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

        我从出生时被父母遗弃,没有满月奶奶把我带回老家农村抚养,到了六七岁生一场大病需要送到父母身边治疗,在淮南矿四院住院,出院后留在父母身边,那时因为贫穷家里孩子多,父母为了养活家庭,努力地挣钱,很少顾及孩子。刚回到家里,我不喊“妈”,对“妈妈”的印象是惧怕,严厉,体会不到母亲的温柔和爱。从来没有在父母怀里撒娇。后来读中专、大专一直在外面住校,和父母的感情很平淡,对家庭的概念也很模糊。以致后来在学生团契服侍,就更少回家了,似乎认为在教会里的工作才叫服侍主爱主,家庭生活不是服侍主。

        后来我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母亲把对我的焦虑、担忧转化为愤怒地方式表达,那两三年里,我一回家母亲就会叨叨不停地责骂我,开始我还和她解释两句,发现沟通不来,选择沉默,她对我说话越来越苛刻,一个人就会躲起来向上帝哭泣,在家庭中越发没有安全感,和父母的关系僵持,冷冻着。

        自己很想逃离这种压抑的环境,心里想只要自己有家庭,就不会再受这样窝囊气,就自由幸福了。渴望着爱情,婚姻,以致后来我把爱情当成偶像,避难所。每天向上帝祈求婚姻,祈求一个可以逃避灾难,能成就我人生价值,美满幸福的婚姻。

        今年7月份我们家人汇集到上海给爸看病,有好几次的等待,每次的等候都是几天,其中没有多少事情做,大姐、弟弟妹妹他们有家庭,工作,在上海待几天就回去了,我一直陪伴着父母,后来有一个姐妹接待我们到她家里住,父母一个房间,我住一个房间,有几次白天,妈妈推门进房间,坐在床边,我坐在凳子上看书,心里明白,她想和我说说话,自己的丈夫遭遇这样重病,心里难免有忧伤,担心害怕。可我硬是没有搭理她,埋头看书,后来她坐了一会,无奈的离开了。她在我身边我会不自在,心里会排斥这种近距离的关系。和妈在一起做事,我会紧张,生怕做错了被骂。

        这样的关系,我们在上海没有用心交流过。在很多观点我和父母也不一样,我认为他们的思想固执,无知,心里有轻视他们。感觉自己比他们在见识和能力上多些。自己渐渐大了,父母却慢慢老了,我对他们的过错,态度,不是包容,常以批评的口吻指责他们。一次David夫妻来我们住的地方看我爸,我们在一起交流预定论,我知道爸一直不能接受预定论,他又在David 面前表明自己的观点,我听完后,不耐烦、急躁地解释了一遍,当然他是听不进去我的解释的。不过后来David跟我爸解释预定论,爸听着一直在点头。

        在住院时,病友向我们推荐了一款破壁机,可以把蔬菜、水果、五谷磨碎,食物中的营养成为不会流失。妹在网上买了一套寄到上海,我看着说明书安装好后,把香蕉和桃子削好放进插上电,一会就成了水果汁,妈端给爸喝(手术后爸只能吃流食)。前几天是我在操作,我快要走了,要教妈使用,她不认字,机器的功能比较多,教的过程中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立马没耐心,教了一遍就离开了。

        早上爸妈五点起床,洗漱后他们会出去散步,六点多回来,妈开始洗衣服,烧饭,然后就推门叫我,正在睡觉的我听到叫声心里很烦,粗暴的回了一声,继续睡觉,没过几分钟,又叫我,心里别提有多烦了,接着是不断的唠叨声,被迫的起床洗漱后,做到餐桌上吃完早饭,关上房门一个人做自己的事,爸在客厅看电视,妈打扫卫生。对这一切总是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看见不到自己麻木、冰冷的心。

        在去成都的火车上,挥之不去的一个场景,加重我痛悔。

        周一早上我带爸妈去医院拆线,取胃管,拿病例报告。我们七点离开家门,到小区门口我用手机叫了一辆车。上海的公路宽,红路灯也比较多,一路遇到几处红灯,我感觉到爸有些急了,后来车子进入单行道,速度比步行还慢,我明显感到爸急得坐不住了,“不要急,我们来得早,到医院了医生可能还没有上班呢。”我试着说服爸不要那么着急。然而爸把车门给开了,要下来走路,司机看到前面一串长长的车辆,又看见我爸着急打开车门,让我们下车了。我们到了医院四楼住院部,医生在查房,我们在护士台等待着。

        从医院出来我们坐了地铁,人流量很大,排着队等,列车到站后出来的人很多,当外面的人要进去时,门上的红灯响了,爸妈用力的挤了进去,看到爸的胳膊夹在门缝上,他用力抽了一下,门关闭了。列车把我们三个分开了,我在外面等着下一班。当我从列车出来时,爸妈看见我就开始训斥我,“看你笨的,过年都比别人慢,车都开了,还在愣着。”我蒙了,明明是你们不对,门正在关你们还往里面挤,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反而我还错了,心里的火立马上来,气愤填胸的和他们讲理,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这时新疆的小姑打电话问我爸的病例报告,我在电话里把心里的愤怒从早上出门打车爸着急的行为到坐地铁,整个过程有理有据地和小姑倾倒,小姑在电话里劝我不要生气发火,父母都这么大年龄了,消消气,又问了一遍爸的病情怎么样。我越说越来气,越认为有理。挂上电话又教导他们安全隐患,爸没有说话,妈回应的语气明显弱了。回到住的地方,妹妹来视频,也是问爸病例报告的情况,我又在她面前把整个过程唠叨了一遍,妹妹看我生气的样子,也劝我,“爸的性格一直都很急躁,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他们又没有坐他们又没有坐过地铁,不知道怎么回事。”爸妈已经不说话回到房间了,我一个人住在沙发上。气慢慢地消了,心里想到挪亚喝醉酒后,在账棚里赤着身体,他的儿子含看见他父亲赤身,就到外边告诉他的两个弟兄。闪和雅弗拿着衣服搭在肩上,倒退着进去给他父亲盖上,他们背着脸,看不见父亲的赤身。发现自己和含一样,把父亲的羞耻向人宣告,还嘲笑年老的父亲。

        周一带父亲从医院回来后,下午就和妹妹联系,帮我买回成都的票。我想回去后要搬家、找资料备课等要做的事,让她买周二的票,妹妹劝我再等等,多陪陪父母,但我的心被各样的事占据,后来妹妹给我买了周三的车票。周二下午出去给爸买了些药,又去了火车站取了票,回来已经晚上七点了,餐桌上摆放着妈做好的晚饭,我进门就和妹妹视频讨论明天坐地铁到火车站能否赶上动车。地铁5:50分钟从最近的站发车,火车6:58分钟发车,我还得换乘,经过12站。我两一直讨论到8点多,不知什么时候爸从房间出来,拿出500元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手笔划了两下,暗示我把钱收下回成都用。我依然在和妹妹讨论明天是打的还是坐地铁,(打的70-80元,地铁4元)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钱。最后妹妹建议我,现在坐一趟从门口到火车站的地铁,计算一下时间看看够不够,那好吧,我拿着一盒奶和一根香蕉,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跟妈说,我不吃了。来到地铁站,和工作人员说我的情况,他算了算,又用对讲机问了同事,然后告诉我时间够用,我自己又算了一下,也差不多,就回到住的地方了,回来看见饭菜已经收到厨房,桌子上干干净净的。妈问我“怎么回来这么快?”我跟她说时间够用,明天可以做地铁。妈扶着爸去卫生间洗澡了,我开始收拾行李。

        从周二下午我就想着车票和成都那些事,一点都没有想到父母的感受,我从今年3月份离家到成都,到7月份才在上海和父母见面,这一走又是几个月不能见面,到年底才回家。一丝丝都没有考虑两位老人的感情。第二天5点我起床,洗漱整理好后,发现昨晚我准备好要带的食物袋里又多了两个苹果和煮好的三个蛋。和父母打了个招呼,拿着行李要出门,父母也换上鞋,说要送我,我随口说了一声,“别送了,东西我能领动。”我们进了电梯里,爸领着皮鞋在电梯里穿。清早我们朝小区门口走着,妈妈在后面领着我在火车上吃的食物,我在中间推着箱子,爸爸走在前面。昨天下午给爸买药时,妈让我帮她买一盒鸡眼贴,她说脚板上的鸡眼搁着走路脚很痛。看着妈妈费力地在后面跟着我们走,心里想着千万不要迟到。他们送我到地铁的安监处,我刷了卡下地铁里,爸妈回去了。

        坐上火车,心里踏实下来,吃了早饭,缓了一会,拿出圣经,把今天的读经任务完成了,默祷几分钟,把未打完的文章继续在手机里写着,发到朋友圈里后,拿出一本书看了几页,感觉有些累,闭目靠在椅子上。不一会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流出来,突然才醒悟过来,发现自己那么自私,不孝,无情。脑海里浮现父亲的画面,不停地咳嗽吐痰,不能说话,夜里只能靠着床头坐着。我却想着要匆匆离开做那些事。我妈不识字,在上海不会做地铁和公交车。我就这么把两位老人撇弃了,在上海他俩人生地不熟,出门都是问题,我在时,成为他们的腿,帮忙买些东西,有人来看我爸,可以陪客人。

        窗户玻璃上雨水汇集成一条条线往下滑落着,眼角泪水和窗外雨水一同滑落,雨水也在为我忏悔。若是妈稍微挽留我一下,或许可以迟走两天,就不会这么得懊悔,痛哭了!抽纸一张张被擦湿,揉成团。两个多小时的流泪,有些疲累,吃了午饭,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问爸怎么样?昨晚休息的如何?中午他吃饭了吗?你们干嘛来?确知平安后,心放下了。晚上九点多又打了一个电话。十点多下火车,打上出租车,泪水又开始往下流,真想飞回去再陪陪父母,后悔的泪不停地流。回到宿舍躺下想着,做父母的总是为儿女着想,作儿女的多少时候为父母想过?儿女在外父母总会牵挂着,我在成都多少时候想念过父母?悔恨的眼泪湿透了枕巾。

        写完这篇忏悔录已经是下午了,跪下祷告,发现我没有为妈妈属灵生命祷告过,当我开始为她灵魂祈祷时,我的心柔和了,我知道是基督的爱使我们的关系和好,释放了我,没有伤害和冷漠,没有那抹不去的懊悔,平安和一丝丝的暖流在我心里。上帝接纳了我的忏悔,基督的爱化解伤痕,建立和好的关系,爱遮掩一切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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