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培蕊

一、

离高考还有258天，立夏换了座位，坐到了他前面。

班主任的本意，是想把立夏换到乖乖女旁边，在最后的大半年可以好好刺激一下立夏。立夏的成绩起起伏伏，超常发挥可以攻向清华北大，但失意的时候，勉强二本上下。

立夏暗恋班里一个男生，是班上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他也知道。他还知道，男生并不喜欢立夏。

他常常看到立夏趴在桌上哭。他偶尔会悄悄递纸条问乖乖女，立夏为什么哭。乖乖女傻兮兮的递上纸巾问立夏，立夏总是说因为考试。

立夏是理科生中的文科优等生，能背诗能写文，英语还特别棒，作文常常被当作模板流传开去。开始的时候，他就用这一烂招接近立夏。每次模拟考之前，他总是说要看立夏的英语作文，要死皮赖脸缠着立夏给他讲英语题。他很幽默，不，应该说是搞笑，很快他俩就熟起来了，他常常逗得立夏前一秒捧腹大笑，后一秒超级无敌生气。立夏偶尔会追着他满教室打他，但是路过男生的座位就会停下来，再悄悄回到座位上。

每次这种时候，他也会意识到气氛突然down下来，不再吵她。

二、

立夏知道男生喜欢上补习班的一个女生。刚知道的那天，立夏就跑去楼上悄悄打量那个女生，还向其他认识她的同学问起她。立夏暗暗思忖，那个女生不算温柔，不算漂亮，跟清纯也不沾边，成绩也不如自己，最致命的一个缺点是，她是有男朋友的。立夏想到这里，觉得男生就算喜欢也没机会了，马上就开心起来了。但转念一想，这个女生有男朋友还会被男生喜欢，看来男生是真的喜欢她，于是，立夏比之前更不开心了。

每个女生在心里有喜欢的人的时候，都会变得小气、变得计较，有人说，这种状态叫吃醋。甭管是多心大的人，面对这个问题，只要真的喜欢，都是这个表现。

立夏会在下课时偷偷打量男生出教室到底是上厕所还是上楼找补习班的那个女生；她会在晚自习用零食买通男生的同桌，逼他跟自己换位置，即使是跟男生一句话也不说，她也可以开心一整晚；她会在男生背着班主任偷偷溜出去打篮球时，悄悄给男生买来水和零食，只是为了避嫌，她大包小包提到操场，装做是给场上所有男生买的食物，最后，她变成了大家的铁哥们儿。在高三那种分秒必争的日子，她还是会躲在被窝里花掉好几个晚上为男生织围巾当作生日礼物。她清楚的记得男生有胃病，一饿就胃痛，她悄悄买了药放在男生桌下。她知道他不吃醋不吃葱不吃辣，她记得所有大日子和小细节，就是忘了关心自己。

被爱的人永远都不知道，爱你的人有多辛苦。

立夏这满是褶皱的青春，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小确幸温暖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时候，“疼痛青春”如狼似虎的侵袭着校园，立夏喜欢看那些伤感的文字，偶尔也会学着45度仰望星空，也会在笔记本悄悄记下所有与男生的有关的心情，然后自己一个人暗自伤神。

而他，总是悄悄的看着立夏为男生伤心。

三、

离高考还剩32天，班主任组织团支书给班里同学拍单人照，说是要制作毕业纪念册。

立夏跟团支书关系很好，团支书拍照时，应立夏要求故意把立夏和男生的顺序安排在最后，拍完单人照后假装很自然的说要给他俩拍张合照留作纪念。男生刚想说不，但话到嘴边，就瞄见女生从补习班走出来，和男友手牵手。男生顺势把手搭在了立夏的肩膀上，假装很开心的大声说“茄子”，眼睛却一直瞄向正在下楼梯的补习班女生。立夏很紧张，心里乐开了花，浑然不知男生竟是为了引起别人注意才应声拍照的。

只是，他全部收在眼里。

四、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班里聚餐。一直严打严防早恋的班主任，酒过三巡，站在酒桌中央说道，“那些毕业之前还没来得及说的话，要趁着今晚，通通说出来，不要给青春留遗憾。”

而此时，大家津津有味的说起下午英语考试结束后考场外男生对补习班女生壮烈的告白。

男生在大家都准备回到教室里扔书的时候，叫住了补习班女生，说，他要跟她去同一个城市，上同一所大学，希望他可以在她身边默默的陪着她，他不需要她的回应，只希望她不讨厌他，他会一直等她。

刚刚结束高考的同学，撞见这样的八卦，就像爆炸了一样，起哄不已。很快，女生的男友带了一群人来打他，大家七手八脚才拉住这伙人。

立夏跟男生不是一个考场，所以并没有见到这个场面，也不清楚这件事。立夏原本打算要背水一战，跟男生正式告白，不计后果。而此时，这个念头悄悄的熄灭了火，就像它曾经悄悄的滋长一样。

这一晚，立夏毕业了。

这一晚，立夏的暗恋被宣布了死刑。

不管男生最后有没有得到女生的回答，立夏都丢失了曾经支撑她整个高中的那份希望。整整三年。

立夏喝了很多酒，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大醉。

他跟立夏同一桌吃饭，没有任何交流，静静的看她喝。她在KTV接着喝，他还是坐在角落，悄悄的看。立夏和其他女生一起睡死在沙发上，他默默调高了房间里的温度，给她盖上自己的寸衫，又回到了角落里，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立夏睡得很死，一边哭一边讲梦话，梦里全是洒落一地的花瓣。

五、

放榜时，虽然立夏成绩考得很不错，但她心如死灰，对选学校选专业没有一点热情。她老早就听哥们儿说，男生跟着女生报了同一所大学。一直蛮叛逆的立夏，这一刻，无比顺从父母的安排。志愿表上七七八八的志愿她甚至都没怎么看，父母就选好了。

他的父母跟立夏的父母是麻友，在交志愿表之前，他听到了她的志愿表顺序。

六、

立夏得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接到了他的电话，问她要不要出来和老同学聚一聚，大家准备暑假组个游泳队，再隔两个月就天各一方很难再见了。立夏一个人呆着太难受了，也就半推半就同意了。

立夏每天都在想，男生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游泳队里，心不在焉的泡在水里。他偶尔会调侃立夏像焉了的茄子，偶尔会听立夏的自言自语，偶尔会突然游到很远。

在八月快结束的这天，立夏提着东西慢悠悠的走回家，他问立夏，是不是还喜欢男生？立夏说，正在慢慢的不去喜欢，但是好像不太容易。

他拉住立夏，说，“今天是开学前最后一次游泳，也是我给自己的最后期限。每次看到你为他默默做很多事，一个人悄悄的哭，我就会很嫉妒，嫉妒到我突然就不想跟你说话。他明明就从来没有对你好过，也不准备对你好，你还愿意继续伤心么？你只看到他为了那个女生去考同一所大学，却看不到我为了你考到同一所城市。你只看得到他在打篮球时的模样，却不知道我一直在打篮球时注意你。你只知道他的喜怒哀乐，却从来不管自己开心与否。喜欢不应该这么卑微，喜欢应该是两个人都开开心心的，我想要一直逗你开心，不只是这个夏天。。。。”

立夏听完整个人都傻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所有一切都这样被一个人关注过，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居然全都被别人喜欢过。而这个人，其实也像自己一样卑微渺小的喜欢着另一个人，毫无指望。立夏知道这样的痛苦，知道这样的感情中所有的刺痛，知道这其中所有的感同身受，也知道，毫无指望的可怜。就像是，在火车站等飞机，在热带寻找北极熊，在夏天等大雪，永远等不到。

他说完就跑了，立夏还傻乎乎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他回来，拿着两只冰淇淋，他跟立夏说，我给你一只冰淇淋的考虑时间，同意你就吃完它，不同意你吃完了再告诉我。

立夏没听出这是一个圈套，一边走一边懵懵的吃着。吃完最后一口蛋卷时，他牵起了她的手，不容反抗。那天，天气晴，吹着热乎乎的风，蝉，叫的格外的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