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而黎沧国的朝堂之上却是一片凝重。金座上人一脸肃杀之气,将手里的奏折狠狠摔在了地上。帝王一怒,满朝的文武百官双股战战,连呼吸的声音也得尽力克制。
“你们谁能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北方发生了那么大的一场雪灾,可朕用来赈灾的银两到了牧民手里却是所剩无几。”金座上的人冷声呵斥道,“若不是朕派遣太子微服私访,竟差点被你们埋在鼓里。”
金座上的人正是黎沧国如今的皇帝——汪藏海。黎沧国地处北部,不比雲天国坐享天时地利,苏湖熟天下足虽有夸张,但其富饶也由此可见一斑。
可更无奈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黎沧国北部竟于月前发生了一次雪灾,这场雪灾来的突然并且来势汹汹,由于牧民都没有来得及做好充分的防备所以造成的破坏极大。
国库本来就不充裕,可拨下去赈灾的银两被各层克扣之后,到了牧民手里已经是杯水车薪。
汪藏海看见底下一个个敢做不敢当,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官员不由为黎沧国的未来忧心忡忡。这个国家,必须得要有所改变了。 但是有些自然的劣势从来就由不得人来作主,而唯一的出路……汪藏海回头看着金座后的地图,将目光瞄准了南方的雲天国。
而与黎沧国只有一条澜水之隔的雲天国都城长安却是一番盛世灯火之景。望舒朗照千重阁,孔灯三千星摇落。一国之都城,又恰逢佳节吉日,自是极尽游乐之能事。
“小哥小哥,你看,这长安的灯会是不是很有趣?”
“嗯。”
“小哥小哥,你看那盏荷花花灯好大啊,比真的荷花还大?”
“嗯。”
“小哥小哥,你明天是不是要出发南下,我们可以一道吗?”
“嗯。”
“小哥小哥……”
街上人山人海,喋喋不休的公子一袭月白便衣,眉飞色舞,身边的藏蓝衣色男子风华内敛,执一六角灯盏,两人一同不急不徐的走在人潮中,引来不少芳龄女子回头驻足。
看他们的熟稔程度,大约没人会相信他们其实才认识了三个时辰不到。
吴邪是吴家的独子,更是这雲天国的太子,没有兄弟的他也无需和谁争抢这万里河山。但他却偏偏对这人人艳羡的至尊之位不屑一顾,一心想着浪荡江湖,逍遥自在。
虽然这样想,但吴邪也不是不识大局的人,他深刻地明白自己身为吴家后代所要肩负的重任。而凌帝吴一穷素来宠爱这个儿子,见吴邪懂事,到底不忍彻底违背了孩子的心性。在吴邪的软磨硬泡下遂应允他外出游历三年。三年之后,则必须回宫继位。
今天是吴邪离开皇宫的第一天,本是想着参加完长安城一年一度的灯元佳节再行离去,却不想竟然遇见了一个好玩的闷油瓶。
下午的时候,吴邪刚听完一段说书从茶馆出来,百无聊赖,只好一人懒悠悠地在大街上转悠。路过一家古玩铺子,吴邪素来喜欢这些东西,自然是要进去瞧瞧的。
宫里住的久了,自是练出了一副火眼金睛,寻常物事吴邪怎的能入了吴邪的眼。更何况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古玩铺子,有什么真正的好东西也早被别人抢先了,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吴邪转悠一圈,见并无什么值得自己侧目之物,便要转身离开。正在此时,却听见店主在推销自己的一件瓷器,夸说是一件已有了近七百年历史的古物。
听闻此语,吴邪不由回头去看。这一眼就发现这件瓷器虽然釉色做工皆属上品,但一看就是现代仿造,八百年前的技术水平远远达不到这样的制造工艺。而一件瓷器是不是古董于它的成交价格来说可是天壤之别。
吴邪见这客人被蒙骗,自然要上去说两句,三言两语便把店主呛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店门口已经围了好几圈人在叽叽喳喳的看热闹。
听完吴邪的解释,大家都对吴邪的举动拍手叫好。却偏偏那个客人觉得被拂了面子,一口咬定这件瓷器他已经请老师傅给看过,绝对错不了,那店主自然也一口咬定吴邪是在诬赖于他。
听见店主和客人信誓旦旦地辩解,店门口围着的几圈看客的心思也产生了动摇,毕竟都只是些平民百姓,有几个是真正懂得古董的呢?
吴邪见那名客人衣容不俗,而且看他眼神里面都是掩饰不住的怒意,也不像是不识货的样子,心思一动也就理解了他的用意,不由摇头苦笑一声,欲要转身离开。
正在此时,一直站在古董店里的藏蓝衣衫男子却毫无预兆地走近摆置那件瓷器的架子,伸手拿过那件瓷器在手里把玩,店主和那名客人正要出声,却听见“啪”的一声,那件瓷器已然碎在了地上。
这人在一旁站了良久,却是存在感极低,没几个人注意到,但一出手就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大家都看的很清楚,不是手滑,那件瓷器是那男子故意摔在地上的。
吴邪震惊地看着那名男子,藏蓝衣衫,面容是难见的俊朗,背上背着一把兵器用布包的严实,不知是剑还是刀。即使是做出了如此惊人的举动,依然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眸子。
不等店主发作,那人就甩了一张银票过去,哑的店主哑口无言,才往店外走去。走至一脸呆滞的吴邪面前,还顺手将他也拽了出去。
吴邪呆愣愣任由这人拽着自己,他的身子看着有些单薄,手掌却很宽大很结实,把自己的半个手都包裹其中,温暖干燥的感觉,很舒服。
挤出人群,藏蓝衣衫的男子松开吴邪的手,吴邪才彻底回神,笑道∶“我叫吴邪,小哥你怎么称呼?”
“张起灵。”张起灵说完便径直向前走去,虽然不是刻意,但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样。那时候的吴邪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张起灵愿意把这个名字告诉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是一件多么不一般的事。
“张起灵,这名字很好听啊。”吴邪小声嘀咕道。但等他说完,却发现人已经走开,连忙追了上去,“张起灵,刚才谢谢你啊。”
“举手之劳。”张起灵回答的明显心不在焉,左右看了一圈,才又看着吴邪道∶“不要叫我的名字。”
“额,好吧。那我叫你……小哥?”吴邪嘴上回答的快,心思却早都转了十万八千里∶这人该不会是什么通缉犯吧,还不让人叫他名字,那他还把名字告诉我,这不是找死呢吗?啊……话说小爷我也报了自己的真实名字啊,不过幸好这吴性并非雲天皇族特有,希望这人不要多想吧。
“可以。”吴邪的胡思乱想报张起灵的声音无情打断。
“小哥,你现在这是要去哪里?”吴邪的脑子终于回了正途。
“吃饭。”
“可以一起吗?”
“嗯。”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经渐暗,原因是吴邪知道了张起灵也是来外出游历的,便开始极尽自己所能地给他讲述长安城的地理名胜和风土人情。
走出酒楼,街上已是人流如织,灯火如昼。
张起灵本想要直接回客栈,但吴邪拽着张起灵道∶“既然是外出游历的,那你怎么能错过长安的灯会呢,况且现在天色还早,街上这么吵你肯定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一同去转转吧?”
本想要拒绝,但看见吴邪星亮的眸子张起灵却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嗯。”
张起灵也是好奇,看吴邪的样子该是一个在长安久居的人,他又是那样爱热闹的性格,这灯会应该每年都会参加的,怎么还是一脸新奇的样子。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种可能∶吴邪的身份不一般,他说处的环境并不准许他自由的行动。而在这个天子脚下,最符合这种规制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宫。
不得不夸张起灵一句,他猜对了。以吴邪的身份,不说宫门禁制,身边还随时跟着父皇亲自派遣十二暗卫,可能他后脚还未踏出东宫他的父皇就会知晓一切。所以长这么大,这还真的是他第一次参加长安的灯会。
等张起灵整理好思绪,才发现身边的那个穿月白衣衫笑意盈盈的人已经不见了,人山人海里声乐喧嚣,张起灵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站在千山万水之外,一双无波的眸子罕见地泛起了一丝不可察的涟漪,可惜他自己却并未发觉。
@终朝采绿zq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