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艳送我一盆对兰。
那天,是下午吧?艳的小公子,我上届的一个学生,涛,抱着一盆盛开的对兰,哼哧哼哧从一楼,一口气抱到四楼的我家门前。
打开门的一瞬间,看见呼呼直喘的涛,和他怀里微微颤动的对兰,我的心砰地跳了起来。
怎么说呢?惊艳,惊喜?
反正我是同时被这两种感觉击到了!
惊艳的是,这对兰,真是好看呢!对开的红艳花朵羞答答娇滴滴地从绿叶丛中探出头来,真个是美人含羞倚绿云,红袖微醺玉生香呀!
那惊喜,自然是每一个爱花的人,都可以体会到的来自另一个生命的温暖情意。
艳,是我的同事。以前交集不多,走廊上碰见,彼此微笑一下,算是招呼。渐渐地与她相知,是五年前的事。
天性聪慧的小涛,五年级那年暑假,学完了六年级课程,于是,跳级到初一,落在我班。
我与艳的缘分,因涛而开始。
生活中的艳,文静秀气,慢声细语。这跟她体弱有关系。跟别人在一起时,永远是安安静静,面带微笑的倾听者。跟她相处,心里最踏实。
这些年,艳几乎一直病着 。有几次,甚至还很凶险。去看望她时,她却从不提自己的病痛,反而笑着安慰我,仿佛病着的不是自己。
虽然七灾八难,但她始终不失精致优雅。读书,写字,烹饪,养生,清修,她无所不爱,无所不精。
为了健身,她甚至在杏花园租了快小菜地种,总之,她爱一切美的有趣的事物,尤其是爱花。家里阳台上,壁橱上,书架上,到处是琳琅的花草,四季飘香。
我也爱花,爱一切美而有趣的事物。但我性燥,无法做到精致而美好,常常是上手就丢。
所以,她养花,我种草。她们家的花,绚烂多姿,我家的草,蒙络摇缀。
于是,这盆对兰就和我结缘了。
刚来的时候一大一小,共有两株。大的灼灼怒放着,小的有些伶仃,还没含苞。我有些心疼她,便把她分到另一个盆里,给足营养和光照,期待她能早日怒放自己的生命。毕竟,再柔弱的生命,也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春天。
人有情,花也解语。这小巧的一株,竟然一日一日地茁壮起来,终于在秋天到来之前,开出了艳丽的一对花朵。
这样,我们家的阳台上和客厅里,便分别有了一片靓丽的风景。
一晃,对兰又含苞了!
早上浇水时,还没在意呢,下午,低头收拾鞋子时,两只秀挺的毛笔状的骨朵,径直闯入我眼帘!
禁不住心里一动:
好久不见,艳和涛这对母子,好吗?
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严峻的寒冬和最局促无奈的春天。一场新冠疫情,让我们被迫待在家里,与每一个人小心地保持着距离。网络成了我们学习和社交的最重要途径。
眼见得飞雪去了,山原绿了,春红也谢了。许多许多许多人,带着未了的遗憾和不甘,极为仓促地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
这是一件无比悲伤的事情。但对兰不管,该开花的时候,她就勇敢地抽出了花剑。
涛送花来那天,我发现,半年不见,小伙子长高了,脸圆润了些,少了些稚气,多了点英气。这些十三四岁的少年,就是这样让人羡慕,风里走一走,阳光下跳一跳,生命就饱蘸了灵动的汁液。
还记得初一报名时,他毕恭毕敬地走到我面前——
请问您是徐老师吗?我是✘✘涛。
说完,便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一副老成,有教养的样子。
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因为是跳级,个子小,只好坐第一排。刚开始听课时,不大会记笔记,但注意力很集中。双肘平放在桌子上,仰着小脸,听到会意时,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
涛笑的时候,最是可爱。门前两颗小兔牙,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他自己大概也以这两颗牙为有趣吧,时不时要在作文里调侃它一下。每美引得小伙伴们笑上半天。学肖像描写时,用口语给彼此画像,大家都喜欢拿这可爱的小牙齿说事。涛也不生气,笑得更欢了。现在想想,还忍俊不禁呢。
现在是带上牙套了,那小兔牙呢,也就成为记忆了。
初二时,有一阵子,不知怎么搞的,老喜欢打瞌睡。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睡,只好把头缩进棉衣的领子里,眼睛微眯,一副“目似瞑,意暇甚”的样子。有时候,会被我抓个现行。先小声叫一声他的名字,没反应,跟着大喊一声,这时,他就会一个机灵,猛地抬起头,一副很迷茫很迷茫的样子,随后,便涨红了脸,把头深深地垂下去。
现在想想,真是残酷得很。不知道这小小少年,当时心里有没有一丝抱怨呢?
哈,如果还能再来一次,我大概还会叫醒他吧!
时光过得可真快!
如今,对兰又要开花了,即将迎来她生命的第二个春天。
毓涛也是高二的学生了,生命的春天,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花开无语人有情。
祝福涛有一个灿烂的前程,祝福艳越发康健美丽,祝福他们一家幸福美满。
也祝福每一个人,愿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能活出花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