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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阴忽晴的五月,这会儿艳阳高照,过会儿又下起雨来。我总无法准备好心情去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麻木还是乐观,我早已分不清楚。总之,我不知悲伤为何物,顶多是为赋诗词强说愁。
在阴晴的间隙,我走在兰蓝花楹盛放的街道,世界的缤纷向我张开怀抱,我跌进蓝紫色的幻梦里,一切美好到不真实。我活在捏造的芬芳里,像从未真实活过。
我一直用紧闭一只眼睛的方式来来看世界。身在明晃晃的阳光里,看不清波澜,听不见涛声,悲伤和苦难像是一场梦。阳光和微笑仿佛能解释所有,解释天体运行,解释战争杀戮,解释人世无常和生老病死。你看,明天会来,一切会过去,会有新生嘹亮的啼哭撕破荒原的死寂与日落的战场,会有斑斓的彩虹高悬于雨后的天空,挂在失路之人的眼睛。“错”和“犯罪”于我,只是书本的内容,几行耳提面命的教诲,慷慨义正的明令禁止,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翻过它,如翻过书页一般轻巧。
我不是小丑,不会把悲伤藏在笑容底下;不是洋娃娃,一派天真无邪,万事无动于衷之态;更不是向日葵,能准确辨识阳光的方向,吸取能量。我活着,却不知活着的真实是什么。我把痛苦轻描淡写的同时,快乐也跟着一笔带过。我运薄至关重要的一页,字迹不清。
一种比浑浑噩噩随风飘摇更可怕状态,是一如既往置身事外,连自己的事情都置身事外,让一种叫“熵”的量度越来越大,生活越稳定,也越接近失序。我被调教成阳光底下的乖女孩,却没有长出深入黑暗地底的根须。
天空皱起了眉头,如后来母亲那般。她在担忧,女儿步入社会后种种,欲望的毒酒,情爱的迷醉。
从前,危险和错误是被人定义好的,我只自私地拥有阳光。而今后呢。
雨点亲吻在皮肤,清爽而冰凉,像果冻划过喉咙那般,淡淡的甜温柔地包围着每一个细胞。我读不懂关于雨天悲伤的诗行,听不见天空的呜咽。雨水打湿了头发,睫毛,打在我苍白的过往。我看到一张湿哒哒的白纸,在风中飘荡起伏,而后被树枝划破,等待着命运的清理。
此时,一个声音冲我喊,“姑娘,来避避雨吧。”大妈一脸慈爱地看着我。我回以微笑,跟着走到了小超市檐下。
但你不同。你一天之内经历的事情比我生平还要多。
小超市的对面正好是派出所,我透雨帘,看见你蹲坐在大厅外的台阶上,啜泣着。几缕紫红色头发下垂,遮住了你的脸,模糊了我缺失那一页的文字。你黑色的抹胸裙在浅蓝色披肩下,影影绰绰,骨瘦如枯柴的身躯蜷缩成一弓形,快要折断似的。我看不到魅惑,只看到青春焚烧的灰烬。
我原以为,我会因为“看错”而躲开,可在不可思议的你身上,我却看到自己的另一头。我不越雷池一步,自然不知雨的凄冷,不知伞的真正意义。大家害怕我成为你,所以我连镜子也只有一半。另一半被你捡走。
我并不想成为一个伟大而深刻的人,只是,刺眼的阳光,并没有让我进化出更敏锐的视觉感官,反而退化成生活在岩洞的武隆丽条鳅,一种用不着视觉辨识的动物。我像是被囚禁在透明玻璃瓶的糖果,甜美幸福已经成了酸甜苦辣的代名。我不知道一切向着正向解读的利弊,不知命运的网是保护还是囚禁。
这样的含糊的人生是残缺的。而什么才算是活过,你吗。
几个警察,冷漠地冲你喊:“叫你不要哭了。”言外之意是,眼泪洗刷不了你略迹斑斑的过去。此时,我的世界像有一个声音:你找的那一页,系统默认空白。我是定格在最初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