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丫蹈
学剪纸
我之所以情钟于剪纸，是缘于儿时乡间的生活。在乡间，只要逢年过节，迎亲嫁娶，家家都要贴窗花的。乡下人是粗朴中藏着灵秀，稚拙中蕴着聪颖，一把剪刀，一张彩纸，便会翻飞出万千天地。你剪一对猫，她剪一只虎，……二者相互交换，既满足了自家的需求，也联络了乡人的感情，把乡下人纯朴、热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老祖母一天天牵引大了的。老祖母可算得剪纸的行家，她虽然老眼昏花，可剪起纸来的那份儿专注，让人怎么也想象不出。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竟那般轻盈地灵动于她的剪纸中。她的剪纸，幅幅朴实稚重，如道士画符，于随意中见匠心、洒脱。出于耳濡目染的缘故，对剪纸，我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像着了魔，总是缠了祖母。祖母没法，只好匀出一些彩纸来。起始当然是需纸样的，这相当于绘画中的临摹、书法中的描红。渐渐地便撇开了纸样，任由了自个儿的性情，这样的兴趣一直延续到我参加工作，因忙于工作，只好忍痛割爱，此后十多年，几乎未曾动过剪。即使动过，也纯属偶然。有次参加朋友的婚礼，接新娘的轿车将行时，才发现少了大红“喜”字，一时急煞了一屋子的人。我毛遂自荐，才算解了围。自此，关于我的剪纸便在朋友中传扬开了。于是，逢年过节朋友们的屋子墙壁和窗上便成了我剪纸的展板。
教剪纸
现在的小女孩，还有多少是喜欢剪纸的，有一次上课时教我的学生们剪纸，他们欢呼雀跃，在自己面前的玻璃上贴满了自己的作品，当时看着这变的非常民间的教室，竟然是感动的。真的，喜欢的人已经不多了，像过去的女孩子那样，一张红纸，一把剪刀，托寄闲情的实在是不多了。其实剪纸实在是一个享受的过程，铺一张红纸，画喜欢的花样，用剪子铰，剪子尖挑挖，细细的，一花一叶，一眉一眼，沉溺情境，不知日月长。那些细密的动作，手也是有愉悦的，非常原始而清澈的快乐。而剪成的东西，哪怕是有些细节破损了，非常不堪了，全部剪完看起来，一点也不会显，怎样都是好看的，它本身就是稚拙的，美在形式，莹莹一片喜气，非常的包容。而老公作为我的忠实观众也热爱起来，他心血来潮的时候陪我一起做，埋头苦挖，手居然比我还巧。每次都能剪出翻新的花样，闲情偶寄，非常的自得。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了人家卖剪纸的，电脑制作，非常复杂而漂亮的花样，但却缺少了一种灵性，一个才可以卖10块钱。他立时受到了打击，垂头丧气，替中国古老的手工艺术鸣了一路的不平。 其实有什么不平，我们谁也没有本事去维持一个古老民间的传统，我们为自己做的，也不过是打发日月的游戏，再假装深刻一点，也不过是寻找一些现实生活之外的宁静和心情。但我有时候真的会想，如果再过几代人，我们再想见到这些手工制作，古朴美丽的剪纸，会不会要去博物馆。 那该多么可惜。
梦剪纸
一年的夏天，伴随着热情似火的阳光我来到上海城隍庙，那里有一家古朴的剪纸店。我一头扎进店里，看着一张张薄薄的纸在剪纸大师手中翻飞出一幅幅灵活灵现的艺术品。我深深的陶醉了，那些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单一或重叠的剪纸图案，线条明快、流畅，内容丰富、凝练，寓意灵悟、深远，使人恍如走进了红尘之外的伊甸园，是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安，口极世间之淡之后的一种对灵魂的洗礼。诸如“千手观音”、“百蝶图”、“八节康宁”、“五毒协和”、“四合如意”、“双喜临门”等，把中国的吉祥数字与一年的节气联系起来，使人更多了几分对宇宙内、天地间万物神秘契合的由衷向往；那些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则栩栩如生，应有尽有，使人陶醉在与大自然和谐共处，与生灵们息息相关的人间乐园；一些代表人物如“圣人孔子”、“红楼梦”、“水浒”、戏剧人物脸谱等，惟妙惟肖，神态逼真，不仅使人在欣赏剪纸的同时品味艺术作品间的相互融合，也感受到了剪纸艺术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源远流长。民间艺人那一双巧手，是如何将大千世界的万物生灵、民间传说汇集于一把小小的剪刀之下的？给人以心灵的启迪，情操的陶冶、生命的哲思，令人叹为观止。想起自己在十余年前走进婚姻的殿堂时，也曾在新房的窗子上、门楣上、床头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剪纸，没有如此多翻新的花样。至今还保留着一张特大号“心心相印”的花鸟双喜图，它代表的是一种仪式，更是一种传统婚礼的古典情结。剪纸的图案往往往寓示着吉祥的祝福。如鸡和如意图案表示吉祥如意；莲和鱼图案表示连年有余；“八节康宁”表示一整年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梅兰菊竹则表示君子的气节。我的住处窗子上则贴了一幅书童嬉戏图，正应了“淡泊明志”的主题，屋内墙上的一首唐人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诗：“洞房咋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间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则多了几分雅致，也仿佛迎合了当新嫁娘般的心情。一种感觉油然而起，想想那些剪纸，那些飞鸟、花卉、人物生生不息，在身旁起舞、在许多人的梦里绽放，心里踏实了许多。我想我应该是梦了、醉了，梦见自己成了初嫁的新娘，醉成了剪纸红红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