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不言愁,与君再饮一壶二锅头

1、


年轻时喝酒就是喝酒,开心伤心或就是无聊,喝。

年纪大了,喝酒是因为有些话,不喝点,说不出口。


2、


我不太能喝,一喝就脸红,再喝就躺下。中间可能会有一个瞎说话的过渡阶段,时间长短得看氛围及喝的速度。


3、


酒的味道之于我只有两种,有些很难喝,有些没那么难喝。所以我谈不上嗜酒,我喝酒,只是因为我的朋友喜欢喝酒。

譬如骆驼,除了KTV和写小说,他的爱好就是撸串喝酒。刚认识那会,就总跟他一块提着啤酒街头溜达,见了很多次凌晨三四点的广州。

那时候,人们说这家伙放弃了大好前程去写小说,搞得穷困潦倒,需要借酒浇愁,可以理解。

后来他回杭州,拿回了他的锦绣前程,还讨了个好老婆,他还是一天天地喝酒撸串。

人们又说了,当老总压力大,需要发泄,可以理解。

我就不明白了,承认个喜欢喝酒有那么难吗?


去国两年,一回来就喝多,就是因为这混蛋。

那是在周哥和沈姐家,第一次去,清空了周哥半个酒柜,吐在了洗手池,还干脆赖别人家沙发不走了。

半夜睡醒,脑袋昏沉,肚子咕咕叫,偷吃了几块月饼,再赏会书法,溜了。

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他们家了。

为什么?这还用问为什么吗?


4、


福建的荒岛之旅,连喝了几天,最后一晚喝大了。

烧烤还没吃,我就蹲在摊边吐,别人在吃我在吐,本该忍一下躲到草丛里的,但能忍得住就不是喝大了嘛。

第二天醒来,想写篇文章,第一句从胃里流淌而出,“一看到骆驼那张老脸,我就想吐。”

过了一会,“他妈的,总算有一次你先喝大了。”骆驼揉了揉他苍白的脸蛋,一副房事过度的模样。她老婆在准备早饭,似乎没有一丝的嫌弃。

我有点内疚,那篇开了头的文章就没写下去了。



5、



每次回国都会回趟杭州,在那上了几年学,喝了很多酒,以至于落下了病根,总得喝点,像是吃药。

新老朋友都见了些,吃吃饭,喝喝酒,听听故事,话不多。给新认识的人留下的印象往往是,“没想到真人不太爱说话啊”,“闷”,“你是不怎么想认识人吧?”

除非是认识太久了。

譬如路过上海,见两旧友,淮海路的小酒吧,钻进一个小院,门一推,闹中取静,自成世界,价格也很吓人。


一开始我还有些局促,“你就别装了,又不是没见过你混蛋的样子”,一姑娘说。“噢”,我愣了一下,喝两口就,就说了起来,聊着喝着聊着喝着,就过了半夜。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就喝了个通宵,外面还下着雨。淋着雨回去,就改了车票。”一姑娘说,

“想想要是那时跟你走了,生活可能会很不一样吧。”另一姑娘眯着眼用肘撑着桌子,

“应该会过得很惨吧”,我回,“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案例啊。”

“也是,幸好幸好。”

送她门上出租车,搜了下住宿,终于明白了她们之前所说的“这是淮海路啊”到底是啥意思,怎么这么贵……



6、


西行前一晚,在苏州,去沈哥的工作室吃饭,搞完葡萄酒,又弄了十几瓶啤酒,除了不喝的,喝得都不少,但小林喝得特别多,后来自己开始找酒喝了,“噢,又是我喝”,喝到最后,他走到院子,闭上眼抱着柱子,“别过来,谁都别过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那是在多年前的大理,我亚非之旅的开端,定下了我拖拉的基调。

那会跟源泉弄了个名为“流氓收容所”的小旅馆,顾名思义,无论男女,住的全是流氓,一顿散伙饭就吃了一个月,我还没上路就废掉了两签证。

在明天不走真不行了的那晚,小林放出狠话,“今晚喝酒,一定要放倒你”。

那晚去了三月街,路边摊,几轮下来,他又开始自己灌自己,“他妈的,我就不信了”,扛回住处,他穿着皮靴躺床上唱歌,“你大爷,你可知道我说够了再见。”

你说要孤身上路的又不是他,他老喝那么多干嘛呢……


7、


西安跟一古巴遇到的哥们重逢,柳巷面馆,店面亮堂,干净整洁。

“哎呀,装修过了,以前就一脏乱差的小馆子的。”他语气有点失望,

“意思是好看了还不高兴?”

“不高兴,你说带你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不太对劲?”

我们在古巴认识,他跟沈哥住在一个民宿,有个小院,刚见就喝了起来,喝到半夜三点,我再去街上溜达一会,太阳就出来了,一天的住宿钱就省下了。


没想到会在西安重逢,他穿着运动服,肩上一斜挎包,刚健身回来,因为跟朋友打了一个高达十万块钱的赌,赌他能不能把体脂降到某个我听不懂的百分比。我猜,那个人一定很爱他吧。

饭后沿着城墙溜达,溜到了一处宅子,青砖墙,大木门,大红灯笼高高挂。门一开,庭院清幽,别有洞天。

点根烟,他说起这些年在打理家里的生意,四处奔忙,“本来今天也要去外地的,那就碰不着了”,他说,几瓶“白熊”下肚,就聊起了平时不怎么会谈起的事。

他以前玩乐队,乐队主唱,自己写曲作词,后来扔下了。

十年下来,事务繁忙,有声有色,但一静下来,就总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压着,浑身不舒服。

到了今年,压得受不了了,就把谱子掏了出来,准备弄张专辑,“找了个制作人,已经录好几首了”,他清空了酒瓶,“不为求名求利,就是给自己一个交待。”

又喝了两轮,他说起年少时的狂妄,某次重要的考试,他溜了出去,跟妹子开房去了。高潮时考试结束铃铛铛铛地敲响,“那一刻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他摇摇手,“什么功名利禄,去你们的吧”。

我说了什么?喝多了,忘了。没忘的,我还是留在书里写吧。


8、


路过西宁,住一哥们开的客栈,我们中东非洲都是擦肩而过,南美终于碰着了。他推迟了几天出发,我推迟了几天进山,喝了几顿酒,给喝成了朋友。

这次他刚好去了兰州,“明晚赶回来”,他说。第二天一早我就走了。

但西宁仍然散发着酒味。

十年前第一次来,跟老田和小杨,在青旅喝酒,喝到挑起了锅庄舞,意思是真的喝大了。

发生的事记不太清,或是暂时不方便说,方便说的是我起夜撒尿,摸着墙去,摸着墙回,漆黑中一扶床,摸到一只脚,跟冰块一样,我的第一反应是,“干,谁在我的床”,然后突然酒醒,“干,进错房间了。”

过了几天,在山里又喝了一顿,这回是小杨喝多了,他脱掉上衣在高原的冬夜狂奔,回来后趴床上吭哧吭哧,铁架床嘎吱嘎吱。

我们尽了当哥们的情谊,忍住了没开灯,只是摁了下手机的录音键。


反正喝大的总不会是老田。

老田年轻时就是个老酒鬼,嗜酒如命,千杯不倒。

他打拳,写诗,诗如其人,“独饮求其趣,众饮得其乐,有酒有朋友,人生真美好”,“人生在世不言愁,与君再饮一壶二锅头”。

这次路过杭州,本想找他喝顿酒,可是他不在,他在北京住院,养病。

“以后怕是不能喝了”,他说,语气带点抱歉,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时代变了,老田都不喝酒了啊。”小杨感慨。

“嗯”,想到以后去看老田得带些保健品而不是酒,就觉得时间真的挺可怕的。



9、


以前写过这个事,老朱,我们大学时的老师,放浪形骸,常常和我们一块喝酒。

后来老朱病倒了,老田去看他。老朱躺床上,“兄弟,喝酒伤身啊,少喝点……”他握住老田的手,言辞恳切。隔了一会,他又说,“对了,我床底下还有几坛好酒呢,你搬走吧……”

这回老田也倒了,他床底下的几坛好酒,不知道要传给谁呢?

传给小杨吧,反正他喝大了,也会有老婆照顾,传给女儿也行,埋在地里,十八年后挖出来,正好当嫁妆。

怎么说呢,传给谁都可以,千万别给我,我可不希望几个月后,我得在病床上握着骆驼的小手,“兄弟,少喝点,我床底下还有几坛好酒,你搬走吧……”


10、

最后,酒只是个工具,心情和朋友才是关键,请勿颠倒。小酒慢喝,尽兴就好。愿“人生在世不言愁,与君再饮一壶二锅头(啤酒也行)”。


后记:


最近晃进了高原,海拔太高,先适应下,酒约暂缓。


(流浪汉摄影师已上线)


以前还写过几篇关于酒的文章,爱酒的朋友可以翻翻。

若知人生如梦,何不酒色财气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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