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儿八经的逢生干爷,是本小队高家湾的,我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别人喊他海燕大哥。瘦高个子,穿大布长褂,长脸。年纪比我爷爷小不了几多,他儿子比我父亲也小不了几岁。因为逢生,不管年纪大小一律叫干爷。
我对干爷印象模糊,母亲说的我也不记得。但有一条古怪,干爷给我逢生,我给干爷送终。
干爷住高家湾老屋北面,私堂(小房几家共的一个堂屋)后门走廊五级石台阶上的一排房子里,台阶左边有一个天井,阳沟。阳沟上面一个五六尺长的走廊。右边是伙房,左边是干爷的卧室。
那次,听说干爷病重,我去看他,进了黑黑房子,有些害怕,幸好,干爷的儿媳来了,我走近床前问干爷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干爷气息微弱,没有一点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儿——啊,总算——看到你了。‘’说罢,一口痰涌上来,喉咙里咯咯咯地几下,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二姐赶紧喊人来,干爷已经不行了。家人赶来,干爷闭上了眼睛。是我给他送终的。接下来忙作一团,再不是我们孩子的事情。葬礼一过,从此,与干爷划上了句话。
不过,使我永远难忘的还有干爷的儿子,我叫二哥,哪个是大哥我不清楚。二哥名汉兴,是大队会计,人高马大,长脸,穿军干服,说话放连珠炮。小时候,家里兄弟多,经济困难,尽管读书几块钱父亲依然发愁,常常找二哥帮忙到大队借,二哥有求必应。每年过年,到了腊月三十傍晚,二哥本来应该沿大路往南到鹅公包对面回家,他却走大队侧边过地坪河,从罗家湾学,翻过山岗来我家,专门送压岁钱给我。大年三十傍晚,是儿童最好玩的夜晚,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稻场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垃圾杂草堆起来,用土压着,下面点火,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叫秋烟。秋烟,传说是明帝朱元璋起义,定的暗号,烟把点起,起义军开始行动,具体情况有待考证。
儿童们在外面放炮竹,玩游戏,你追我赶,不亦乐乎。二哥从稻场路过,把压岁钱给我不进屋走了。小孩子有压岁钱是多么自豪的事情,而且压岁钱都是一块一块新灿灿的。拿着压岁钱冲进家里洋洋得意地告诉奶奶和父母。奶奶说:‘’怎么不叫二哥进来?怎么不晓得谦礼(人家给东西或者压岁钱扯着不要的礼让叫谦礼)?‘’我说:‘’我叫了,他不进来,钱他要给我的。‘’于是把压岁钱交母亲保管,留给我上学用,也算是一点积蓄。
如此多年,二哥到腊月底惯例送来压岁钱给我。年初,我也照样去拜年,来来往往,关系密切。二姐(嫂子)也是热心挂肠的,有什么事总是与我父母倾吐。而今他们都已去世,物是人非事事休,不说了吧,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