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离别
一辆蓝色柴油的货车疾驰而去,喷涌而出的黑烟与车轮卷起黄土交融在一起,詹小军被二姨、三婶、老姑拖拽着,笼罩在黑烟和黄土之下,眼前一片模糊。
詹小军极力的想要挣脱二姨、三婶、老姑的束缚,于是他扭身向后,一用力,从二姨的胯下挣脱了。他拼命的跑向蓝色货车离开的方向,他想留住车上妈、爸,但一路上黑烟和黄土交融的空气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着柴油机发出的剧烈轰鸣声来判方位。詹小军一边奔跑一边呼喊,可显然这台发动机的声音比詹小军的更大,车上的妈爸并不能听见他的呼喊。当妈爸从后视镜里看时,也只能看到黑烟和黄土,因此除了詹小军自己以外,没人知道詹小军在追赶货车。
就这样凭借着声音,詹小军不知疲惫的追了很久,无奈他看不见路,一个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村口的壕沟里,正好坐在了柴垛上,没有受伤。
柴油机的声音也渐渐的衰弱,货车越行越远,詹小军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车上的妈和爸。
此刻詹小军坐在柴垛上,满是黑土的脸上有两条清晰的泪痕,正是刚刚他奔跑时被风吹出的形状,像是黑沼泽上的两条河渠。詹小军声嘶力竭的喊,并非要别人来救他,而是在发泄自己的内心情绪,或是愤怒、或是悲伤或是离别的不舍!
然而詹小军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感,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就在两周前,他六岁生日的时候,妈爸给他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还有一个生日蛋糕。詹小军很少能吃到生日蛋糕,因此他吃的得意,一家人其乐融融,这也是近两年多以来难得少见的气氛,因为家中总会有人来讨债。
詹小军爸三年前做了个加工厂生产食用油,因为需要垫资所以詹小军爸的钱很快就不够了,只好问亲戚朋友借钱。随着生意越来越红火,需要的资金就越来越多,借的钱和欠的钱也越来越多。詹小军爸是个仗义的人,他去借钱的时候都会给出很高的利息,他也每次都按约定准时归还。可偏偏詹小军爸又是个见不得别人可怜的人,所以当他去讨别人欠他的钱时候,欠钱的人就拖家带口的装可怜,詹小军爸就不好意思过分追讨,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都会空手而归。就这样资金周转变得越来越困难,最终导致他工厂被迫停产。原来詹小军爸工厂办的红火时,人们争抢的借钱给他。现在见他工厂停产,这些人怕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所以每天都堵在家门口的要钱,因此家里的气氛每天都十分怪异。
詹小军生日那天天气不好,讨债的人也算是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因此一家人没有被打扰,因此这份平静来的十分不易,他们一家欢乐的庆祝生日。可因为这样欢乐的气氛加上生日蛋糕的美味,詹小军把自己的肚子撑的溜圆。当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由于被撑大的肚子,让他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但是他又困的厉害,所以当妈来问他“睡了吗”的时候,他虽醒着,但他由于困的模糊所以没有回应妈,因此妈认为他睡着了。
这个时候妈爸开始小声的交流,詹小军爸说:有个外乡的朋友现在在滨海打工,说那边赚钱容易,咱们过一段时间就去投靠他吧,用不了几年就能把债都还上。
詹小军妈说:那儿子哪?愿意去你去,我在家陪儿子,我不去!
他们俩激烈且小声的争辩着,詹小军虽被撑的难受困的迷糊,但因为蛋糕的美味他还是心情愉悦的,因此他只听得见妈爸发出一些细微嘈杂的声音,隐约的知道妈爸讨论的好像是挣钱的事,然后困意袭来,他美妙的睡去。然后还没来得及问妈爸究竟怎么回事,就离开了。
无论怎样,他们的离开詹小军是无法接受的。他凹陷在柴垛里,边哭边捶打着自己,那两条泪痕在他黑黑的脸上又向下的流淌出了两条河渠,眼泪沿着河渠,缓缓地流着,一滴也没偏离,几条河渠对称的排列詹小军脸的两侧,犹如是龙须一般。
此时詹小军的心就像是被无数的绳子捆绑着,跳的汹涌,呼吸也变得困难,只有张大了嘴才能保证有足够的空气流进身体。不一会鼻涕涌出,堵的他呼吸更加困难,让他感到窒息,但这丝毫没有让他觉得痛苦,反而好受些。因为此时只有身体的痛苦才能短暂的分担他内心的绞痛。
二姨、三婶、老姑加上姨夫和三叔几个人呼唤着詹小军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而此时詹小军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他不想听这些人的安慰。所以他蜷缩起身体,把脑袋夹在膝盖之间,尽可能的隐蔽自己不被这些人找到。不一会鼻涕垂涎向下,直到淌在柴垛上也没有断开;眼泪在眼睛里辗转,直到无法容纳才滴滴的落下。
呼唤他的声音逼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詹小军想把自己埋进土里不被发现,他用双腿用力夹紧自己的脑袋,即便双腿在颤抖,他还在用力,对詹小军来说此刻任何身体的疼痛都是心灵的解脱。
寻找詹小军的呼唤声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而此时的天空也已经失去了光色,詹小军经过长时间的哭泣已经累的快要晕阙,不觉间睡在了柴垛上。也不知道他在这睡了多久,后来有个村里的老中医刚在外村行过医回来从这里经过,听到柴垛里有动静,就用手电去照,这才发现了詹小军。他先确定詹小军还有温度,又摸了摸脉搏,然后自然自语的说着:这不是老詹家的小军吗!身体怎么这么虚弱?
老中医试着把詹小军叫醒,但詹小军可能是太累了,一直在昏睡着。见状不醒后,他就把詹小军抱起来送回家。当到了詹小军的家的时候发现门窗紧闭,灯光也是关着的,于是他就去旁边的邻居家敲门,才得知詹小军的父母去城里打工了。
老中医惊讶的说:这孩子也没跟去吗?这父母做的这叫啥事啊?
邻居接着说:他爸妈也是被逼无奈,就是可怜小军这孩子了。
老中医抱着詹小军和邻居四目相对,不知所措说:这孩子现在身体很弱,这可怎么办?
邻居紧忙又开口说:快进来,让他先睡在我家。
詹小军在邻居家这一夜睡的深沉,从未醒过。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詹小军习惯的喊:妈!
可是没人回应,当他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比以往困难很多,因为他的眼皮肿的像两瓣橘子。他勉强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用清亮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喊道:你醒了,詹小军。
这个女孩是邻居家孩子,因为她活泼爱笑,笑起来还带着两个酒窝,她妈妈总是给她穿的像花一样漂亮,所以大家都叫她葵花姑娘,她的性格也像葵花一样永远热情开朗。葵花姑娘和詹小军同岁,小两个月,所以从不记事起他们就一起玩,他们是邻居更是好朋友。
詹小军被这个响亮的声音震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小声问道:我怎么在你家?
当他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脑回路瞬间的回忆起来昨天发生的事,心情也瞬间变得低落。此时葵花妈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照进房间,热腾腾的蒸汽在葵花妈面前肆意的变幻着形状。
这里叫黎明村,每家每户都有大大的窗户。最迷人的时刻当属黎明,因为这时阳光它就像是一道道笔直激光,你可以清晰的看见光的纹路。当这光穿过葵花妈手里的面冒出的蒸汽,就能勾绘出一副温馨又美好的画卷,但此刻的温馨与美好并不能让詹小军感受到任何的幸福,只觉得悲伤。因为这个清晨的阳光曾出现在詹小军生命力的每一天,但今天不属于他。没有妈在的一切都被披上了伤感的外衣。
詹小军的眼神躲过葵花妈,沿着光的方向望向窗外的天空,迷惘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含义。
葵花妈的走到了詹小军面前,身体挡住了詹小军眼前的光亮,詹小军才得以把眼睛睁大,他转头看着葵花妈手里的面,香气钻进他的鼻子。他虽不感到饿,但肚子诚实的咕噜噜的叫。
葵花妈递过面,在胃的促使下,詹小军狼吞虎咽的吃下了面,葵花姑娘在一旁看的惊讶,连忙拉着詹小军的胳膊,脸上带着慌张的表情说:哎呀,你可慢点吃!
都说女孩子一般长的像爸,可葵花运气好,她和妈长得很像,简直就是复刻一样。所以她很漂亮,他运气好是因为她爸是个高大强壮却有个圆肚子的胖子,一双小眼睛镶嵌在黑圆的脸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陌生人见了不禁会打寒颤,可了解葵花爸的人知道他是个热心肠且非常善良的人,表里不一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葵花则完全避开了她爸的缺点,但继承了热情善良的优点。
吃面期间葵花妈问了詹小军很多问题,葵花则在一旁做助攻,经常冒出和她妈最后一句话几个字相同的话加个呀字。比如葵花妈问:你昨天住在柴垛里了你知不知道?葵花就补充道:知不知道呀?葵花妈问:你以后住谁家?葵花就补充道:住谁家呀...
可詹小军肚子明显是太饿了,把这些问题顺着面都吞进了肚子,最终也没答出一句话。
吃完面他擦了擦嘴就要出去,葵花妈觉得詹小军行为不对劲,更怕他怕出问题,就喊来了葵花爸跟着他。
詹小军并没有做出格的事,他穿过院子的围栏回到了自己的家。现在自家的院子异常冷清,房子被凝固着,院子里的所有物品都被僵硬的摆在原地。詹小军走到房子跟前,倚着房子坐下,依旧是一副迷惘无神的眼神望着院门口的大柳树。
柳树的年龄跟詹小军一样大,现在正直春天,柳枝变得柔软,并开始的发出新芽。因为新芽压的柳枝好像在用力的向下生长,因此看起来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葵花爸在稍远的地方默默的观察,本来担心詹小军会不会想不开伤害自己,现在见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算是放心了。
詹小军沉浸在空旷冷清的院子里,痛苦得到了半刻的安宁。可没过一会,就被拖拉机的嘈杂声打破,是詹小军的三叔和三婶开着拖拉机载着家具来到了。三叔看到了詹小军立马火冒三丈的吼了起来:你怎么在这?昨天跑到那里去了?所有人找你都找疯了知道吗?你想怎么样?
伸手直接抓住詹小军的衣领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顺势打在了詹小军背上。
三叔用意本是想让詹小军站的笔直,这个姿势教训起来会更加痛快更有满足感,但由于心中愤怒加之在场的除了他老婆以外没有第四个人的原因,用力猛了些,打的詹小军胸膛发出“KONG”的一声,随后詹小军一阵咳嗽,边咳边哭。三叔见状有些不妙,知道自己用力过大,心中有些害怕,在想:“这孩子会不会被打坏了?”心中的怒火瞬间被詹小军的咳嗽瞬间熄灭。然后就赶紧耐心的说:我是担心你啊!你看你一整夜不在,我们都替你父母着急啊,你别哭了我带你去卖店给你买吃的,好不好?
三叔的老婆明显比他还要害怕,直接跪在地上给詹小军擦眼泪,边擦边阴阳怪气的骂詹小军三叔:你这个虎玩意儿,给孩子吓着了吧?你虽然没使劲,但是詹小军娇生惯养习惯了,怎么能受得了你这么一下?
接着又对詹小军说:别哭了啊,你三叔跟你闹着玩哪!
詹小军听了三婶的安慰后哭的更加厉害。
其实詹小军被打这一下,他没有感觉到疼痛,或者是说这样的疼痛让他无暇顾及,甚至对他心中的痛苦是一种缓解。只是不巧,他太需要一个理由哭,结果就被这两个人赶上了。詹小军用力的哭,路过的人听见了都好奇的过了看看,不一会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每每新来的人都会问老詹家小军怎么了?詹小军三婶都会耐心的回答说:孩子是想爸妈了。然后露出母爱般慈祥的笑容,还把詹小军抱在怀里,围观的人也都默默的夸赞三婶真是个好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消息一层层的往外传,到后面都快把詹小军三婶夸出花了。
不过这也这也算正常的,因此在这极度缺乏娱乐生活的乡下,村民平时的两大爱好:要么是喜欢讨论别人的家长里短,要么就是看热闹。家长里短常有而热闹不常有,所以每次要是赶上个热闹,无论大小的大家都比较珍惜,甚至还会一路小跑的赶过来看,要是错过了那可真是要拍大腿的叫可惜。
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男人们大概有两种姿势,背着手或抱着肩,他们的表情严肃认真,讨论的人偶尔眼神相对,听的人点着头表示赞同,像极了大领导在指导工作。可顺着他们的脸向下看就会败漏,因为并没有配上大领导的一样鞍。他们衣衫褴褛,甚至很少有人穿的是完整的衣服,大多都有破洞或者有缝补。鞋子比较统二,要不是军绿色的胶鞋要么是黑色布鞋,只是破损的位置不一样罢了;女人们就不一样了,她们穿着的衣服都是完好的,只是在她们心中并没有品牌的概念,评判衣服好坏的标准就是看谁的衣服更鲜艳,谁的衣服上面的花更大。她们可不会笔直的站着,一来看起来太死板了不灵动,二来就是显得屁股太小了,生不了儿子的,那就不会有男人关注。所以她们都会扭摆着胯,幅度有小有大,屁股有平有挺,大家都在极力的炫耀着。衣服或者裤子的兜里都会揣有瓜子,瓜子多的人也不会吝啬给身边的人,嗑出的瓜子皮也是直接吐在地上,不会有人觉得这样不文明。
围观的人各自拍好了姿势,从远去的看过去,他们就像是一堆彩色的手绢,飘来飘去。
而此刻打詹小军的三叔已经混在人群里,只剩下他媳妇和詹小军被人群观望着。三叔像是个局外人一样跟别人讨论着,话语中还批评着詹小军的父母说:这两个人真是没正事,赔了钱出去打工还债,给孩子仍在家里,唉,可怜这孩子了。
大家纷纷点头说:对。以后还得你替他爸妈多照顾这孩子啊。
大家纷纷漏出村民之间极具恭维意义的敬仰表情,当然这样的表情里不乏真真假假,鱼龙混杂。
很快詹小军的二姨和姨夫也赶到了现场,二姨紧紧的抱着詹小军和詹小军哭在了一起。随着姨夫也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围观队伍已经很庞大,但热闹也已经看了一会,没啥新意,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哭而已,算不得有价值的热闹,阵仗搞得够大但是看的实在不过瘾。之后大家对詹小军的哭也就没人在乎了,而把更多的话题转移到詹小军的爸。
嘈杂中有个人说:这个大老詹,真不是东西,欠一屁股债就跑路了不说,把孩子也给扔家里了不管。
有人接话的补充道:他妈的,别提了,他妈的大老詹还他妈欠我他妈的三千块钱哪妈的,真他妈的日了狗了。
很快讨论的话题都不在詹小军了,都在詹小军爸爸大老詹身上,脏话此起彼伏且悠长。
现在詹小军的哭对他们的骂声来说都变成了渲染和烘托。只对詹小军一个人来说是一场宣泄,宣泄他对眼前世界的不满,宣泄他对妈爸不辞而别的不满,可这不但没有让他从离别的伤痛中走出来,还成了人群观摩的对象,伤心欲绝的他在这么多人注视下就像只蚂蚁,每个看眼神都变得焦灼滚烫,这样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无疑是将自己的痛拿出来被烘烤,被放大。
詹小军想逃脱,可二姨抱着他让他无法动弹。这时有人准备拉二姨从地上起来,抱着詹小军的手终于松开,詹小军逮住了这个逃跑的机会。他迅速的挣脱,猫着腰冲向围观人群的大腿,只要有个缝隙他就进去,穿梭在人群的大腿之间,像是只受惊的猫四处逃窜。
由于围观的人群一圈一圈的挨的很近,所以大家都没看清自己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詹小军就逃跑了。
这时人群前两排的人先反应了过来,开始回头扫描詹小军的逃跑的方位,中间排的人站在原地发懵,心想这是又有啥新鲜事了。有的人还没来得及吐出嘴里的瓜子就跟着扭头回身看,反应快点的女人则迅速的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但是由于时间仓促忘记了低头吐,结果就是瓜子皮连着口水一同吐向了前排人的脸上。
最后排的人还没察觉发啥的一些,他们依旧讨激烈的论着、谩骂着。
詹小军跑了好远之后,人群才都反应过来,一排一排的转过身,可是排排之间的人围的太紧了,转身的时候有不少男人借机“卡油”,女人们则会抛回一个不知道是瞪还是魅的眼神作为回应。转着转着已经没人关注詹小军的逃跑,男人们都在努力的寻找机会卡油,女人们会叽叽喳喳的叫着,现场浑沌一片,围观的圈也挤的越来越紧,越来越小,詹小军的二姨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詹小军跑向了村后的山上,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这里除了风声、鸟叫再无其他。这样的环境让詹小军舒服些,暂时忘记了心中的思念。他闭上眼睛,靠在大山上,好像马上能和大山融为一体,他静静的享受着作为大山一部分的阔绰,像一块石头一样安静、自然且坚硬。
可这份独处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从山下就传来了寻找他的呼喊声,这声音有男有女,来自四面八方,找詹小军的人很多,刚才围观看热闹的人都来了。这些人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心存感恩,毕竟詹小军给了他们看了场热闹还送了一次卡油的机会,可谓是好事成双,千载难逢,得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赶上这样一次,实属不易。所以大家都自觉的前来寻找詹小军。
在山上詹小军只是想象自己是大山的一部分,静静的闭着眼睛,虽然藏了很久,可还是被三叔找到。三叔把他从蜷缩的状态拔起来,像是把穿山甲做了个拉直一样,然后低声吼着他说:你没完了是吧!下山 去!
詹小军低着脑袋往山下走,中途还碰到了三婶的,夫妻二人依旧是一唱一和,凑过来跟在詹小军的后面,语重心长的说:以后好好的,听话,别闯祸,你爸妈怕你想家,所以房子暂时由我们看管,今天我们就搬过来了,你随时可以回来玩哈。
当詹小军得知自家的房子要给这个刚刚打过他的人住,更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他停下脚步,双眼紧紧的盯着这个女人,眉头紧皱、双拳颤抖。由于连续两天的哭,所以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表情恐怖至极,三婶被他吓得向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站稳之后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样,调整了嗓子,用着及不屑的语气说道:你这孩子,咋不知道好赖哪?谁稀罕管你啊?
这时二姨跑了过来,蹲下抚摸詹小军的脸和头发,詹小军这才把眼神从三婶身上挪开。二姨用手擦着詹小军脸上的泥土,在二姨面前詹小军眼神也温和了许多,二姨想把詹小军抱起下山,可被詹小军推开了。
詹小军走在去往二姨家的路上,途中经过自家门前,那颗与他同岁的柳树正随风摆动着枝条,詹小军刻意的把头低下,不去看也不去想。他不想回忆起刚刚的事情更不想回忆妈爸,可突然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广播站长用着及其严厉的口气喊着:喂、喂喂、喂喂喂,现在播放一条寻人启事,詹小军、詹小军,老詹家的詹小军,听到广播马上回家,马上回家!
随后广播里又传来窃窃的提示声:站长,是让詹小军回他二姨家,他爸跑路了。
站长又回复说:小点声!喇叭开着哪!
然后村里的广播再次明亮的响起:詹小军、詹小军听到广播后马上回你二姨家,你二姨在家等你哪!
随后一声咔嚓,广播结束。
这是詹小军第一次上村里的广播,这下全村都知道他失踪了,全村人民顺带着也知道他爸欠钱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