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死亡这个宏大的主题,我们通常是软弱无能,苍白无力的。何况是安慰那些因为亲人好友去世而陷入痛苦中的人。
谁说学习面对死亡,再走出来,不是一门生命的功课。
我的第一次与死亡短兵相接,是在初一的时候。只是那时候都没做好准备,就让死亡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一个从小对我极疼爱的邻居,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因为她住在三楼。我便唤她三楼婆婆。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外婆看不过八十多的婆婆一个人独居,每每都呼唤她结伴做“菜“友,大早就一起去农批市场买菜。有事没事带上我去三楼婆婆家作客唠嗑八卦,拉长叙短。小学的我脸皮极厚又馋嘴,仗着她对我的慈爱,在她的带着檀香味道的家“为所欲为”,两个老人把自己的大半身体埋在柔软的皮沙发天南地北地聊天,我就抱着她一套童趣的皮卡丘抱枕不撒手开始在她家探险,翻翻这里,找找那里,转了一圈才发现新大陆一般看到大厅里点香的暗红色供奉的立柜,把脑袋钻进里面看牌位写什么,房间的上下床,爬上爬下找“玩具”。有耐心地在三楼婆婆眼皮底下打开电视柜下所有的抽屉,看到零食就往嘴里,当成自己家。
外婆和妈妈总是挪揄我每次都像个跳蚤,没点女孩子的矜持。但她从来都是不说什么,只是纵容和宠溺我,新年都是在我放学路过她家门口,透过栏杆的草绿色铁门,笑眯眯对我招招手,让我把手伸进来,我摇头她就颤颤地打开门,用我最爱的椰子糖迎接我。
照大人说的:一定要推托说不要。可是我的手却是很诚实的拿。一上楼梯就迫不及待打开扯出了一张粉红钱角,偷偷盘算着吃喝玩乐。
三楼婆婆不知道她早就做了我心里红包排行榜高居榜首的人。我连蹦带跳欢呼雀跃地捏着有分量的利是,小心翼翼放进三楼婆婆送我的珍珠小包,每天抚摸一阵。
凡事都有如预兆般巧合,逃不过宿命的捆绑。
升初中以后三楼婆婆很少在这边住,但是大包的零食,中秋的大班冰皮月饼,新年的红包却还会送达到我手上。问外婆,她含糊不清地说:“她去敬老院啦,她有高血压老毛病了,需要有人照顾。”我便没有往心里去。
有那么一天,家里的饭厅的灯掉下来了。妈妈说,没什么好事。又过了许久,放学的我,看到了三楼婆婆的落灰的大门突然敞开了,我按捺不住欣喜的脚步快步上楼,悄悄的把手扶在门框上,半个头探进房里往里瞧瞧那个往日总埋在沙发里的弯弯的腰。只见一群气质不凡的中年人在热火朝天地忙碌:打扫,把圆桌撑开,摆了月饼和其他水果零食。眼尖的我发现神台上层换上了新的牌位,上面多刻了金色的名字。
大人们平日悄悄的对话里半埋半掩地摇头和叹息水落石出了,我愣了许久。中年人们忙碌中似乎发现了我,忙不迭地招呼我这个平日被他们的母亲念叨在嘴边的孩子进来坐坐,我隐约明白了什么。无力地扯了嘴角的皮笑一下,找了一个什么理由,默默的退了出来,拖着沉重的步伐往上爬楼梯,离开那扇草绿色的铁门。
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个佝着腰的笑脸,招手让我进门了。我的心里像被酸涩和冷酷的翻滚海浪反复缱绻。一夜无眠。
三楼婆婆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时候是怎么的冷清,现在就有怎么的热闹。
那些作为她的儿女们,反倒陪着个牌位赏起中秋团圆月?过起九九重阳节?
妈妈碎碎念如自言自语般对我说说:“我说嘛,我们灯掉下来那天,三楼婆婆那天去了,真是没好事……”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傻傻的,因为一个人人必定的结局,环抱早已熟睡外婆的背,把一晚的眼泪都诉说给枕头听。
后来,慢慢也能够明白。三楼婆婆亲爱的孩子们,不过是为生活摸爬滚打的平凡人,在年复一年的团聚的日子里,敬拜中,悼念离去的亲人。体味一个失去才会真正领悟到的道理:子欲养,而亲不待。
有个朋友安慰我这个不懂安慰人的人:“在对方这样不开心的时候,什么安慰的话都不用说。只要让对方知道你一直在他身边就好。”
珍惜眼前人,你的陪伴,他懂你在。面对风风和雨雨,面对这门必修的生命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