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到了。
冬天太冷了,我们都只想在家抱着暖气度过。每天写点作业,画画,看书,发呆。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真是美好。没有任何的杂念,一切都是纯粹的干净的。我从小是画国画的,上高中开始才接触西方画派。绘画对我而言更多的是水墨丹青、勾皴点染、梅兰竹菊、亭台楼阁,但是为了考学,我开始研究透视结构,空间比例,骨骼肌肉。我一直都不赞同这种一锅端的教学模式,大概是小时候老师们讲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讲太多,所以我们潜意识的以为只有画好素描才是打好基础。我已经很久没有画国画了,我铺开毛毡,想画一幅画。才一个学期没有那笔,手都开始抖了。开始我还在安慰自己是因为很久没有拿笔了,后来我失去了耐心,我感觉手腕总是没有力度,画纸上的竹叶像死了一样,没有生气。可能是有些东西一旦放下了,再拿起来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去问请教了我的启蒙老师,她叹了口气说:“你现在还是好好应考吧。水墨画等到你长大了,有了闲情逸致再画吧。”她说话的时候有些伤感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后来,我便很少再拿起毛笔了。
我们大多还是有一颗文艺的心的。我和段安安相约去美术馆看画展。那个时候很多博物馆还只对学生实行免费开放的政策,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们安静的欣赏了很多画作。
美术馆里很暖和,我和段安安看完画展,走到美术馆三层。那天三层的展厅没有开。我们坐在窗台上聊天。窗外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一片纵横交错的胡同伸向远方,偶尔有炊烟升起,北京的冬天就是这样,尤其是在古老的北京城里,没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做掩护。冬天像是一个可怕的恶魔,带走了属于这里所有的生机。
段安安坐在窗边发着呆,这与平时在学校里活蹦乱跳的段安安完全不是一个人。我们坐了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也并不尴尬。美术馆里的温度和外面的萧条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都不想走,我们都害怕冷。
“绿然,走吗?”
“再坐会儿吧,太冷”
“嗯,再坐会儿吧。这样真好,真安静。”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安静”
“你也是”
冬天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感觉一天很早就结束了。四点多,天已经暗下来了。我们便离开了。出了美术馆之后,段安安又变成了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段安安。
在7-11吃了一人吃了一个饭团,“绿然,你吃饱了吗?”
“并没有”
“我也没有,剩下的钱要留着买颜料”
“我也是,我还得买两根针管笔。”
“哎,有办法了!先去买颜料”段安安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
美术馆对面的画具店,里面的东西是很贵的,但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有沙子口。所以经常来这里当冤大头。
“天啊,段安安,你奢侈啊!竟然用温莎的颜料!”
“你不奢侈你不奢侈!你这是樱花的针管笔哎!”
“你要是用玛丽的咱们就能再多吃好几个饭团了,你要是用青竹的,咱们都可以再吃两碗拉面了”
“来来来,我看看你用的什么的?”
“常用的玛丽,不常用的青竹。你又不是什么大师,买那么好的颜料干嘛?”
“大师都用伦勃朗,谁用温莎啊。而且你应该常用的买青竹,不常用的买玛丽。反正你用的快。”
“不行不行,青竹胶太重了。而且特别里面的矿物质特别糙。我就这样吧。”
“好吧,那我也省点。用玛丽的吧”
买完画材,还不到7点,天就已经全黑了。
“走,绿然,吃霸王餐去。”
东方新天地下面有一个进口超市,里面有很多食物都可以试吃。段安安的霸王餐就是去试吃。火腿肠、水果、饮料、面包段安安把能吃的都吃了个遍,边吃还边挤兑我,
“沈绿然,你丫真磨叽。平时看你真那样,应该撒开花了吃啊!”
“哎呀,我们走吧。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认识你啊。他们也想赶紧把这些东西吃完。吃不完反正也是扔,多浪费啊”
“这样真的不好吧。”我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想拽着她走。她却又看见了新目标。
“沈绿然你看,这也有抹茶蛋糕。来尝尝跟后海那个比哪个好吃?”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拿了一块放到我嘴边,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块儿。
“恩,没什么区别。竟然贵四倍。东西在哪卖还是很重要的。”
“嗯~沈绿然,你尝尝这泡芙,真好吃,酸奶的。”说着我嘴里又被塞进去了一块泡芙。
“这是我们的新口味,”负责推销的泡芙的姐姐朝我们走过来,“你吃的那个是酸味口味的,这边还有鲜奶的。”
“哦~是嘛~我再尝尝鲜奶的~我喜欢鲜奶的。”说着又一个泡芙进了段安安的肚子,“嗯,还是酸奶的好吃,这个太腻了。”她自己默默地念叨着,又拿了一个酸奶的泡芙,吃完后就拽着我走了。
中间段安安接了一个电话,回来之后心情看上去就不太好。
“绿然,晚上你去我家可以嘛?我家没有人”
“可以啊”我欣然的接受了她的邀请。我猜想那个电话应该是她妈妈打来了,至于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总之就是晚上不会回家。段安安看上去是一切都无所畏惧的,实际上她的内心并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张扬。她是喜欢安静的,但又害怕安静。
“问问绛和林伊有空嘛,晚上可以去我家涮火锅。”
“你还没吃饱?”
“这些都不够塞牙缝的”
那天林伊家里有事没有来。我们仨个窝在沙发里边看电视边聊天。
“绿然,你是不是没跟你妈说你来我家呢?”
“哦,对哦,忘记了。”等我拿出手机看的时候,我妈已经给我打了五十几个电话。我回过去还没说话,我妈就已经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
“沈绿然!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心里就一点都没有我嘛?你就……”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我把电话放到一边,她在那一边继续说着,“沈绿然,沈绿然?你有在听我说话嘛?”
“我有啊,我在听啊”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段安安从我手上拿走了电话。
“阿姨,阿姨,我是段安安。我妈今天临时有事不回来,我让绿然来陪我。我俩玩的太投入了,忘了给您打电话了。阿姨,您放心,在我家呢。没事啊”
“安安啊,那你们好好玩啊”
“好勒,阿姨,您早点休息。我挂了,阿姨再见。”段安安把手机还给我,“行了,别想了。难道自由的时光。”
那天,绛第一次跟我们讲起了林泽。当我们正跟着绛享受她甜蜜的小幸福的时候,电视里的普法节目播了一段不良少年抢劫入狱的案件。段安安瞬间坐了起来,盯着电视了一会儿,然后把电视关掉,一直沉默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们没有开灯。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楼里一盏一盏亮起的灯光,每一扇窗都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快乐的、悲伤的、美好的、无聊的……会不会也有一扇窗像我们一样,故事已经开讲了,只是因为落寞而忘记掀起帷幕。
那个抢劫少年叫孔咫,是段安安的初中同学,也是段安安曾经的男朋友。中考的时候在考场上抽了羊癫疯,直接被送到医院。段安安跟着冲到了医院,基本上算是少考了一科。段安安从小画画,分数虽然低了点,但还是考上了我们学校。孔咫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区里一所垫底儿的职高,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就是这样。孔咫开始凶猛的抽烟喝酒打架泡妞,而段安安每天读书画画写作业。他们的路好像就此被分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分手没多久,段安安就听以前的同学说孔咫因为蓄意抢劫被抓进去了。段安安去看过他,她说他瘦了很多,变得寡言少语。
确实三年的刑期对于一个少年来说确实太长了。三年之后,我们就应该上大学了。那时候,谁也没想过三年之后能不能考上大学,上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我们还没有时间去想这三年会发生什么,谁有经历去向更远的未来呢。那时候,对于我们而言,三年就是未来,三年就是永远。
孔咫说他会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去。他想好好学习,争取可以参加高考。段安安说她不会再来看他,等他考上大学再去找她。很快段安安交了新的男朋友,她说这个方法确实很贱,但确实让她感觉最不痛苦的方法。我们最爱的永远是自己,我们都怕疼,不管是什么方法,不痛的方法就是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