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他的沦陷
他盯着手机屏幕已经许久了,那是女教授的航班信息,他第一次有了惶恐不安的感觉,仿佛做了的一个梦,可是等梦醒了却发现梦中的人与事忽然出现在了现实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了。
良久之后,他轻轻发出一条微信:“她昏倒了,被送进了医院,我没有办法来接你”。
对方秒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都用完了?”
他的心里抽动了一下,事实上任何不同情妻子处境的言语表达他都本能地反感,也包括对方。
“沒办法,我有婚姻在身……”他答非所问地摁下了发送键。
深夜了,医院的急救病房里安静了下来,他轻轻起身,病床上的她自从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他后就快速地闭上,再也不愿睁开了。此刻听她的呼吸声慢慢均匀了,也许因为身体虚弱已经睡着了。他轻轻推开门走到楼梯口,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一口,再吐出来,却感觉怎么也吐不尽胸中的烦闷,他没有料到他把美国的火燎得这么大,已经烧到了家门口。他实在不敢想接下来会些发生什么,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伺机而动吗?
他望着窗外昏暗的灯光,感觉医院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疾病总是在向死神招手,死神则冷静地呆在医院的屋顶,选择下一个带走谁。想到这些他心中一惊,急匆匆地回了病房。再一次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才算定了下来。想到好在第二天她就可以回家了,他也就心安了许多,握住她的手靠在床边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们出院回家了,沉默,依然是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甚至连追问他的意愿都没有,她的沉默让他的心愈发地心虚更愈发地沉重。
然而他又该如何宽慰她呢,宽慰了又怎样呢?
手机的屏幕上已经显示有多条微信了,电话那怕调成静音也已经有N个未接来电了。他不得不找借口出门了。
出了家门点开微信,各种情绪扑面而来。有盼望着早些见到他的、思念他的、责怪他的,几乎字字泣血,句句诛心:你为何如此冷酷?我飘洋过海来到你身边,你不是答应我第一时间陪在我身边吗?一个女人能献给男人的,我全都给了你,这就是我得到的回报?你是否已经厌倦我了?
十几个未接电话回过去,有一个是公司同事的,其余全部来自她以及她委托她在当地的朋友的轮番轰炸,他感到自己被裹胁了。
“我已经把房子租在了你公司对面,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又一条新的微信跳了出来,他的心又一紧,发动汽车驰了出去。
再见到女教授,他几乎没有认出来,空间的距离以及美颜相机的功效让他的新的爱情故事充满了炫丽的美感,而当梦想照进现实,如果不是对方欢快地冲过来一把搂住他,竟连人都是陌生的了。
然而对方为他从万里之外飘洋过海而来,在瞬间的陌生感之后,他又听到了她爽朗的笑声,年轻的气息近在咫尺,再一次他从腐朽中嗅到了淸新的空气,他不由也抱紧了她,他的心中升起了她来到他身边的感动。
没有办法,他是那种心地善良的人,更不希望给别人带来痛苦。他满面春风,笑容可鞠,解释着为什么没来见她,态度诚恳得令対方不得不信服,甚至更加觉得自己爱对了人-他是那么善良有责任心,居然这样对待即将离婚的妻子。
“我可以原谅你没有来接我,可是等她好转了你们离婚了,就再也不能见她了。”左绕右绕,教授还是绕到了离婚这两个关键字眼上。让他的感动变成了提心吊胆。
他不得不随教授去她刚落脚的公寓,屋子显然已经被精心布置过了,是他喜欢的美式风格,沙发旁边的小茶几上甚至已经摆上了他的照片。他有些怪异地坐进略有些硬的沙发里,闻到了腐朽的味道。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寻找着离开的托词。
“陪我吃了晚饭才准走,允许你的同情心再泛滥一阵子,我们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教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尴尬地笑着,商量着吃饭的地方。他特意选了一家离城中心很远的涮羊肉馆,城中心是他过去最常去的地方,遇到与妻子共同的熟人更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教授明白他的心思,几分不高兴已经挂在了脸上。他按惯常点了他喜欢吃的菜和爱喝的牛南山二锅头,全然没有照顾对方的口味喜好。教授耐住性子陪他吃自己完全不喜欢吃的菜,讲起了她在学校里的趣事。他听她咯咯地笑,却笑不起来,他配合不到她的笑点。一餐饭在各怀心事的气氛中结束,他急急地送教授回去,又心急地往家赶。
一路上他又接到几个教授的微信,基本都是在说她根本离不开他,眼下已经生无可恋,只盼着把终身交付于他这个终于遇到的对的人。
“老天爷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他一路自言自语。
打开家门,一片漆黑,屋里空无一人。打开灯,看见熟悉的陈设,眼眶不由热了。他坐进松软的沙发,旁边小茶几的相框里是她和他的照片,照片上他揽着她,她笑得灿烂无比,身后是美丽的维多利亚港。他无声地拿起相框,眼泪就落了下来,难道真的要离开这个他和她建设起来的家了吗?
“我在一个朋友家吃饭,不用担心”他在拨出她的号码后听到这一句,心里放松了一些,至少她愿意出门见朋友,心里大概会好受些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真的被胁迫了,抑或也是他心甘情愿被胁迫。他每天中午和教授一起吃午餐,晚上再陪教授吃晚餐,磨到几乎快到午夜才会回家,回到家的他心虚无比,却听不到来自她的任何质疑,他越发地心虚,也越发地空虚,新的爱情并没有给他带来他希望的新希望。
随着他每天的回家,教授的恼怒从冰山一角慢慢升起,只要他一回到家,以前的微信转成了直接了当的电话,电话里似乎是在关心他是否平安到达,实质上是在提醒他,甚至玩笑着说,我这个太子妃什么时候升职呀?!他如果不作声,她就会在电话里哭起来,说她的心都碎了,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片痴心竟然会落到沒有结局的下场。他只有悄悄地在阳台上小声地安慰她,她则更加因为他的小心翼翼而哭得越发的伤心。
每次她的电话一到,他的心就䟨着重重地沉下去,他又不能不接。倘若关机不接,她会第二天一早就在他办公室的楼下等他,他真怕她那一天冲进他的家里来拖他离开。于是他只好偷偷地接,然而电话里除了怒火冲冲的指责和楚楚可怜的哀求,别无他物。他只觉得她那满腹的对他心酸苦痛的控诉和哭诉竟衬得他像畜生一般无情无义。他真的有些受够了。
那每天必吃的两顿饭也渐渐变得越来越乏味了,饭后甜点永远都是那几句:你什么时候与她摊牌?你到底什么时候与她离婚?我要升职,《太子妃升职记》已经播完了,我马上三十一岁了,我一定要在生日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教授的耐心在一点一点地消耗殆尽,他对她的那份新鲜情感也在一点一点地流失,而他们毎日的谈话内容也变成了教授自己细述着各种的优势,描绘着他们的美好末来,并以比较她的弱势来让自己心理平衡。忽然,他发现在他们的谈话里都是教授说他在听,什么时候他变成了一个听众?他忽然怀念起他的那个听众,有一个听众该是多美妙的事情,有多长时间他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他开始听不懂教授在说什么了,(除了要他离婚)他不认识她说的歌手,没听过她喜欢的歌,他处在她的朋友中间根本搭不上话,他发现年龄的代沟也在这消耗中越发的凸显了。
而他回到家中,整洁明亮,有时还飘着炖汤的香味。早上起床他看见阳台上的郁金香盛开了,红的黄的在冬天的阳光下格外耀眼,让他灰暗的心也有了一丝亮色,他还看见她架在阳台上的画布,画上的郁金香是黑色的,却看不出一丝的忧郁,她也从不过问他为什么晚归,有时看他愁容满面,还会讲个笑话给他听。他看见她平静的面容下平静的心,那心里似乎已经看不见他的存在。他忽然有些心慌神乱了,他又想起那一句: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伺机而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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