵儿却道：“不行！你的侍女冲撞了我，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不罚个彻底，难扬天威！”
百花哭着摇头，“奴婢没有——”
“尊上！”夜灵儿也娇软了声音，“难道您相信这个贱婢不相信灵儿？”
天帝苍衡知道，就是这个侍女找了子虚真人，帮慕紫和子虚幽会，夜灵儿一番哭诉，更让苍衡动怒。
他冷嗤：“继续行刑！”
“等等！”
慕紫眼中的光一点点散去。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凝望天帝苍衡。“这都是慕紫管教不严，慕紫错了！尊上，求你放了百花吧。”
夜灵儿撇嘴：“姐姐当年对尊上那般薄情，现在对这个贱婢这么好。莫非，这贱婢知道姐姐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
“你血口喷人……”
“慕紫，你要救她，就跪下！”天帝苍衡打断了她的话，无情命令，“你是废后，灵儿是新后，本就一卑一尊，你管教不严，那就代侍女磕头行礼，赔礼道歉。”
“你说什么？”
慕紫身体一颤，不敢置信。
她与夜灵儿是血海深仇，几次险些被害死。现在，苍衡竟逼她对夜灵儿下跪低头，以夜灵儿为尊？
百花哭喊道：“仙子不要啊！百花受得住，仙子快回去……”
苍衡冷冷看着。
“你跪，还是不跪？”
“苍衡！”慕紫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剥落，惨白如纸。她浑身发抖，痛得发不出声。
“我从未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狠心？”
“呵！”
天帝苍衡握拳，手背上冒出青筋，他压下眸底的暴怒和杀戾，“你不跪，那就将这侍女剥去仙根，打入畜生轮回，不得超生！”
慕紫照做了。
她弯下了膝盖，舍弃了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尊严，任人轻贱耻笑。
百花哭得快断气了，却被摁住，挣脱不了，哑声喊着：“仙子不要跪......不要啊。奴婢只是一个小仙，不值得您这样做--”
慕紫双膝跪地！
她匍匐着面向夜灵儿，背却笔直，不肯弯曲。
她被夜灵儿折辱过。
每一处仙根上都有旧疾，尤其是腿部。幽冥地崎岖不平，还有砂石，跪着走的每一步，慕紫都感觉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剧痛无比。
背上伤口裂开的血已经流干了，腿上又划开了新的伤。
慕紫强撑着强弩之力，跪到夜灵儿的面前。夜紫俯下脖颈，垂下头，双手举起做势行大礼，“请天后娘娘放过百花这一次。”
夜灵儿得意一笑。
天资聪颖的夜氏之女，昔日被天帝苍衡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当年的天后慕紫，沦落到她脚下的蝼蚁，跪着磕头求饶。
她看了眼冷俊着脸不说话的天帝，假意要扶，“姐姐都跪下了，妹妹怎么好再为难呢，快起来......啊！”
夜灵儿刚碰到慕紫，忽地暗中使劲，慕紫吃痛跪不稳，摇摇欲坠地往后倒。
天帝苍衡眸色一沉，下意识就想施法护住慕紫，却在夜灵儿惊叫时，立即按下动作。
只见夜灵儿缩回了手，踉跄着倒在身侧的天帝苍衡身上，哭诉不已：“姐姐，你要是不想认错直说就是，为什么还推妹妹？”
慕紫咬牙：“我没有推你！”
夜灵儿哭着往天帝苍衡怀里钻，“尊上，您看看啊。姐姐跪得一点也不真心，根本没有把尊上的话放在心里？”
百花哭的大声，“天后娘娘，现在慕紫仙子已经伤成了一个废人，没有力气推您的。天帝尊上，求求您行行好吧，慕紫仙子跪不了那么久，求您饶了她......”
天帝苍衡冷笑：“慕紫，你要跪就好好跪，还摆什么架子，惊扰了天后，你担罪得起吗！”
慕紫看向苍衡，她没有了表情，也没有了反应。她心如死灰，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那张熟悉的面容还是一样地俊美，却变得如此陌生。
曾经相爱定情的男人，承诺永生永世都会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丝委屈，如今他心狠手辣，恨不得折磨她每一刻。
她痴问：“尊上想让我怎么做？”
天帝苍衡从高处的尊座上起身，尊贵不可攀。他是六界之主，照拂万物生灵，唯独对慕紫冷酷至极。
“看在你也曾与本尊有雨露之欢的份上，本尊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受完上次未尽的三千鞭，其二，你以废后身份服侍本尊，本尊便放过你和你的侍女，如何？”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第5章 她活不久了
天帝苍衡让慕紫继续服侍他！
就算没有名分，夜灵儿也很不满，暗自气愤。
但对慕紫来说，这是轻慢践踏她的全部自尊！
她嘴唇颤抖，虚弱不堪。那双漂亮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只剩下了满满的屈辱与痛苦。
片刻后。
她凄凄一笑，“慕紫选第一个。”
宁愿挨罚，也不肯自辱服侍天帝。
天帝苍衡收紧手，捏握成拳。他阴冷着脸：“你确定选好了？”
夜灵儿掩着嘴暗笑。
百花哭得直掉眼泪，声线颤抖不已，“仙子......求您了别犯傻，选第二个吧，那三千鞭，您受不住的！奴婢求您了！”
慕紫咬着嘴唇，决然道：“慕紫选好了。”
“不要！天帝尊上不要再罚慕紫仙子了！她伤得太重，医仙都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打下去，就撑不住了......”
百花哭着祈求，可天帝苍衡已经下令，慕紫立刻就被人摁住，那神鞭像雷电一般挥舞起来，猎猎可怖。
百花胆颤心惊，尖叫着：“尊上，仙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关了她五百年，又迎娶新后折辱她还不够吗，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鞭子一道道落下来，像惊雷。
慕紫咬得唇肉一片血色模糊，才忍住叫痛。
天帝苍衡冷眼，可夜灵儿却看到他的手紧握成拳，强忍克制。
夜灵儿立刻直接命人：“把那贱婢的嘴封了，不能影响行刑！”
百花挣扎着挤出最后一句，“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慕紫仙子，凭什么！天帝苍衡，你对慕紫仙子这样狠心，你知道她为你做了什么吗，你会后悔的！你--唔！”
天帝苍衡一挥袖，灵力外泄，震得幽冥地一片动荡，他怒道：“就凭她负我弃我！本尊不悔，永远不悔！”
他不后悔！
他就是要让这个心狠无情的女人永远受折磨，跟着他一块痛！他爱她惨遭背弃，她也只能是这个下场！
一辈子都只能困在他的囚牢里，休想从别的男人那里得到幸福！
他们争吵，慕紫却已是死气沉沉，眼神涣散失去焦距。
她的嘴唇微微张合，无声地念着那句“生生世世，不分离”。
她母上在被父君辜负，连她也被舍弃。
慕紫从此对一切男女之爱绝望，可她遇到了苍衡。是他让她重新相信爱，动了心有了情。苍衡知道她的遭遇后，曾跪在她母上的灵位前发誓--
“不止今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苍衡都只爱慕紫一人，非她不娶。生生世世，不分离，绝不会辜负她！”
她心跳得厉害，脸都红了。
那时慕紫就知道，她再也不会爱上除苍衡之外的人。
她也怕：“你说得那么好听，万一做不到怎么办？”
苍衡紧紧抱住她。
“天道为证，若我负你，就罚万千雷劫，生生世世受折磨永不入轮回！”
她早就爱上了苍衡，又怎么舍得他发毒誓，连忙按住他的嘴唇：“别说了，天道威威，不可戏言！我们都是要修仙得道的，别触怒天道......”
他信誓旦旦：“我发誓就会做到，我不负你，又怎么会惹怒天道？”
“我相信你。你是母上仙去后，对我最好的人了。苍衡，就算你以后你真的负了我，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天赋卓绝，血脉非凡，天道偏爱你还来不及呢，你一定能修炼成不得了的大人物，我恨你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她靠在苍衡的胸膛前，朝他笑，“可你要是真的对不起我，我就忘记你，我不会恨你但绝不会再爱你，彻底离开你--”
时至今日。
他真的变了心，负了她。
慕紫痛到极点，接近麻木。
她脸白如纸，身抖如筛，却还要在极致的痛苦中看着最爱的人与最恨的人恩爱，慕紫眼泪流尽，哭不出来了。
她咽下喉间的血，扯唇惨笑。
这次，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命数如此，是她活该。
她死了，苍衡应该高兴了吧，从此世上少了一个让他厌恶的存在......
慕紫的背上已经显出白骨。
血肉模糊深处，破败的灵根若隐若现。
百花哭得眼睛都肿了。
天帝苍衡脸色更加阴沉。
三千鞭，一道也不落。刑罚结束，慕紫昏过去醒来，又昏死，熬了数遍，又被拖到苍衡的跟前。
夜灵儿娇声道：“姐姐，还不快向尊上谢恩，要不是尊上开恩，你以为你和那贱婢能轻饶！”
执行罚的天兵天将有些不忍，如实说：“尊上，慕紫伤势很重，灵根都被打出来了，再不医治恐怕……不如先免去礼节吧……”
“闭嘴！”夜灵儿高抬下巴打断，天兵们立即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言。
天帝苍衡看到慕紫的惨状，不禁皱眉。
但他还未开口，慕紫却撑起身体艰难地爬起来，她直起身，任由灵根暴露在森然的伤势中，，被鲜血浸透，流遍全身。
她抬头，又垂下，实实在在地磕到地面，完成行礼。
额头砸出血。
“小仙慕紫，谢过尊上。”
天帝苍衡眉头紧锁，拳头握得发白。
她磕了头却没有服软，还划清关系还用了“小仙”自称，这是要与他恩断义绝了？
见了子虚真人一面，又把他抛之脑后了。
夜灵儿笑话：“姐姐就是姐姐，说是伤得重极，却还是这样倔强，看来也不是真的命在旦夕，都是危言耸听罢了。”
慕紫固执地望向天帝苍衡，“尊上，能放过百花了吗？”
苍衡怒斥，“滚！”
慕紫没有反应。
她已经没一丝力气了。
还是百花跑过来，把慕紫扶了起来。
百花哭得泣不成声，慕紫最后又看了苍衡一眼，满是悲凉。
“天帝大婚，小仙还没有恭贺，愿祝天帝尊上和天后娘娘永结连理，生生世世不分离。”
“你！”
昔日的誓言成为祝福敌人的话。
连天帝苍衡不由得触动，神情变化。
但是慕紫却不再看苍衡，她别过头，在百花的搀扶下缓慢离开。
迈一步，血一滴滴落下，浸染幽冥大地。
苍衡盯住慕紫孱弱的背影收不回眼神，他如鲠在喉无法释然，这还是他从天劫过后的绝境中爬起来后，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惶恐。
他似乎，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明明，是她先扔下他的！
五百年前，她一次次地背弃他，是她违背誓约，负了他……
他甩袖转身，掐诀离开。
夜灵儿多看了两眼慕紫，唇角勾出一个弧度，很快又敛起，飞身追上苍衡。
“尊上，您等等灵儿……”
天帝苍衡一走，周围天兵也尽数散去，剩下一些留守的小仙指指点点，笑话不已。他们奉命在幽冥禁地看管慕紫，眼看没有前途，就越发对慕紫厌恶、鄙夷。
“呸！”
“这女人活该！”
百花双眼猩红，一个个地瞪过去，护着慕紫。但还是拦不住那么多的恶意。甚至还有人往慕紫身上扔石头。
她的灵根磨损到极限，逐渐裂开。
“噗……”她吐出哽在喉咙的腥血，瘫软无力。
骂声、笑声，她都听不见了。
慕紫抬起头，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仿佛看见昔日的苍衡正踏剑而来。
他那时还很年轻，对她很好。
慕紫跌撞着伸出手，想要跟着他去往未知的远方。
她实在太累了。
她想放弃了……
天帝苍衡回到了神殿。
天将一路小心跟着，不敢开口说话，夜灵儿并不了解天帝苍衡，以为他脸上没怒气，便是不生气，扭着腰贴上来。
“尊上，别想了，姐姐就是那样的脾气，她顶撞您，灵儿替她赔不是。”
“够了。”
夜灵儿不敢置信地张大眼，还以为听错了，“尊上……”
却又听到苍衡冷喝：“出去！”
苍衡双眸如冰，夜灵儿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退下。
可到殿外，夜灵儿就狠狠掐紧手心，她找来自己的侍女仙娥。
“慕紫受伤，一定会求灵丹妙药，你去给我盯紧了，要是幽冥禁地再出现一个医仙，本后就让你逐出天庭！”
仙娥诺诺应下：“是是，奴婢一定盯牢，绝不会让废后有得救的机会，请天后娘娘放心！”
神殿内。
天帝苍衡端坐高位。
天将正小心翼翼地汇报，然而话还没说完，神情冷俊的天帝却一拳砸在桌案，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各种仙器在灵力下摔得粉碎。
天将立即跪了下来，头冒冷汗，“尊上……”
苍衡按住额间，心绪起伏不定，“本尊狠罚她，有错吗？”
天将连忙道：“是慕紫负天帝尊上在先，若不是慕紫背信弃义，落井下石，尊上也不会历经大劫，险些丧命，罚她是应该的……”
天帝苍衡眸，“可本尊报复她，没有丝毫愉悦。”
当他封为天帝，苍衡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慕紫娶回来，狠狠羞辱她，再贬落禁地，让她痛苦绝望……
她确实伤心至极。
然而五百年过去，她也没有认错求他。
苍衡更加怒不可遏，不惜娶了她最恨的仇人回来，就是要让她加倍地痛苦，现在他如愿以偿了，为何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一闭眼脑海里都是她浑身是血，失魂落魄的模样。
天将欲言又止，就听天帝苍衡低叹：“罢了……带大罗金仙去给她堪堪，拿上最好的仙丹……她怕疼。”
天将立即应下。
“等等。”天帝苍衡深深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本尊亲自去！”
……
慕紫不知道怎么撑着回来的，百花想帮她躺下，慕紫却吐血不止，直接瘫倒。
百花脸色大变，“仙子您的伤——”
慕紫虚弱地摇头，示意她别再勉强了。
她唇边染血，含笑道：“我大限已到，撑不下去了……”
百花恸哭：“仙子别说傻话，您该活千年万年……”
“你别傻了。”
慕紫还在说：“我心悦苍衡，甘愿等他，哪怕受他折辱也盼着他能回头……我走到今天这地步，是我咎由自取咳咳咳……”
百花手忙脚乱地帮她擦血顺气，急得眼泪滚滚落下。
“仙子不要说了，奴婢去求药……”
“别去了，待着。最后陪陪我吧。”慕紫抓住百花的袖口，有气无力的道：“百花，我想去找母上了……”
百花死死地抱住慕紫，眼泪狂掉，“仙子不要啊，不要死！”
“让我走吧。”
慕紫无力地轻微抖着，血不断地流出来，灵根也随之湮灭流失。
“我好疼啊……”
她声音轻飘飘的，百花努力贴近才能听到。“仙子……”
慕紫轻声道：“我仙根毁掉后，神魂也留不住了，应该会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和花鸟虫鱼作伴，多好啊，我不会再被欺负了……”
百花已经哭得快断气了。
慕紫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祈求什么。百花一咬牙，擦干眼泪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她起身掐了一个法诀。
慕紫身体里最后一点仙根彻底碎裂，灰飞烟灭。
在这幽冥禁地五百年，慕紫常说的话便是——
“我不能死，他会伤心的。万一我死了，他又要完成誓约，跟着我一起死怎么办……他成了天帝，他可不能死……”
百花施法的时候，手抖得险些做不成手势。
慕紫却含泪笑着帮她完成了法术。
她吃力地张口：“别哭了，日后一定要寻个好伴侣，好好修炼，别学我，知道吗？”
百花点着头，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全身开始作疼，连灵魂都在绞痛。慕紫的眼睛、口鼻都在溢血，死亡终于降临，慕紫却笑了，凄楚不已。
“……我死了，他总该高兴了……”
她闭上双眸，没了声音，也没了气息。
脉搏，心跳，灵魂全都散去——
“不！”
天帝苍衡一踏进幽冥禁地，就远远听见百花的哭叫，他神情一紧，一施法就现身在慕紫的身边。
“慕紫！”
百花跪在慕紫身前，哭得脸上全是泪水，而慕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天帝苍衡再也压抑不住心情，冲过去抱起她，“慕紫！”
天将也紧跟着上前，查探一番，神色大变：“尊上，她仙根毁尽，魂飞魄散了！”
“胡说八道！”
天帝苍衡脸色难看到崩裂，当即传召所有大罗金仙给慕紫看病，“她已经修炼成女仙，怎么可能挨了几下鞭子就死？给本尊治好她，治不好本尊摘了你们的脑袋！”
仙家们诚惶诚恐，硬着头皮给慕紫诊断，又搜查神魂，众仙冷汗连连的跪下来，“尊，尊上……慕紫仙子这是仙根尽毁，魂魄散去，我们也无力回天啊！”
天帝苍衡心神一震，险些站不稳，“不可能！谁，是谁毁了她的仙根？本尊要用最好的灵丹妙药为她修复！”
医仙哆哆嗦嗦的道：“尊上，慕紫仙子魂魄都不在了，修好仙根也无济于事……”
天帝苍衡一把将医仙甩下，紧紧的抱住没了声息的女人，“慕紫，慕紫，你还没有偿还完本尊所受的罪，凭什么死！”
百花却忽然大笑起来，她仰着头，眼睛掉着泪，目光恨极了天帝苍衡。
“慕紫仙子是被你这个天帝活活逼死的！你知不知道，她等你等的有多辛苦，夜灵儿把她折磨得快死了，你却娶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慕紫仙子对你那么好，豁出命去救你，可你！你却如此待她，你配不上我家仙子，你丧心病狂，你简直不是人！”
天将听言面色大骇，忙急急蹲下身子捂住了百花的唇，“你这侍女怎么说话的，简直欠打！”
天帝苍衡猩红着眼眸看她，“你说什么，她何时救过本尊？”
百花丝毫不惧，甩开天将的手，恨不得吃了他的肉一般。
“你渡劫那一年，若不是慕紫仙子为你承受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劫，你以为你能在那样的天威浩劫里活下来吗？你从悬崖里爬上来找仙子，你以为只有你深情吗？
慕紫仙子为了帮你找到医治的药材，跪着去求夜氏一族，被夜灵儿那歹毒的女人折磨，硬生生弄坏了仙根，你经历大劫成了废人，你以为你真能耐，在落魄的日子里还有人倾囊相助是不是，那是慕紫仙子散尽一切，甚至去求了子虚真人，才为你换来各种天材地宝！是她一路求了所有人，才为你搭成一条飞升的通天大道！”
她痛心疾首的指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慕紫仙子为了帮你，失去了一切，还一直被夜灵儿欺压，每日吃的是狗都不吃的剩饭剩菜！子虚真人有心助她脱离苦海，想要娶她，可是仙子为了你，她一直在熬，她在等你！她说，只要等你回来，你就会护着她，可你呢，你把她逼死了！”
她的话句句砸下来，天帝苍衡就像是迎面被谁重重的揍了几拳，脸色直发白，“不，不可能，是她负本尊在前，本尊亲眼看见她与子虚卿卿我我！更是她传书昭告本尊，说本尊不如狗，癞蛤蟆吃不上天鹅肉，是她……”
“是她什么啊！仙子与子虚真人清清白白，从未逾越！你只听外人的风言风语，可曾听过仙子的一句辩解？”
百花奔溃的大哭，天将生怕她惹怒了天帝苍衡，一直暗中用力的拉扯她，但她却更为癫狂的道：“仙子只有变卖一切的时候，写过六个字送你——盼君归，待君娶！她何曾写过那等辱人的言辞？”
“慕紫仙子知书达理，德才兼备，便是你如此待她，可曾听她骂过你一句不是！那种粗俗的话，你竟然相信是她说的！”
天帝苍衡的脸色，终于惨白到了极致，抱着女人的手直发颤。
喉间哽着几个不可能的字眼，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敢想，这些年他最恨的那个人，原是被他误解了的。
他又怎敢想，如今他怀里抱着的，伤痕累累的女人，是他……亲手逼死的——
慕紫死了。
天帝大婚之日闯进来的废后死了，彻底成为众人的笑柄。
夜灵儿也始料未及，却又得意洋洋的笑了。
“她早该死了，也不知在撑什么，竟挨到了今日……”她对镜贴花黄，好生打扮了一番才起身，与身侧的侍女道：“走，随本夫人去瞧瞧。”
侍女连忙跟上。
夜灵儿到慕紫屋里的时候，没见着尸体，问了天将才知道，慕紫被天帝苍衡带回神殿去了。
她的脸色稍稍有些难堪，又去了天帝苍衡的住所，只见百花面无表情的候在门外，眼睛红肿着，像是被人勾走了魂一般。
与她一同站着的还有天将，她拧紧了眉，朝他们二人走过去，刚要问天帝苍衡的情况，却见到外边几人抬着一口寒冰灵棺走进来。
夜灵儿面色大骇，“你们这是干什么？”
抬灵棺的人不回话，径直将灵棺抬进了屋内，夜灵儿要追，被天将拦下，“天后娘娘，尊上有令，除了送灵棺的人，任何人都不得进去。”
夜灵儿问：“这是怎么回事，尊上好端端的要……要灵棺做什么？”
天将回：“尊上做事，末将也不知缘由，天后娘娘还是少问为妙。”
见灵棺彻底抬了进去，夜灵儿紧紧的皱着眉，厌恶的甩袖离去了。
天将瞧了眼百花，她依旧是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继续站着。
……
殿内。
灵棺放下后，那几个人便离开了。
慕紫身上的伤口太多，天帝苍衡一一为其上了药，极致的耐心，倾尽了温柔。
他甚至还为她描眉上妆，等她惨白的脸有了精神气以后，才浅浅的牵着唇笑开。
他低头，亲了亲她毫无温度的唇，“慕紫还是这般好看，为夫看的顺眼。”
随后，他又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放进了充满寒气的灵棺里，将他曾经送与她的玉佩，重新系在她的身上。
“这段日子你受苦了，为夫先为你报仇，再随你去。”
慕紫自然不会回应他，他眸里有痛色，滚烫的泪掉在她的脸上，却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时，天帝苍衡谁也没看，只是嘱咐天将道：“没本尊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去，违者——杀无赦！”
天将急急的道：“是，尊上。”
天帝苍衡离去，院内又恢复了平静。
他遣人查夜灵儿到底做过什么坏事，而他还没出门，便被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子虚真人狠狠施法挨了一击。
“苍衡，你到底对慕紫做了什么！”
天帝苍衡一时不察，被打个正着，唇边直流血，他掀眸看去，却见子虚真人气势汹汹的，再不复过往温润。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我问你，当年她去找你，所为何事？”
“都这般时日了，你还以为她对不起你？她若是想攀附权贵，你以为你有机会娶她！”子虚真人紧紧的揪着他的衣领，“本座还要问你，她人在哪！”
天帝苍衡红了眼，子虚真人猛地僵住了，随即勃然大怒，直掐他的脖颈，“玄、真！”
天帝苍衡甩开他，子虚真人毕竟不是天帝，自是与苍衡这般得天道厚爱的比不得，生生的被逼退好几步。
子虚真人气涌上头，往殿内闯去，天帝苍衡没拦，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戳成了马蜂窝一般，疼的他几乎抬不起脚。
但下一刻，他便看见神殿的上空冒气了弄弄的大烟，天帝苍衡的心跳蓦地停了，疯一般往里跑去。
跑到浓烟处，只见他的卧房，放着寒冰灵棺的卧房此时大火弥漫，火舌卷的比人还要高，天帝苍衡的眸光近乎破碎——
“慕紫！”
慕紫的遗体在里面，天帝苍衡自是要往里闯，子虚真人见状也跟着往里去，但火势太大，天将怎么能眼睁睁的瞧着两位尊贵的主子受伤，下了死令将他们拦下，拦也拦不住，最后只能把他们两个打晕了。
等天帝苍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卧房刚刚灭完火，却已经惨不忍睹，他徒手挖着还溅着些许火星子的，被房梁压着的地面，万分焦急，“慕紫，慕紫……”
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夜灵儿自然在场，见状忙劝他，天帝苍衡却视而不见。
她心生不甘，但慕紫已经死了，再不顺的气也该消了。
天将让人跟着挖，木头还烫着，即便是泼了再多的水也是发烫的，天兵太监们都硬着头皮上。
天将则一个劲的劝着天帝苍衡，“尊上，尊上您身份尊贵，可不能……”
“滚！”
简单的一个字，充满了戾气，天帝苍衡的掌心鲜血横流，他却毫无痛感般继续挖着，天将心焦难耐，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百花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同样鲜血淋漓的手里，攥着一块玉佩。
她的眼神空洞洞的，毫无生气，“别找了，火是奴婢施法术放的，仙子她已经化成灰了。”
天将登时瞪大了眼，“竟然是你放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道我只是立刻片刻怎么便着起火了，你……”
话未说完，天帝苍衡疾步走到百花的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你怎敢这般待她，让她尸骨无存！”
“不仅火是奴婢放的，连毒药也是奴婢喂的，”喉间的力量蓦地加重，百花没有反抗，“仙子说她好疼，想夫人了，要奴婢喂她吃药，也跟奴婢说，她死后想烧成灰，要奴婢把灰撒在山花间……”
夜灵儿诧异的以帕掩唇，倒像是慕紫那人清高的做派，却还是道：“不会是你对你主子不满，故意弑主后找的托词吧？”
百花没理会夜灵儿，她看着天帝苍衡，眼里的恨意丝毫未减，“尊上要杀要剐都可，但仙子被困幽冥五百年，她只想要自由，还求尊上做个人，将她放于天地间，别再困住她了……”
天帝苍衡难以置信的倒退了两步，百花大口大口的喘气，将脏兮兮的玉佩递还给了他。
男人的脸煞白，目光紧紧地绞着那块玉佩的形状，正是不久前他亲手系在她腰间的，喉间蓦地涌上一丝腥味，他强行忍着，接过了玉佩。
这时，有天兵急匆匆的跑上前，与天帝苍衡道：“尊上，天后的事情已经查明，当年您去找慕紫仙子时，确实是天后压下了慕紫仙子，害得慕紫仙子承受雷劫的仙根更加破损，还有便是……”
夜灵儿反应过后便急了，“你胡说什么！再胡说信不信本后叫人割了你的舌头！”
那天兵有些为难，天帝苍衡的手死死地攥着玉佩，“接着说！”
夜灵儿望向天帝苍衡，心里的恐慌瞬间弥漫全身，“尊上，灵儿没有，灵儿冤……”
剩余的话没说出来，她被天帝苍衡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见她不插话了，天兵才继续道：“慕紫仙子当年寻子虚真人，是为您求了灵药才护住了您的命，后来也是天后传出谣言，说慕紫仙子与子虚真人有染……”
“慕紫仙子当年得知您身体大伤成了废人，无法修炼，便贱卖全部家产，连母上赠与她的嫁妆也全都发卖了，只为帮您收集天材地宝……却被天后拿到手里转交给您，至于那所谓的昭告书，都是天后找人模仿慕紫仙子的字迹写的……”
夜灵儿听到这哪还能安心站着，急急忙忙的跪下了，“灵儿冤枉，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灵儿绝不会做这种坏事的！”
她掉着眼泪，楚楚可怜的望着天帝苍衡，“尊上，尊上！妾身没有，妾身冤枉……”
天兵拱手道：“属下皆有人证物证，请尊上明断。”
他说罢，挥手叫人一一上前。
除了子虚真人那边没有人证在，夜氏一族的知情人，昔日看守慕紫的天兵，当年的典当人，基本都说了情况。
夜灵儿哭的惨兮兮的，“尊，尊上，灵儿知错，灵儿知错了，当年灵儿只是玩心罢了，真没想过要害姐姐，还请尊上息怒，饶了灵儿吧……”
天帝苍衡手里的玉佩险些被他掰断，极其用力才挤出一句话，“拖出去，抽鞭三万！本尊要她受慕紫的十倍苦楚”
夜灵儿被架着走，哇哇大哭，身侧的侍女更是哭的不行，“尊上，奴婢都是被天后逼得，天后娘娘心思歹毒，若是不顺着她，她便会弄死奴婢，她，今日慕紫仙子受罚以后，她还叫奴婢守着幽冥禁地，不准任何医仙进来给慕紫仙子瞧病，说若是有一个医仙进来了，奴婢的就得死，真的都不关奴婢的事啊……”
夜灵儿狠狠踹了她一脚，“下作的东西，容的到你污蔑本后么！”
天帝苍衡眸中翻起了滔天的戾色，“把她给本尊拖走，扒仙根，剐仙骨，抽仙魂，但必须吊着她的命，谁若是让她死了，本尊便让谁陪葬！”
话落，众人大惊，夜灵儿被吓得险些失语，“王，尊上，不要啊，灵，灵儿错了，灵儿再也不敢了，啊……你们放开我！”
夜灵儿被拖了下去，其侍女也一并扣押，天帝苍衡再也撑不住，猛地吐了口血，天将大骇，忙上前扶他。
百花自始至终便这么冷眼瞧着，眼里的讥嘲深深，“尊上，奴婢早就说了……”
“您，一定会后悔的！”
是啊，天帝苍衡后悔了。
他何止是悔啊，他恨不得马上死了。
可怕的是他自毁灵体之前，拦人的，是他恨了极久的子虚真人。
子虚真人把他打晕了，命天将将他用灵绳封锁起来，直至不想寻死才能松开。
天将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从了。
而子虚真人望着那一片断壁残垣，眸里的深沉谁也无法辩清。
三天后，天帝苍衡总算是想通了，也没怪罪天将，还办了丧礼。
夜灵儿还留着一口气，就放在慕紫面前赎罪，所有前来上礼的人，都纷纷被吓回去了，唯有夜氏一族的现任夫人抱着夜灵儿哭的泣不成声，拿着剑便要往天帝苍衡身上刺，但人都没走两步，就被夜氏的父君抓了回去。
天帝苍衡如今一手遮天，乃天道正统，莫说只是死了两个夜氏仙人，便是全族灭尽，天帝苍衡也不一定有事。
六界第一个飞升成帝的，绝对非同一般。
天帝苍衡在慕紫的灵位前跪了三天，滴水未进，一语未发。
手上的伤口更是裂开又裂开，怎么都好不了，天将瞧着忧心不已，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深深叹了口气。
人人都骂着他家尊上，却无人知晓他曾经受过多少苦。王妃等了他那么多年，尊上征战沙场几次险些丧命，又何尝不是为了再见她一面，才苦苦撑下来的……
慕紫没有遗体，天帝苍衡拿着那块玉佩放在了灵棺里，一并安葬了。
待送殡的人都散去，天边倏而聚起片片黑云，细细密密的雪花落下，覆在慕紫的坟头，好似是在为她送葬。
天帝苍衡呆呆地站在她的衣冠冢前，仿若失了魂魄一般，一双眼中满是茫然，甚至没有焦点。
远处的天兵试图施法为天帝遮挡雪花：“尊上，还是回去吧，慕紫仙子已经仙逝了......”
天帝苍衡道：“退下！”
那天兵后退一步，却又踌躇着上前，看着天帝苍衡的脸上全是担忧之色：“尊上......”
“本尊让你退下！”天帝苍衡语气冰冷，天兵无奈，只得只得恭谨地行个礼后退了下去，他回到原地，远远地看着在雪中失魂落魄的天帝苍衡。
天帝苍衡站了许久，而后缓缓蹲下，一手扶着石碑，一手则是细细摩挲着石碑上的刻字。
天帝苍衡之妻几个字被他反复摩挲着，口中喃喃自语：“慕紫，下辈子还做我的妻，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下辈子我加倍补偿给你......”
说着，他眼中溢出温热的液体，在脸上肆意横流，叫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化开的雪水。
“你是嫌这辈子伤她还不够深，下辈子还想继续祸害她是吗？天帝苍衡，你配不上慕紫，若真有下辈子，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靠近她......”冰冷的男声，自天帝苍衡的身后响起。
同时，天兵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尊上。”
天帝苍衡下意识转头，随即便看到穿着一身黑袍的子虚真人正居高临下看着他，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嘲讽之色。旁边则是先前的天兵，正忐忑地看着他。
天帝苍衡摆摆手，示意天兵离开。而后他转回头，冷声道：“这是本尊与慕紫的事，与子虚真人无关。”
子虚真人冷哼一声：“本座便是管了又如何，你根本没资格再提起慕紫。”
天帝苍衡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转过身看着子虚真人，一双眼中满是冰冷：“本尊从不知子虚真人这般爱多管闲事。慕紫慕紫，叫得倒是亲热，若不是你，本尊与慕紫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呵。”子虚真人唇角勾起，不由地冷笑出声，“天帝可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当年若不是慕紫求本座多管闲事，只怕你天帝苍衡早就灰飞烟灭了，还能站在这里，与本座逞口舌之利？”
“......她如何求的你？”天帝苍衡突然冷静下来，百花早就与他说过慕紫为他做的一切，只是个中细节，他却不得而知，想来她那时，一定极为艰难吧……
他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去了解她做的一切，虽然这样做只会令他愈加痛苦，可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是有牵连的。
子虚真人瞥了天帝苍衡一眼，绕过他走到慕紫的墓碑前蹲下，专注地盯着墓碑，低声道：“这里应当改成子虚真人之妻才对，原本我是有机会的......”
天帝苍衡面色更阴沉了几分，他看着蹲在身前的男人，恨不得一脚将子虚真人踹飞出去。
他不悦地再次开口：“子虚，本尊方才......”
他话未说完，却见子虚真人猛然起身看向他，眉目间全是悲痛。
“慕紫她......本座的洞府在冰雪之地，极寒极冷。她却硬生生跪在雪地里，白雪落满了她的肩头、发上，她的衣衫都被雪打湿了，浑身冰凉，一直在止不住地发抖。她求本座救你，只要能救你，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天帝苍衡面色一变，他右手抚上自己的心口，唇角向下耷拉着，整个人显得很是颓丧。
这一刻，天帝苍衡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了。
慕紫那样一个高傲的人，竟会为救他而给旁人下跪，更不必提她还说出做什么都愿意的话，可见她当时，真的走投无路了。
“对，做什么都可以。她那样小小的一个人儿，跪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任谁见了，也无法对她狠下心来。本座真是好悔，若当日没有答应她，或是坚持最初的条件，就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她了......”
闻言，天帝苍衡的心瞬间被高高提起，他急急追问道：“你提了什么要求？”
子虚真人冷冽的剜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我要她嫁给本座。”
“不行！她不能答应你。”天帝苍衡似乎是忘了此事已然过去，他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子虚真人的话。慕紫是他的妻，谁都不能抢。
子虚真人双手握拳，咬紧牙关忍了许久，才克制住将天帝苍衡打翻在地的冲动：“她若是应了本座，你以为还能有你什么事吗？”
天帝苍衡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他面色缓和了一些，声音却依旧冰冷：“那你为何还要救本尊？”
既然慕紫没有答应，子虚真人便没理由救他，可为何......
子虚真人望着神殿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愣，半晌后才喃喃：“本座若不答应，她便跪在那里不肯起身。她本就体弱，我怎么舍得让她受那种苦......”
说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来，若是他那时能狠下心来多好，她便不必在天帝苍衡那里遭那么多罪了。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永远成不了真。
子虚真人看了一眼呆愣在墓碑前的天帝苍衡，看他痛苦地蹲下身揪着自己的头发，听他口中喃喃喊着慕紫的名字，不由地嘲讽道：“拥有时不珍惜，失去了才追悔，晚了！”
说完，子虚真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帝苍衡依旧蹲在坟前，难以释怀，而子虚真人的身影，则逐渐远去……
待子虚真人回到洞府，便径直去了一间装饰得宛如女子闺阁的屋内。
象牙白大床上躺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只是瞧着面色有些病态的白。若是有识得的人瞧见她的样貌，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不正是那已然死去的慕紫仙子吗？
子虚真人站在床边，低头痴痴的看了床上双目紧闭的女子许久，才转头询问一旁的侍女：“她可曾醒过？”
侍女摇摇头：“回真人的话，仙子一直不曾睁眼......已经请医仙来瞧过了，说她心存死志，若是自己不愿醒来，怕是......”
侍女说着，声音便逐渐小了下去。
子虚真人愣愣地看着慕紫，心存死志？
他抿了抿嘴，心中苦笑。
慕紫，你就这般爱他，没了他，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吗？你为何不肯回头看看，有人一直在身后等着，只要你回头看一眼，一眼就好......
他蹲在床边，仔细端详着慕紫的脸，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是眉头紧锁。昔日的明媚全不见了踪迹，如今她的心头，只余愁绪萦绕。
她就那样静静躺着，只是面上的神情似乎有些痛苦。
子虚真人抬手抚上她的眉头，来回轻抚她的额头，似乎想要将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忽然，他的手顿住了，他触到了慕紫眼角的泪，冰冰凉凉的，缓缓渗入她头下的软枕中。
子虚真人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渍，尝试着轻唤道：“慕紫，慕紫......”
他仔细观察着慕紫的反应，却发现她依旧没有要睁眼的迹象，只是口中好似在喊着什么。
子虚真人俯下身，将耳朵凑到慕紫的唇边，细细辨听。
“不！不要娶她，不要......”她声音极小，语气里却满是痛苦与乞求。
子虚真人听清她的呓语，身子顿时一僵。慕紫连梦中都被天帝苍衡的所作所为牵动着情绪，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子虚真人垂下眼皮，纤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酝酿的不甘与怨愤。
他闭了闭眼，再次拿起仙绸，认真地为慕紫拭去额头沁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一旁的侍女见子虚真人这模样，早已看呆了去。这是他们那个对任何人都会保持距离的子虚真人吗？他竟这般细致地照顾一名女子……
侍女的眼中流露出艳羡之意。
一月余后。
床上的慕紫猛然睁开眼，涣散的瞳孔中，一下倒映出陌生的洞府。
时刻守着她的子虚真人见她睁眼，面上不由地出现喜悦之色，他赶忙跑上前，握住慕紫的手，语气中也难掩欣喜：“慕紫，你醒了。”
慕紫直直的看着大床顶上的纱帐，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转头看向兀自欣喜的子虚真人：“我......没死？”
她的语气很平很淡，没有一丝起伏，眼神也是直勾勾地，满是茫然，瞳孔甚至没有焦距。
子虚真人心下一跳，柔声唤道：“慕紫......”
慕紫猜到了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将双手从子虚真人手中抽出，偏过头去：“你与百花……你不该救我的。”
闻言，子虚真人心中倏然就有了怒气：“苍衡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连性命都搭上？”
慕紫闭了闭眼，没叫人看见她眼中的痛苦之色，她的语气有些冷淡：“与他无关。”
子虚真人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苦笑一声：“与他无关？慕紫，你别自欺欺人了，天帝苍衡他负了你，是他将你逼上了死路……”
子虚真人话未说完，就被慕紫打断了：“那你为何救我？我……早就不想活了，很多年前就不想活了，这么些年，不过都是苟且偷生罢了。”
慕紫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拳，又狠又重的打在了子虚真人的心上。
他的脸色僵住，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若不救你，定会悔恨终生。我时常在想，若是当初，我能狠下心来让你嫁我，或许，你就不会过得这样苦了。”
慕紫猛然抬头：“子虚真人，慕紫……”
“我懂，你不必说。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唯有天帝苍衡一人，想让你嫁我，也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子虚真人打断了慕紫的话，他知道若是让慕紫开口，定然说不出什么让他高兴的话。
慕紫抿了抿嘴，低下头闭口不言。
也不知百花与子虚真人用什么方式救回了她的神魄。她本以为自己要死了，谁能料到她竟会在幽冥和天庭之外的地方活着。
可即便活了，又能如何？
她如今这幅身子，什么都做不了。何况，她早已对这人世没了半分牵挂，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是子虚真人终究是救了她，她即便心中不愿，也不好怨怪他。过了半晌，她才抬头看着子虚真人，说道：“多谢子虚真人相救。”
子虚真人眸色深深沉沉的盯着她瞧，只是她那张精致而苍白的容颜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也看不出她的丝毫情绪来。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也还是没有勉强，深吸一口气，他调整好情绪，微微笑了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往后还是不与她提天帝苍衡的好，他会用最大的耐心去陪她。这么多年都等了，在剩下的日子里，该是他守着她了。
不能，不会，亦不该再有天帝苍衡。
第14章 谁也不能伤她
说完，不待慕紫再次开口，他便已然起身，看向一旁的侍女：“给慕紫的药膳，可准备好了？”
侍女笑道：“药膳一直备着呢，只等着仙子醒来，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去做了，这会儿应当快端来了。”
闻言，慕紫愣了一下，她慢慢的坐起身来看向子虚真人，问道：“药膳？”
子虚真人低头看她，面色依旧温柔，仿佛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你现在虚弱，不宜直接吃灵丹，我便吩咐人做成了药膳，帮你修复仙根。”
慕紫的眼底划过诧异之色，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子虚真人，语气里多了些感激：“子虚真人，劳你费心了。”
子虚真人笑着摇摇头：“我先出去，让莲草替你梳洗更衣，起床用膳吧。”
慕紫点点头，也不推辞，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女：“劳烦你了。”
莲草赶忙走到床前，向慕紫行了一礼：“仙子快别这么说，这是莲草的分内之事。”
子虚真人见状，笑了笑便走了出去。慕紫心中有天帝苍衡，不论是谁，只要是男子，她都会保持距离。
即便自己与她已是相识多年，她对他也仍是保持着客气。想让她接受自己的照顾，倒不急于这一时，只是......
子虚真人想起先前医仙对慕紫的诊断结果，不由地抿紧了双唇。
那医仙说慕紫曾经承受雷劫，又被夜灵儿折磨，仙根早就裂开，再加上她在幽冥待了五百年，还挨了三千神鞭，身上那些尚未痊愈的大大小小的伤痕，身子是愈发虚弱，何况她如今是郁结于心，愁思难解。
就算神魂保住了，再撑个几年光景，便已是最大限度了……
子虚真人回头，眸色深深的望着身后紧闭的房门，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掐出血痕来，只是他毫不在意那刺痛，这点痛，比起他心中的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想起百花同他说的那些，关于慕紫受过的苦难，只觉得心头如同梗了什么东西一般，叫他都难以畅快呼吸。
……
那日慕紫哭求百花送她一程，百花看她实在辛苦，也不想让她继续困在幽冥，便将施法抽出了慕紫的灵魂，瞒天过海，等到放火偷出慕紫的躯体，再拜托子虚真人把慕紫的神魄放回去。
慕紫为天帝苍衡受了那么多苦，却还对他那样死心塌地，她自己受得住，在意她的人却只觉得心疼。
百花不止一次的求子虚真人救救慕紫，可慕紫性子倔强，子虚真人也不愿强迫她，他只是伙同百花将那毒药换了，并告知百花，只要慕紫有事，便立即去寻他。
子虚真人原本想着天帝苍衡与慕紫这么多年来，也算是情投意合、郎情妾意的，慕紫为天帝苍衡付出那么多，苍衡成为天帝的第一件事便是求取慕紫，他便想着，慕紫的心也算没有错付，苍衡还算是有良心，没有负了慕紫。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苍衡将慕紫娶走，竟是为了羞辱、折磨她！
当初那样美的女子已然为了他吃了不少苦，正该是得到幸福的时候，哪成想，嫁给天帝苍衡才多久，她竟过的更惨，被折磨到几近油尽灯枯。
若是早知如此，子虚真人定是拼了命也不会让慕紫嫁过去，而是会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子虚真人的思绪一下从内心深处的痛抽身而出，子虚真人转过身，便看到拉开门走出来的莲草。
莲草俯身朝他行了一礼，轻声道：“真人，慕紫仙子已收拾妥当了。”
“好。”子虚真人点点头，抬脚往屋里走去，“摆药膳吧。”
“是。”莲草再次俯身行礼，应了一声后告退往炼丹房那边去了。
子虚真人迈步而去，眼神却无比坚定。
往后，慕紫剩下的日子里，他必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要她每一日都过得快活恣意，再不叫她受半点委屈，任何人，哪怕是他，也不能再伤她分毫——
子虚真人进去后，便瞧见慕紫正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一瞬不瞬地瞧着灵镜里的自己。
子虚真人走到她身后，望着灵镜里倒映出的，慕紫那有些憔悴却难掩美貌的脸庞，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他弯下腰靠近慕紫，右手拿起一旁的胭脂，伸到慕紫面前：“据说这是凡间女子最爱的胭脂，慕紫可要试试？”
第15章 重新开始
慕紫微微抬眼，也不转身，只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子虚真人的面容。
她神色平静地接过那盒胭脂，打开看了看，颜色是桃粉色的，娇嫩如少女羞红的脸庞。
慕紫近乎是一下想起初见苍衡那会儿，翩翩少年郎踏剑而来一跃而下，周围人喝彩声一片，他却只是礼貌微笑，不骄不躁，比起同龄人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不知怎的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之后，他们的眼神撞上了，两人四目相对，她瞬间便红了脸，那宛如天际朝霞一般的绯红，自脸颊蔓延到耳后，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四周好像顿时寂静下来了一般，天地间、眼里心上，都只剩了对面那人。
而后他二人便相识，相知，到相恋，他们约好要一起飞升。她满心欢喜地与苍衡诉了满腔情愫，天帝苍衡也赠了定情信物给她，与她许了终身。后来……
后来风云突变，苍衡遭受大劫，所有人避之不及。
她为了替他承受雷劫，求了子虚真人许久。
那日她跪在子虚真人冰天雪地的洞府前，雪落在身上便化了，打湿了她的衣裳。膝下的雪也尽数化作了水，浸湿了衣裙，膝盖泡在冰冷的雪水里，冰寒刺骨。她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只觉得膝盖疼痛难忍，几乎失去知觉时，子虚真人方撑了伞出了门来。
子虚真人想扶她起来，但她拒绝了。那时她并不知晓子虚真人心悦于她，只是因为所有皇亲贵胄里，她只认识他，所以她才求他，且她可以奉上一切，一命换一命也可，只要能救出天帝苍衡。
子虚真人最终还是应了她。
天帝苍衡得救了，却还是损坏根基。
她典当了所有值钱的首饰，求人将那些钱送给苍衡，好让他有盘缠可以继续修炼。
苍衡离开，她的仙根也坏了。
夜氏一族还想把她嫁给子虚真人。她据理力争，加上夜灵儿的挑拨，她被夜氏一族厌弃，生活也愈发艰难起来。
她等啊等，盼啊盼，好不容易等到苍衡飞升得到，成为天帝。他也依约前往来提亲，她满心欢喜的嫁给她，本以为自己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慕紫……”子虚真人修长白皙的手搭上慕紫的双肩，他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嗯？”慕紫这才回过神来，她一抬眼，便瞧见铜镜里那张满是泪痕的精致容颜。她呆呆的抬手，抚上双颊，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原来，她已这般毫无生机。
子虚真人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慕紫的头：“慕紫，你也说过，从前的慕紫已然死去，那，如今活着的，便是新的慕紫。不要再想那些事，一切都会变好的，相信我。”
慕紫转头看他，而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新的……慕紫？”
子虚真人点点头，看着慕紫的双眸中满是坚定：“是啊，新的慕紫，有任何牵绊的慕紫。好了，不要哭了，该用丹药，我已经命人做成了膳食，不会苦的。”
子虚真人低下头柔声诱哄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慕紫听着他的话，双眸无神，最后还是点了头。
子虚真人的面上露出笑意，他掏出帕子，轻轻拭去慕紫脸上的泪痕：“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是自由的，没人能让你伤心，包括我。”
正说着，莲草领了好几个端着碗碟的侍女走了进来。清一色的青白瓷器，上头印的是缠枝花卉，看着很是精致。
莲草进来便瞧见子虚真人为慕紫拭泪的场景，她笑嘻嘻地转头看向两人：“真人，慕紫仙子，用膳了。”
她伺候子虚真人多年，自然知晓子虚真人对慕紫的心思，先前还以为子虚真人要单相思一辈子，如今见两人这样和睦相处，她是打心眼儿里为子虚真人高兴。
子虚真人笑着点点头：“你们也去休息吧，不必留下伺候了。”说完，他便扶了慕紫起身。
莲草等人得了他的命令，便俯身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子虚真人扶着慕紫坐下，亲自拿起她面前的小碗为她盛了汤：“这道汤是滋补灵脉的，你多喝些，对你恢复仙根有好处。
慕紫微微点头，因着方才在子虚真人面前哭，面上还有些羞意，眼圈也还泛着粉红。她双手接过汤碗，轻声道：“多谢真人。”
子虚真人又夹了菜往慕紫碗里放：“不必与我这么客气，叫我子虚便好。”
说完，子虚真人期待地看着慕紫。慕紫抿了抿嘴，眸色一点点暗下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子虚真人面上的笑更深了些，他静静地看着慕紫。慕紫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来，安静服用充满仙气的药膳。
过了半晌，子虚真人倏然出声：“慕紫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慕紫抬头看向子虚真人，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子虚真人点点头：“是啊，比如说你想做什么事却还没来得及做；或者说想去什么地方，一直没机会去瞧瞧……”
慕紫认真思索了半晌，却还是摇摇头：“没有。”
子虚真人抿了抿嘴，也沉思起来。片刻后，他轻拍了一下桌沿：“有了！”
“什么？”慕紫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她看着子虚真人，问道，“有什么了？”
子虚真人笑着看她：“我想带你出去瞧瞧外面的广袤天地，这天界也没什么值得待的，待久了心中憋闷。我……带你去游玩其他世界可好？”
慕紫愣怔了片刻，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她唇角勾起，微笑道：“好。”
听她应了，子虚真人的心中雀跃起来。他倏然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那咱们就去凡界，人间这时节应当正是山花烂漫的时候……我们一路向南，能看遍百花，还能去看海……
我这就吩咐莲草去收拾行李……”
但是，他不能让苍衡起疑心。
慕紫见他这样，不由得有些失笑：“这些事，慢慢考虑也不迟。”
子虚真人脚步一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对，先服药吧，你身子不好，多吃些。”
说完，他便坐到慕紫的对面，继续看她用药膳。
待慕紫用完膳，他又吩咐莲草去收拾行李：“……再出去买几身女子的衣裳，照着慕紫的身段买……再加几件披风，她身子不好不宜长时间吹风……嗯……多带些给她补身子的药……”
他边思考边说，断断续续地说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有些话还重复提了好几遍。
莲草无奈地看着子虚真人，说道：“真人，您只需要告诉奴婢，您与仙子要去何处，奴婢定然会将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
子虚真人一愣，随机失笑摇头：“倒是本座糊涂了，你办事向来是最妥当的。”
莲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等着子虚真人吩咐。子虚真人思索了片刻，说道：“本座与慕紫要去人间……那里气候多变，本座不打紧，慕紫的衣物定要备齐。还有给她补身子的……”
不知不觉他又说了许久，莲草耐着性子听完，笑道：“真人您就放心吧，奴婢马上就去准备。”
子虚真人点点头：“嗯，就是要尽快收拾，本座这就准备，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这么赶？”莲草一惊，忍不住问道。
子虚真人叹了口气，看向慕紫闺房的方向：“是啊，慕紫身子不好，本座怕她……撑不了多久了……”
莲草一愣，随即低下头去。
先前慕紫昏迷，一直是她在照顾，子虚真人寻来的，那些医仙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慕紫仙子还那样年轻，先前她还羡慕慕紫仙子好命，如今看来，生在大户人家，不见得是好事。不过有子虚真人这样的人，一直爱着慕紫，慕紫也不算是最不幸的。
至少在她生命的尽头，还有人愿意倾尽全力，去做讨她欢心的事。
莲草俯身行了一礼，说道：“奴婢这就吩咐人去收拾行李，真人快去忙吧。”
子虚真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转身往府门口走去。
莲草看着子虚真人离去的背影，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随即，她快步走进去，寻了几个侍女吩咐道：“你们几个，去买几身女子的衣裳，薄厚都要……干脆，把人间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各买四五身，再买五件披风……悄悄地买，别叫人知道你们是哪家的，照着前日真人带回来那位仙子的身量买。”
下头的侍女点了点头，有那好奇的侍女大着胆子问道：“莲草姐姐，那位仙子是谁啊，怎么真人就这么把她带回府了？”
这些侍女常年在真人洞府里，没见过慕紫，加上慕紫并不常在外头走动，因而认识她的人其实不多，认识她的侍女们就更少了。
莲草眉眼一竖，睨着问话的侍女：“叫你们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那侍女顿时低下头，怯怯地回道：“是，奴婢明白了。”
莲草也不多加指责，只嗯了一声，嘱咐道：“去吧，动作麻溜点，别忘了我放才说的话，不要张扬。”
“是。”那些侍女齐齐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往子虚真人洞府的角门方向走去。
莲草见她们出门去了，便又去吩咐子虚真人屋里的侍女，收拾子虚真人的行李，还有慕紫要用的补品什么的。随后又去找人早早备下马车，好让子虚真人他们能随时出发。
待做完这一切，夜色已经渐渐染上了天幕。
而子虚真人那边。
神殿内。
子虚真人行礼，定定地看着坐在宝座上的天帝。
天帝苍衡看着跪在下首的子虚默然不语，他双手放在两侧扶手上，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好似敲在人的心上。
子虚真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天帝的答复。
天帝身子前倾，语气凝重：“你要离开天界三年？”
子虚真人点点头：“是。”
天帝苍衡问：“为何？”
子虚真人抿了抿嘴，沉思片刻说道：“本座受不了这个地方，只要待在这里一刻，本座都会想到慕紫……”
天帝看了子虚真人半晌，狠狠一挥手：“那就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