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凤凰是在2015年的八月。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那一段时间我才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大病初愈。
那个时候,我妈妈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铺。卖一些瓜果蔬菜和啤酒香烟之类小东西。
我身体不好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坐在柜台后面接钱找钱给附近打工的民工拿烟,困了的时候就和妈妈换班缩在店铺后面的小房间里读书。
风吹过来,小房间后面的树木就会沙沙的响。炎热的空气里,竹席慢慢的开始微微泛凉。。
小城的岁月是那样安静,却又是无聊的紧。枯燥的生活让我日益逃离的念头。
我素来不是安分的人。
然而去凤凰却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想过去周庄去西塘去同里去云南,脑子里刚刚闪过凤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却立刻坚定了自己的心意,对就是去这里了。
这个决定仓促而果决的让我次日就买好了火车票,离开了那座平淡如水白云悠悠的小城。我带了两件裙子,做网络兼职赚来的八百块钱,三本书,其中一本就是沈从文的边城。
火车中转到郑州的时候,我在德克士等刘雪。我们在贴吧上认识,第一次见面。她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散散的披在肩上,算不上很长。
这个一看就是简单洒脱的姑娘瞬间我打消了她是个坏人的疑虑。
第一次和陌生人旅行毕竟是害怕的啊。
想来刘雪也是,所以凌晨十二点刘雪和我一边在郑州西站狂奔着赶火车,一边和她妈妈打电话。
她说,你放心吧,那个女生看着比我还单纯,把她卖了说不定她还帮我数钱。
她口中的那个看起来比她还单纯的姑娘就是我。
我不仅讪笑。事实上我还要比她大上两岁。
在火车上我们遇见同去凤凰的一对小情侣。昏暗的车厢里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刘雪和他们相谈甚欢。
醒来不久我的小腿有轻微的浮肿,那个时候火车已经前行了十几个小时。张家界的山山水水近在眼前,我们四个已经要好到可以坐在一起打牌。
笑闹之间,听得到火车撞击枕木时咯噔咯噔的声响,那曾活在我们幻想里的小镇,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
抵达凤凰时是细雨濛濛的黄昏。
穿过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小巷,我和刘雪终于找到提前预定好的青旅。
和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的是个杭州姑娘,长裙乌发,带着江南女子温婉气息,走起路来也是婀娜多姿步步生莲。
安顿好一切之后我们和那对小情侣加上杭州姑娘找饭馆吃饭。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上吃凤凰最有名的酸菜鱼和血粑鸭。
刘雪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照片。她说真奇妙啊。
对啊,真奇妙啊,昨天还在家的我,第二天竟会坐在这飘着细雨的千年小镇上和四个天南地北的朋友坐在一起聊天吃饭,谈笑如老友。
前人有言甚是,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不过是久别重逢。
然而那一夜,酒足饭饱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尽我们并没有仔细去看看这个到了夜晚活色生香的小镇。
我只记得雨落在我的肩上,落在我的脸上,落在青色的石板上积成浅浅的一层水,咖啡厅和酒吧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上面开成一朵又一朵的花,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越楼阁,穿越小巷。穿越风雨,穿越时光。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大梦一场。
是青春的样子。
第二天和我们一起游凤凰的是k.
他是从江西一个人来凤凰,也是在贴吧里认识约好一起同行的朋友。
清晨他来敲我们的房门,我正在含着牙膏刷牙。
匆匆一瞥,我的心便早已兵荒马乱。
如果说与那对情侣还有杭州姑娘的相遇是一场阔别了二十年的久别重逢,那么K
轻而易举的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与君初相见,犹如故人归。
刘雪关上房门花痴的对我说,唉,他长的好像钟汉良。
我强装镇定的刷牙,忍住我眼角泛出的微微泪意。
像,怎么可以那么像。
然而我说的像不是他像极钟汉良,他像的是一位我失落已久的故人。
所幸他终究不是他。96 年出生的K,身上有刚成年的男生对陌生人那种青涩拘谨,也有一个理科生所具备的木讷与傲娇,很少说话,闷闷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路上他都无可奈何的陪着我和刘雪坐在南华山脚下编辫子,在沱江边拿着我们的大包小包站着看我和刘雪穿着苗服带着银饰照相。
这样的凤凰让他兴味索然。
在买披肩的小店里才见他有了笑意,挑了红色和灰色的披肩,说要回家送给爷爷和奶奶。沱江泛舟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前面,船稍稍倾斜。我打趣他,下次带女朋友来一起坐,船就不会斜了。他故作听不见,脸却悄悄然泛红,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啊
半日时光下来,爱疯爱玩的刘雪已认定她与K道不同不相为谋,初遇时对K
那点小花痴荡然无存。三个人后来几乎不怎么交流各玩各的。在咖啡馆座一下午,每人面前摊一本书,时间安静的能听到雕花木窗外沱江水哗哗的声响,有游人在远处嘻闹尖叫。我只觉那一刻岁月如此静好,并不感觉这样的相处有甚尴尬。
我想刘雪与K 亦是如此。
有时,我也会挑一个清晨,独自走走。
清晨的古城,在各种各样的酒吧带着故事歌唱和烈酒喧嚣和沸腾了一夜之后,有一种宿醉的气息。
游人也大多沉睡在自己的梦里。
那一刻的凤凰是难得的寂静的,就连湍流不息的沱江也难得安静几分。
在街头遇见着苗服的老太提着花篮卖花,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停脚驻足。不待几秒就会被老太缠住,花五块钱挑挑拣拣买一个花环。清晨的鲜花总是鲜艳的,娇柔的花瓣上带着晶莹的露水,随意的戴在头上,整个人也随之明媚起来。
走着走着便不经意迷途于某条小巷。
静静的古巷里,有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木门前,一针接一针的绣着,一绣就是半生的岁月,她的身侧是她绣好的针线。有各式花样的荷包或锦囊。喜欢,十块钱一个便可以带走。
在凤凰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和刘雪在古城里无所事事。坐在小店里寄了几张明信片,随后去摩西,把房梁太高喝咖啡。
刘雪说,摩西,把房梁太高,是一本书的名字。而那家咖啡馆,是一座古老的吊脚楼。屋里陈设抚摸有一种粗糙的质感,瞬间让我想起奶奶的房间,一把随随便便雕花八仙椅都碾转了几世,有着漫长漫长的历史。
刘雪坐在二楼看奥黛丽赫本时期的黑白影片。
我坐在一楼从身侧的书架下拿起一本泛黄的书,低眉沉思之间,时光缓缓而过。
再抬头,四四方方的小轩窗外细雨如织,落在木楼林立,石板交错的巷子里。
世界顷刻间寂静无声。
像枕着沱江水做了一场如花开一样寂然的梦。
我竟然生起了在这里停泊一生一世念头。
然而这场梦终归要醒来。
我与刘雪离开的时候,那场绵延的数日的雨终于得以停息。
像以迎接我们为开始,到送别我们为结束。
那一日,刘雪买了早我两个时辰的火车票,自她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候车室里,凤凰的一幕幕一次又一次的回放在我的眼前。
我再次想起刘雪,那对情侣,杭州姑娘,小K还有和我彻夜谈心却来不及告别的姑娘。我写了常常的一段话给他们,在发送的那一刻,又逐字删去。
我想人海茫茫有些人我们再也不会相逢。
但我知道,我们都会活在余生彼此的记忆里。
因为,某年某月,我们都曾带着青春流浪到这个南方小镇。
在这里,拥有了此生最美好的时光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