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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在农村长大。印象中的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几间平房,一个院落,木头大门,门口堆一堆柴禾,再加上院前院后种几棵树,还有一群鸡鸭在唧唧哇哇,有条老黄狗趴在地上看着贫家……
我小时候出生时的家是个很大的院落,里面住着我家族的二大爷、二大娘。二大爷、二大娘不是我亲的大娘大爷,他们应该和我父母是一个爷爷,算是很知己的本家了。虽然不是亲的,但是,我们姐妹几个和二大娘二大爷的感情却特别好,二大娘二大爷一家住我们家大院的大北屋,他们的屋子里有着我们很多孩童时的记忆。
二大娘北屋的后门外有一个窄窄的小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梨树,那棵梨树很高大,弯曲着身子,小时候的我特别喜欢仰望着它,在我眼里它应该是最高大最美丽的树了。梨花盛开的时候,一片洁白,一片清香。那时候太小,不懂得诗情画意,也不认识字,不会背诵“忽如一夜春风来”这样的诗句,只是觉得它很美,喜欢对着它看。
二大爷喜欢下棋,他们家从来不缺少喜欢下棋的人,他们家我的俩哥哥也都会下棋,我那点“马走日子,象走田,小卒子过河不回还”的象棋知识,就是在看他们下棋的时候学来的。有的时候,大人们下完棋,我和姐姐就趁他们休息的时候,用他们的象棋玩个跳跳棋的小游戏,就是谁先跳到对方的地盘上,占领对方的老帅的位置,谁就赢了。我想,那时候,喜欢去二大爷的屋里玩应该就是贪图玩这个小游戏吧。
二大爷二大娘都吸烟,他俩吸烟的工具是一个烟斗加一个烟簸箩,我特别喜欢他们喷云吐雾的样子,有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就拿起烟斗来比划比划,学着他们的样子。后来就用南瓜秧子的枯枝当烟吸,有模有样的,当然得躲着父亲,被父亲看见,是绝对不允许的。现在想起这些来,还有点忍俊不禁。
我学龄前的启蒙教育好像都是二大爷二大娘家给予的。那时候,没有幼儿园上,直到五岁那年,我抱着小板凳,跟着比我大两岁,到了学龄的二姐,去上小学。那是什么样的小学啊,村里找了一间小屋子,找了个认识字的人做老师,小孩子有七八岁的,也有十几岁的,都是自己带着板凳,背个布书包和本子,学习写些123456,上下左右等。
可惜的是,我跟着去了半天,老师嫌弃我年龄小,就再也不允许我去上学了。我就再次回到我家的大院里去玩。
院子的南屋里住着我的一个奶奶,爷爷。他们也不是亲的,应该是和我的爷爷奶奶是兄弟。因为住在南屋我们叫他们南屋老爷,南屋奶奶。我对南屋老爷的印象不深刻,南屋奶奶留给我的印象就很深刻了。她身子瘦小,满脸皱纹,她脸上的那些纹烙真的褶皱的像菊花,她喜欢说“阿弥陀佛”。
我喜欢吃南屋奶奶腌制的萝卜缨子咸菜,她们家的屋门口有几个大咸菜缸,我特别喜欢去偷看,我喜欢吃里面的姜块,南屋奶奶家的女儿家里种姜,会给他们拿来腌制,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姜块,那个时候,辣乎乎的姜块一丝丝的撕下来吃到嘴里,辣得我滋溜溜的,这是我童年最美味的记忆了。
我们家住小的北屋,那个小屋子除了那土炕,别的就没有什么记忆了。
这应该是我五岁前的所有记忆了吧。
五岁后,我们搬进了新家。
新的家又是一个大的院落,专属于我们自己家的院落。
这个院落就真正的盛满了我和姐妹童年的快乐时光。
院落里有我亲自种的一棵桃树。那是我去野外挖菜的时候,发现的一棵小苗苗,挪回家来种在院子里,它真的活了下来,后来活到开花结果。我清楚的记得,我小心翼翼的给它浇水,用树枝把它围起来,保护它,怕被鹅子、鸡破坏。那时候,种下一棵小树就好像种下一个梦想,小孩子的五彩梦想。
我家的院落里还有一堆石头,我和二姐跑着玩,谁先跑到石头边上谁就赢了,为此,我摔倒在石头边上,右眼角磕破,至今留有一个疤痕。我记得,我哇哇哭着,父亲抱着我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向卫生室的情景。
还有,我和二姐喂养的小鹅子。
我们喂养了两只鹅子,后来死掉一只。活下来的那只变得非常抑郁,二姐就给它取名,叫它“小鹅子”,悉心喂养它,怕它也死去。小鹅子在我们俩的悉心照料下坚强的活了下来,对我和二姐特别依赖,我们每次轻轻呼唤它“小鹅子”,它都摇摆着,“嘎嘎”的答应着走向我们,它也成为我们最好的童年伙伴。
还有,我家的那只小黑狗,很老实的样子。奶奶最喜欢这只黑狗,奶奶一唤它“狗哦”,它便过来按照奶奶的吩咐干活。后来,因为村里不许养狗,它被村里的打狗队打死了,父亲不允许我们看到这样的惨烈场面,我们也不知道它最终去了哪里。
还有家里的小猫,家里老鼠多,我们便养了一只猫,这只猫老喜欢上炕,父亲不喜欢它,我便也不喜欢,但是它特别执着,喜欢偎依在人的身边,现在懂了,也许它是怕冷,或者是怕别人的冷落,总之它想依偎着人寻求一份安全感。懂了这些后,对自己当初对它的不喜欢,心里老是觉得愧怍。
我们家这个大院,前面有一道水沟,水沟里就更有趣了。里面有夏天叫的青蛙,有春天盛开的槐花,有秋天的酸枣,有冬天的积雪。
我特别喜欢的是水沟里有很多奇异的石头,石头空里,夏天下雨后,可以抠出泥巴,石块里的泥巴特别粘,我可以用它做各种工艺品,捏大公鸡,小猴子,手枪是我的强项。捏好了,晒干,就是我们亲手做的最好的玩具了。贫穷最好的一点是可以让人拥有想象力,拥有期待感,当期待无法用钱买来满足的时候,就会亲自创造。所以说,我很感谢那个贫穷的年代给了我太多的宝贵经历。
这个院落,就这样被我们几个孩子用童心经营着。院子里充满着无限的快乐。
由此,我对院落就充满了这样的童年情节。
后来结婚后,来到了城里,说起来,有种巧合,可能叫缘分。
我的第一个家是楼房,但是楼房前后是有院落的平房。
我现在住的家是楼房,楼房前面还是有院落的平房。
也就是说,我从来没有远离过有院落的平房。
很多人说,我们的家不是正规小区,楼房前面还有平房,像在农村,建议我换个房子。
但是这些年,我一直没动,一是因为这里上班方便,再就是年龄大了不愿意用精力再去倒换房子,更重要的是我越来越喜欢这样的环境。
早上,明媚的阳光洒进屋里,外面就远远的传来一阵阵鸡啼。
一出门,我就可以看到各家的墙头上摇曳的各种花。有丝瓜花,有南瓜花,还有扁豆花,黄的紫的,相映成趣,花爬上墙头,得意的笑,不几天就可以看到花悄然落下,一个小瓜蛋子悄悄长出来了,变魔术一样的,好神奇的生命啊!
各家的围墙外面,只要有土地的地方,就被种上韭菜,那些韭菜是永远吃不完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最后根被埋在土里过冬,来年的春天又长出来新的韭菜。
我家楼前的院落里,沿墙根被勤快的人栽种了几棵五花果,石榴树。这个季节,无花果的果实长满了树,圆圆的,可以吃。我每次看到它都禁不住的想摘一个吃,但是因为是别人栽种的,也就压制住这样的欲望。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和我一样,想吃,但是因为是别人栽种的,不可以随手摘了吃,所以五花果就密密麻麻的自由自在的在太阳里结着果实。石榴树的花是可以随意欣赏的,火红的,你看半天,也没有人会管你,所以眼睛的福气远远比嘴巴要好。
站在我家楼上的后窗口上,我可以看到各家院落里:春天来了,这家的杏树开花了;夏天来了,那家的黄瓜结果了;早上,谁家出来进去在忙活做早餐;晚上,谁家来客人了。各家院落里都记录着各家的忙忙碌碌的有滋有味的小日子。这让我觉得,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记忆中的院落,这样的接地气的生活让我感觉很踏实。
夏天傍晚,每天下班回家,会有吃过晚饭出来纳凉的老人,他们坐在院落的旁边,或者在一块石头上,或者是在一棵树下,摇着蒲扇,说笑着,谈谈吃的晚饭,谈谈各家孙子,谈谈哪家的丝瓜……这些生活素材活生生的做了他们的谈资,如果写下来,就都是生动的文章,应该说,他们都是最好的作家。
看到我,他们会打招呼:下班了。眼睛里有对老师的尊重和崇拜,很朴实的,很自然的。“这么晚啊”,也会表现出对一个晚辈的心疼,也是很朴实的,很自然的。
至今,我换的地方就只有这四处。每一处都离不开院落。也许,我注定是离不开院落的人,每每看到,住在楼上的人期待有院落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无比幸福。因为,我一直有我的院落,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我都可以用我的眼睛看到院落里很多美好,用我的心灵感受到院落里的一种安宁。
心安处即为家,我的院落,我的家。我从来没有远离过院落,注定此生不会漂泊,就像门口的树,根在这里,生命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