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老陈同志,我现在跟您说话应该不再需要费尽心思用力调动五官、比手划脚并且准备纸笔或者把手机字体调大一个字一个字输入……直到,你猜到或者看懂,重复我说的话为止。我想,现如今,你应该听得到。对吧?
打小我就喜欢端个小板凳,同你一起坐在大门口说话。我不善言辞,你听不太清,我说的话你没“听”懂时,你总是“嘿嘿”一笑,也不追问、不苛责。那带着笑的慈爱的眼神,我怎能不喜欢。
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写几个字,记录些什么,让年迈的你看看,然后乐呵呵地问我“琳子,你写的那人是我吗?很多事我怎么不记得?”可是我的拖延症太重,一日复一日地对自己说,没事,改天得空再好好写,只要记得这事就好,然后继续瞎忙。我以为,下一次我回家时,你就看得到。
好吧,我终究没有写出,你始终没能看到。
前段时间,我想着,在老陈家的孩子圈里,收几个故事,每个孩子记忆里关于你的故事。许是各自都忙着,许是害怕一回忆心就伤,迄今为止,标题下还是空落落的一大段空白,空白之下没有一个关于你的文字。那么,我自己慢慢回忆吧,再从偶尔回家时与亲友的闲聊里,捡一些关于你的琐事,偶尔写上三言两语,慢慢拼凑一些关于你、你们、我们的细枝末节。可能时间会比较长,我想,你那么好,一定不会责怪我的拖沓和健忘。我想,你还是会坐在老旧的靠背椅上,听我词不达意的唠叨。对吧?
工作这么些年,不知不觉间已换了六七个手机,前些日子想要整理一些关于你的照片时才发觉,这些年的习惯其实不好,喜欢不定期地清空手机,可是清空手机时并不曾对手机里的照片进行保存,一些有趣的照片早已不知所踪。所幸,喜欢偶尔在QQ空间里发个说说,翻看空间时倒是还挑出了几张有些意思的照片。
文首的那张照片,就是从空间里翻出来的,忘了是哪个冬天拍的,大概是某个春节,因为我回家的频率不是很高,大概是三四年前,那时的手机像素还不太好。
照片里的人物分别是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以及发小的父亲(或者说父亲的发小)。不记得他们在说着什么事,也忘了当初自己想拍的是什么,最终阴错阳差地成了这样一幅父亲回望着爷爷的画面。想来觉得,有些意思。
如今电子设备越来越发达,人便越来越懒了,许多照片都是随时随地随手一捏,拍过的照片多是有些随意地扔到哪个文件夹或者哪个云端,未经过任何整理,或者不知不觉地消失,或者随着时间从脑海里遗忘……不如从前,要细细地构思好每一张照片的场景和布局,然后从胶卷里一幅一幅细细挑选,认真冲洗,记好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收藏进一本一本厚厚的影册里。这样,多年以后,我们就可以对着亲人,朋友细细的讲述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对于回忆,我们乐此不疲。
那时的老先生,身体已然不是太好,似乎也反复地病了几场,因着我们多在外地,而且我不是个擅长沟通的人,长辈或许也不愿我们太过担心,很多细节,他们不曾表露,而我后知后觉。
那时的老先生,虽然不甚硬朗,但依旧能像个老干部似的,每天巡视着他的“领地”,门前屋后菜地四处溜达一圈,回家后坐在电视机前认真地画着小小的格子,在格子上研究彩票的走势,而后选几个不错的号码,隔天清早起来踱到镇上买两注彩票。小时候,你总是对我说,若是中了大奖,要留多少钱给我和妹妹读书,留多少钱给大哥二哥将来娶媳妇,要花多少钱盖一栋大大的房子……你一直是个知足乐观而无私的老头,在你憧憬的美好规划里,慢慢都是对我们这些子子孙孙的爱。
身体还很硬朗时,你和奶奶每年开春会买两头猪仔回家精心地饲养,之前是说等我们过年回家,大家都能吃上上好的土猪肉;后来又说,养好猪,等我出嫁那天家里办酒好用……只是你每年都养两头猪仔,每年都等到过年大家回家。你没有等到我出嫁,不过你养过的猪日子都不会太难,因为你几乎每天帮它们打扫宿舍、清洗身体、驱赶蚊虫,还时常与它们一“聊”就是半天。
外面天空那么蓝,你一定又坐在门口看《每周文摘》,而我仿佛看见,你把报纸放在身旁的石墩上,准备“听”我跟你聊。
你听得到,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