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村口不远的一栋二层别墅院子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身下原本洁白的雪已经被血液染成一片猩红,犹如冬日雪地里盛放的红玫瑰,折射出诡异而又动人的光彩。尸体的身体扭曲着,似乎死前刚刚经历过痉挛。如此凄惨的死状,令在场的许多人都禁不住因恐惧而颤抖,个别较为胆小的女性已经吓得几乎要昏过去。由于围观群众数量太多,雪地上布满了杂乱的脚印,令我根本无法分辨出它们主人的身份以及经过时间。无奈之下,我只得尽自己所能控制住现场。
“赶紧报警,另外在场的所有人无特殊情况禁止入内,第一发现者以及死者家属请暂时留一下,其余闲杂人等回避!”我大声喊着,开始勘察现场。
“尸体尸斑和尸僵显著,窒息征象明显,口唇、指甲发绀,睑、球结膜点状出血,舌尖处有牙印痕及咬伤出血。另外,尸体头皮有挫裂创,颅骨、颈椎可见明显骨折,具体死因还需要司法解剖才能确定。”我简单查看了一下尸体,“死者怀疑主要死因为高空坠落伤所引起的脑挫伤及脑干严重受损,并且很有可能伴有抽搐和窒息,怀疑生前曾经有过癫痫史。”
“喂,这个小鬼到底是谁?有点嚣张啊……”
“我们又没求他过来,真是自作主张!”
“哼,那家伙死了正好,没必要这么认真,反正我们谁都不会计较。”
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言语间尽是对死者的抱怨和厌恶。被人这么说的感觉确实很糟糕,但是眼前有一具死因未明的尸体,假如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被埋葬于地下的话,恐怕会有很多人半夜做噩梦吧……无论如何也要找出真相,哪怕与全世界为敌,这就是我一直坚持的信念,也是我作为侦探所能给予死者的最后的尊重。
“安静一下!在警察到来以前,请有关人员不要离开,配合警方调查!不管死者生前是怎样的人,既然他现在已经逝去,那么你们所有人都有义务配合我查出真相,这是对死者的尊重!”我尽力想压制住那些看上去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村民们,不料却恰好起了反作用。
“外来人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真是不要脸!我们村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多管闲事,赶紧滚出我们村子,别让我们再看见你!”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举着一根手杖,气势汹汹地冲我挥过来,明显对我这个外人充满了敌意。
“无论是谁,在案件面前一视同仁!假如你们拒不配合,那么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请不要忘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有杀人嫌疑,事件解决以前,请务必配合调查,否则等待你们的将是法律的制裁!”
我的话音刚落,那个中年人冲上前来,手里的拐杖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着什么。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抓住拐杖反手一甩,将对方狠狠地摔在地上,刚打算用这根拐杖打回去,就感到背后发冷,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我,迫使我不得不住手。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意外地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门口,一脸无辜地问道,“我是一个大学老师,平时对药物颇有研究,和这个房子的主人是多年的朋友,受到他的委托来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大学老师……你真的不是侦探或警察什么的?”一旁被那个青年问话的大妈狐疑地打量了对方一番,然而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便稍稍放下了戒心,“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这家主人的大儿子出了意外,但院子里那个小鬼却一口咬定是我们中的一人杀了他。见我们不配合调查,就殴打我们的村长,还口出狂言要让我们受到制裁!你说他过不过分!”大妈一脸义愤填膺,反口将过错推到了我的头上。
“胡说八道,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这明明就是谋杀,外行人没资格插手!”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恨恨地瞪了大妈一眼,“哥……洵川老师,你来给我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错!”
“洵川老师?”旁边的人闻言,全都朝青年那边看过去,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怎么,你认得他?”
“只是曾经的学生而已,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青年面不改色地解释道,“从前似乎是当过一段时间侦探的样子,总喜欢玩侦探游戏。年轻人没经验,冒犯了大家,还请各位海涵。”说着,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青年就上前夺下我手里的拐杖还给了那个村长,“黑泽同学,我不记得曾经教过你欺负人。村里的事情,就交给村里的人们处理吧。现在你要做的是跟我回去,我还有事情要你帮忙。”
说完,他拽过我的手,拉着我迅速走开。看我们已经走远,聚在一起的村民们很默契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互相打量了一番后便纷纷散去,只留下刚才的大妈站在原地。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大妈朝我们离开的方向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别墅里,我换下已经几乎结了冰的外衣,赌气地冲身旁的人瞥了一眼。
“洵川老师,您跟我来到这里有何贵干?”回想起他刚刚的态度,我心里仍然十分不爽,“怎么,还要对我进行思想教育吗?”
“首先,我从没教过你打人,更何况是一个接近花甲之年的老村长。其次,不管是侦探游戏还是真正的杀人现场,不仔细观察就妄下结论是侦探的大忌。第三,明知道有尸体,怎么不赶紧通知警察?在这样的边远村落里,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比较保险。”
“切,哥哥你也真是的,总是小题大做……”我转身欲走,却被身旁人一把拽住。
“在回房间以前,不考虑将窗外的老鼠赶走吗?当心半夜出事情……”说罢,身旁的青年猛地转头,凌厉的目光直直地刺向落地窗外的大妈,“贵客前来,怎么可以怠慢呢?小敬,去把她迎进来。”
“反客为主的家伙……”我嘟囔了一句,还是照做了。
客厅里的气氛,随着第三个人的到来而渐渐严肃了起来。
“你们果然是兄弟吗?难怪这么有默契……”大妈似乎有不少话想对我们说,不停地打量着我们二人的脸,“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堂堂一个大学老师,怎么会因为那种人的委托就跑来这么偏远的村子?”
“该解释的不是我们吧,野原夫人。”刚刚还平淡的语气,一瞬间就变得冷酷起来,“私闯民宅,不知道在日本的法律中应该如何惩罚呢?作为一个前律师的母亲,您不应该不清楚才对。”
“嗯?”她的双眼里闪过异样的神采,警惕地看着哥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你的女儿从来都没告诉过你,‘遇见姓洵川的大学老师,一定不要自作主张’之类的话?”哥哥冷冷地反问道,“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以前,这对你自己有好处。”
犹豫了片刻,面前姓野原的大妈终于开口:“你们刚刚去的那栋别墅,其实它的主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失踪了,从那以后一直都只有他的两个儿子和年迈的老祖母在住。很不幸的是,向来身体健康的老太太半个月以前就因病去世了,病理解剖以后才发现,老人的大脑几乎成了一块海绵,神经元空泡化非常严重。前几天我的女儿才刚刚帮助他们兄弟处理完遗产归属等问题,没想到这件事还未彻底处理完就……唉,这也许就是报应吧。”
“可以请您讲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江藤一家在村子里几乎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程度了。说实话,几十年前,江藤家还在做一些关于药物开发和应用之类的工作,家里甚至还在日本的许多地区开了连锁公司,专门生产一些珍贵的药物,为此两兄弟的祖父还曾经得过一些奖。但是到了他们父亲这一代,公司的生意开始没落,但至少还勉强可以维持下去。直到五年前,不知为何,公司的产品出了严重的事故,导致海内外很多顾客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健康问题。连续两年多的官司令公司很快就严重亏损,入不敷出,终于在三年前负债累累申请破产。不久以后,他们的父母在一次乘车外出时遭遇了事故,从此失踪,只留下两兄弟和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一起生活。”
“关于五年前的那场事故,您还记得具体的情况吗?”哥哥似乎对于那场事故格外感兴趣。
“这个……具体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的女儿曾经告诉我的。你们如果需要了解细节,我女儿那里应该还有一些资料。”野原夫人长叹一声,“那两兄弟从来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人,自从父亲失踪以后,他们就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研究,整天呆在房间里摆弄那些药物,有几次甚至还发生了爆炸。因为他们二人的实验,我们村里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健康问题,为此相关部门还多次警告过他们,但却没有任何效果。大概一年以前,兄弟中的哥哥患上了不明病因的神经疾病,而且长期受癫痫困扰。说实话,那家伙跳楼自杀或是意外坠楼也不是不可能,但我其实更相信是村里某些人出于对他们家的仇恨而下的毒手,甚至从前的那些看似偶然的事故也很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你们如果是聪明人的话,就不要相信村里任何人,从侧面调查吧。”
“不要相信的人,应该不会包括您吧,野原夫人。”哥哥耐心地听完,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是不是应该相信您呢?”
“无论你们怎么想,只要记住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你们的敌人,同样他们也不一定会成为同伴。”野原夫人站起来,“我要回去了,有缘的话我们也许还会相见。假如你们执意查清此事的话,一定要万分小心,切记不要随便泄漏任何信息。”
我和哥哥站起来,目送野原夫人走出大门。
刚才他们二人的对话,我几乎没有听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哥哥的过去实在太过神秘,我至今都不知道那些年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唯一有点印象的事情就是她所说的三年前的那场事故,以及那个姓野原的女律师参与过的关于江藤企业医疗事故的庭审。那个姓江藤的男人,究竟是死于意外、自杀还是谋杀,这一切的动机究竟是什么,这次的事件究竟会不会像那时的事件一样牵涉到某个秘密组织,等着我们解决的谜团还有太多太多……
(未完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