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痛哭。一方面是心疼她所受的伤害,一方面是为自己之前放弃她而追悔莫及。在她纠结彷徨的时刻,我对她失去了耐心,抛下她不管不顾。这次如果不是性命攸关,可能我还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我真自私。
她叫凌云,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她相识于一场饭局,初见她我就无法挪开双脚,用美丽和漂亮来形容她都有点一般了。我想起了《红楼梦》里探春出场的那个形容词--神采飞扬。她身材高挑,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过膝长靴,眼睛大而明亮,化着淡妆,真是让人见之忘俗。她的出现,吸引了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不过我却觉得她往这里一站,这些所谓的成功男人们看起来顿时就俗不可耐了。
我们都是老板的跟班,说白了就是在酒场上替老板挡酒,把自己灌醉。如果遇到一个好老板,那很幸运,因为真正爱护下属的老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他会替你解围。可是,在饭局中,商人们眼里只有利益,假如喝死你这个员工能让他赚到钱还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他一定会让你喝死的。
那天的饭局有几位大腹便便的高官,他们喝了些酒,就带着色迷迷的眼神不停地扫视着在场的女性,还时不时开着黄腔,很令人恶心。女生们不接话,不理他们,高官们显然有些难堪。为了打破尴尬气氛,我的老板示意我敬下酒缓和缓和。我很不情愿。虽然这样的场合我经历过不少,但每次都是如坐针毡,备受煎熬。生存不易,有的酒不得不喝。年轻女子,是作为饭局上的花瓶出现的,就是一个陪衬。如果陪衬当不好,还会受到责骂。
我站起来,开始敬酒,到凌云身边时,发现她面色绯红,是酒精引起的反应。凭我的直觉,她不能再喝了。再加上我们都是女性,我自然不会给她多倒酒。我往她酒杯里象征性地点了一下,跟她碰杯。她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对我动人一笑,那是非常真挚的笑容。
我敬了一圈酒完毕后,回到自己的位置,算是对老板有了交代。这时候,男人们开始起哄着让凌云敬酒。凌云有点为难,看了看她旁边的老板,她老板并没有替她挡下来。反而鼓动她:“去吧,去给李局他们敬个酒。”凌云只好站起来,开始敬酒。
男人们兴奋异常,觉得终于逮住机会了。凌云敬的是白酒,他们要求倒满杯,干了。凌云喝了两杯后,再倒酒时,胳膊明显有点发抖,表情也很痛苦。我有点担心她,很想出个主意中断她的敬酒。第三杯酒,她明显喝不下去了,而要跟她干杯的就是那位李局。李局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不断地抛出话来:“怎么啦,前面哥哥们都喝了,到我这里就喝不下去了啊,是不是看不起哥哥呀?”
我心想,就你还把自己当哥哥,想装嫩也要看看自己那啤酒肚。我的老板安静地坐着,没有吱声,我想站出来帮凌云解围,被老板用眼神制止。江湖凶险,我历经百战,早已练就狠招。我可以应对这样的局面,而凌云,显然是初入江湖,手足无措。
李局继续说些双重含义的话,迫使凌云把杯中白酒喝掉。凌云把目光看向她老板,求助的眼神。她老板坐在那纹丝不动,说了一句:“喝了吧,别让李局生气了”。凌云一听老板发出了指令,更加踌躇了。喝,或者不喝,都不好过。
这时,席间一个男人说话了。
这个男人说:“我来替她喝吧,这位妹妹和我以前的女朋友长得特别像,大家给我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吧!”饭桌上的人哄堂大笑,纷纷调侃他。他拿过凌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我趁机拉走凌云说让她陪我去洗手间,我们从包间里逃了出来。
凌云在洗手间里狂吐,她说她讨厌喝酒,下次老板再这样她就要辞职了。我们简单地聊了一会,加了彼此微信。她在的公司是一家外贸公司,本来她是应聘英语翻译的,进公司后却被老板调到行政部。因为她很漂亮,老板经常带着她去参加各种应酬。凌云不想去,对主管说了自己的想法,主管说:应酬也是为了工作,你要改变想法,在应酬中学习如何与人打交道,不能遇到困难就退缩……“凌云刚刚毕业,手中没有多少钱,不敢随意辞职,就忍了下来。她还没有参加几次应酬呢,就遇到今天的事情。我们聊了一会儿,不敢耽搁太久,就回到了包间。
后来我特地留意观察了一下替凌云喝酒的男人,人们叫他林总。林总在别人起哄的时候微皱眉头,很少说话,他似乎讨厌这样的场合,但他在极力掩饰,不让别人察觉。他帮了凌云,凌云很感激,起身帮他加了几次开水,他微笑回应。凌云这孩子,真的是心地纯良。
饭局结束后,人们商量着要去洗浴城或者去ktv放松一下,我的老板家中有事急着回去,他也管不了我,我可以不用继续应酬了,打算打的回家。凌云一看我要走,她也想走,她问我住在哪里,我说了小区名字,她抓着我的手惊喜地喊道:“耶,我住在你对面呢,我们可以一起走了!”
为了帮凌云脱身,我们想了一个办法。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捂着肚子喊疼,假装很痛苦的样子,凌云赶紧来扶我。我抓着她的胳膊,艰难地挪动步子,说胃疼,请求凌云送我回家。凌云的老板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拒绝,还交代一句:“凌云,快送二美回家吧,出去打个车,明天我给你报销。”站在一旁的林总说话了:“我先送她们回去吧,两个姑娘家,还喝了酒,夜里打车不安全。等会你们定好ktv把地址发我,我过来找你们。”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林总带着我们一起下楼。林总不知道我是装病,还帮着凌云一起扶我,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搀着我,我像个七十岁的老太太一样被搀到了停车场。到了泊车的位置,林总嘱咐凌云把我扶好,然后去发动汽车。林总刚上车,我和凌云就站在外面哈哈大笑,凌云笑我装的太真,可以去演电视剧了。我笑凌云配合的更逼真,把她老板都骗过了。我俩站在外面好一会没有上车,林总下车来看,发现我们站得好好的正在笑,立马就明白了,他也跟着笑起来,让我们上车。
林总开车很稳,一路上我们说说笑笑,气氛挺好。凌云郑重地向林总表示感谢,我也对林总英雄救美的举动表示了欣赏。林总此时反倒害羞起来,说他觉得很过意不去,大老爷们欺负小姑娘,实在不像话,可他没办法阻止,还得陪着他们应酬。
我们聊着闲话,很快就到了住的地方,林总留了我和凌云的电话,说下次他和朋友出去玩,可以带上我们一起,然后他加上一句:“不会勉强你们喝酒的,都是自己朋友。”我和凌云表示感谢,一起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