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换了办公场所——没有暖气。每天冻得两条腿像不是自己的,回家第一件事情是缩在被窝里暖着。
卧在被窝里想到一个问题:在没有暖气的古代,大家是怎么过冬的呢?于是,连夜秉烛,查阅了大量的文史古籍,又请教了多位“钻家”。
抵御严寒,穿得厚实就暖和了呗!怎么个厚实法呢?古代有棉花吗?有羽绒服吗?有貂皮大衣吗?
如今各式各样的御寒冬装可谓五花八门,在物质条件相对匮乏的古代,人们冬天都穿什么御寒?从史料来看,上古三代人们已普遍开始穿棉袍;唐代开始出现比襦长比袍短的“襦袄”。古代最早的棉裤都是开裆的,叫“袴”;汉代才开始提倡穿合裆裤“裈”……
古人最常见的冬服是裘!
裘是皮衣,毛向外,所以《说文》在“表”字下说:“古者衣裘以毛为表。”上文说过,贵族穿裘,在行礼或待客时要罩上裼衣以增加服饰的文采。这是因为兽毛外露,通体一个颜色,不好看。例如《周礼·司裘》:“掌为大裘,以共(供)王祀天之服。”郑众注:“大裘,黑羔裘,服以祀天,示质。”所谓质,即朴实无华。
用以做裘的皮毛多种多样,例如狐、虎、豹、熊、犬、羊、鹿、貂,后来还有狼裘、兔裘等。其中狐裘和豹裘最为珍贵,为达官贵人所服,鹿裘、羊裘则最一般。例如《吕氏春秋·分职》:“卫灵公天寒凿池,宛春谏曰:‘天寒起役,恐伤民。’公曰:‘天寒乎?’宛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陬(zōu,邹)隅(屋角)有灶,是以不寒。民则寒矣。’公曰:‘善!’令罢役。”《左传·襄公十四年》:“右宰谷从而逃归,卫人将杀之。辞曰:‘余不说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谷是卫国大夫,卫献公逃往齐国,他先跟从逃亡,后来又回到卫国,国内反对献公的一派要杀他,他说当初就不愿意出亡,并以狐裘羔袖打比方,卫人果然饶了他。杜预解释道:“言一身尽善,惟少有恶,喻己虽从君出,其罪不多。”狐裘是珍贵的,只有袖子是羔皮,所以用来比喻过失是局部的。
狐裘的价值也并不一,狐腋下之皮毛最为轻暖,因而是最高级的。狐腋纯白,所以又称狐白裘。古书中提到这种裘的地方很多,都反映了服之者的高贵身份。如《晏子春秋·外篇》:“[齐]景公赐晏子狐白之裘,玄豹之茈(cǐ,此。同*[衤+此]、[上“此”+下“月”],指衣边),其资(价值)千金。”《史记·孟尝君列传》:“[秦昭王]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一裘千金并非夸张,齐景公赐给晏子的也是如此昂贵。《墨子·亲士》:“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千镒(yì,益。二十四两)之裘,非一狐之白也。”(《说苑》等书中也有这类的说法。)就是李白《将进酒》中说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也并不能以“吹牛”视之。
狐、貂、貉所制的裘既然名贵,所以在古代作品里就拿来做富有的象征。例如高适《营州歌》:“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毛乱的样子)猎城下。”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陆游《三月十七日夜醉作》:“去年射虎南山秋,夜归急雪满貂裘。”《论语·子罕》:“子曰:‘衣敝组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由:子路的名)也与?’”“衣狐貉”即穿着名贵的狐皮或貉皮的裘。
因为这些皮料又轻又暖,所以又统称轻裘、轻暖。《论语·公冶长》:“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孟子·梁惠王上》:“抑轻暖不足于体与?”蔡邕《衣箴》:“今人务在奢,严志好美饰。帛必薄细,衣必轻暖。”
上面提到的“羔裘”是羊皮衣中的高级品,与一般的羊裘不能并论。《左传·昭公二十九年》:“[鲁昭公]赐公衍羔裘,使献龙辅(玉名)于齐侯,遂入羔裘,齐侯喜,与之阳谷。”齐侯因得一件羔裘而把阳谷邑给了公衍,虽不能说这羔裘价值连城,但其贵重也很可观了。《论语·乡党》:“缁衣,羔裘。”皇侃疏:“是君臣日视朝之服也。”至于羊裘就不同了。《淮南子·齐俗训》:“贫人则夏披葛带索”,“冬则羊裘解札”。因此衣羊裘常常说明一个人的贫困。《史记·刘敬列传》:“娄敬(后改姓刘)脱挽辂,衣其羊裘,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指刘邦)言便事。’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娄敬把羊裘跟“褐”(粗麻、毛的编织品,详下)相提并论,而又与“鲜衣”、“帛”相对而言,可见确为贫者所服。《后汉书·马援传》:“[援]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乃尽散以班(颁)昆弟故旧,身衣羊裘皮绔。”这是说马援自己生活简朴。羊毛可以做毡,羊裘日久,毛变得板硬也像毡,所以羊裘又称毡裘,多用以表现北方的生活。《史记·苏秦列传》:“君诚能听臣,燕必致毡裘狗马之地。”(《战国策》略同。)蔡琰《胡笳十八拍》:“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
鹿裘也是粗劣之裘,大约是因为上古中原地区鹿较易得而皮又不如狐、羔轻暖的缘故。《列子·天瑞》:“孔子游于太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用绳子系腰)。”《史记·自序》:“夏日葛衣,冬日鹿裘。”《淮南子·精神训》:“文绣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尧布衣揜(掩)形,鹿裘御寒”。《晏子春秋·外篇》:“晏子相[齐]景公,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贫也,是奚(何)衣之恶也?’”
还有袍、襺,上古三代已有御寒棉袍“绵袍”。
《礼记·玉藻》记载:
“纩为茧,缊为袍,禅为,帛为褶”
棉袍,是古人过冬御寒的主要冬装之一,穿着时间最久。
袍原本是一种御寒内衣,《释名·释衣服》称:“袍,苞也;苞,内衣也”。袍是上衣和下裳连成一体的长衣,是在古代“深衣”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有内外两层,夹层里放入柔软的御寒填充物,就成了袍。
古人最早说的袍,指的就是御寒的棉袍。但起初棉袍写作“绵袍”或“绵”,概因所用填充物的不同,并非是现代常用的棉絮,而是蚕丝质地的绵絮。
中国何时开始穿棉袍的?从史料记载来看,上古三代人们已普遍开始穿袍子。在周代,袍的地位并不高,属于一种生活便装,而不作为礼服穿。由于御寒性能好,当时野外作战的士兵在冬天都“标配”有棉袍,所谓“战袍”即因此而来。这时袍的功能类似现代士兵所穿的“军大衣”。
然而,冬天能拥有一件棉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诗经·秦风》中有一首诗歌叫《无衣》,诗的开头即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意思是,谁说我没有军服,我和你共有战袍呢,反映了当时秦国军队在物资困难的冬天,前方士兵只能两人合披一件棉袍抵御寒冷的情形。
当然,袍也有高档与低档之分。如果夹层里所填的是“纩”,即新的高级天然蚕丝絮,称为“茧”;如填充的是“缊”,即絮头、细碎枲麻这些粗劣、陈旧的填充物的才叫“袍”,此即《礼记·玉藻》中所说的“纩为茧,缊为袍,禅为,帛为褶。”这种袍是穷人的御寒棉衣,但袍里这些低劣的填充物,并非现在所说的“黑心棉”,完全是贫穷所致。
先秦时期御寒袍外要穿“罩衣”
《庄子·让王》记载:
曾子“缊袍无表”遂有成语“捉襟见肘”
在先秦时期,人们冬天穿袍子很有讲究,外面必穿一层罩衣,此即《礼记·丧大记》中说的“袍必有表”。只有处于社会底层的穷人,才将袍光着穿。
编撰《论语》的曾子,当年客居卫国时穷得10年买不起一件衣服。据《庄子·让王》记载,曾子便曾“缊袍无表”。成语“捉襟见肘”,就因曾子而来,他没有像样的衣服,“捉襟而肘见”。由此可见,当年穷人过冬天有多难!
在汉代,袍已特别为女性所喜爱。在1972年发掘的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中,长沙国丞相利苍的夫人辛追身上穿裹了20层衣物,春夏秋冬衣服全了,其中便有绵袍11件、夹袍1件。
自汉代起,袍的穿法不再像先秦那么严格,女性在家里时也可以将袍子直接当外套穿。因为没有罩衣,出于好看便有意在袍子的领、袖、襟等部位加以点缀,袍渐渐成为一种体面的冬装。魏晋时期,袍子已取代之前同样流行、功能差不多的襜褕,连皇帝都爱穿。
其实,在东汉后期袍已成皇帝的常服之一,唐朝开始黄颜色的袍子即“黄袍”成为皇帝专用装。在唐代以前,朝臣贵族,甚至士子庶人都可以穿黄袍,限制并不严格,黄帝的袍也不限于黄色。据《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唐高祖李渊代隋建唐不久,出于礼制尊卑的需要,“遂禁士庶不得以赤黄为衣服杂饰。”后来皇帝穿的袍子绣上“龙”的图案,黄袍变身为“龙袍”。
需要注意的是,在袍由内衣变成外衣之后,以前单一御寒功能的袍出现变化,不再限于冬装。至于现代女性喜爱的旗袍,与早期女性所穿之袍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唐代出现比襦长比袍短的“襦袄”
白居易诗云:
“水波文袄造新成,绫软绵匀温复轻”
与棉袍相比,棉袄则是古今皆穿的短式棉衣。
棉袄,源于一种叫“襦”的绵衣。东汉刘熙的《释名·释衣服》称:“襦,也,言温也。”因穿起来温暖柔软,这种棉衣又称“温襦”。
质料粗劣的襦衣称为“褐”,是下层人穿的。《诗经·豳风》中《七月》诗称,“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意思是,连粗布衣破棉袄都没有,怎么挨到年底?
襦的长度一般至腰间,故有“腰襦”之称。与袍一样,襦也有单、复之分,复襦有里子、夹层填绵絮,也写作“複襦”,就是温襦。汉乐府诗《孤儿行》:“冬无复襦,夏无单衣。”
複襦已接近于如今的棉袄,单襦似现代衬衫。在甘肃武威磨嘴子汉墓中,便曾发现一件这种汉代“棉袄”。据发掘报告,此複襦为大襟、窄袖,用浅蓝色绢做成,内外两层,层间填上丝绵。当时女尸骸上身穿複襦,下着丝绵长裙。待准备出土时,很快风化成粉末。
唐代时,“袄”这个叫法始出现。白居易《新制绫袄成感而有咏》诗称:“水波文袄造新成,绫软绵匀温复轻。”袄比襦长,比袍短,又称“襦袄”,其时已成冬季专用棉衣。因在夹层中填的是绵絮,时称“绵袄”。
保暖功能更好的绵袄里子用毛皮做成,又称为“皮袄”。皮袄是高档棉袄,《金瓶梅》里,西门庆大老婆李大姐便有一件,让潘金莲羡慕得想借来穿。
明清时棉袄已成为过冬御寒的主力服装,从穷人到贵族都喜欢穿棉袄。如《红楼梦》第六回中,一进荣国府的刘姥姥就看见凤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
古人习惯穿开裆棉裤“袴”
《急就篇》记载:
“袍襦表里曲领裙,襜褕袷复褶袴裈”
棉裤,是古人御寒下身所着的又一重要冬装。清代著名小说家李汝珍《镜花缘》第六十回中,出场的燕紫琼“身穿紫绸短祆,下穿紫绸棉裤,头上束著紫绸渔婆巾”,这虽然是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却是时人冬天的流行装束:上穿棉袄,下着棉裤。
古人冬天是否都如“燕紫琼”那般穿棉裤呢?这就涉及到国人何时开始穿裤子的问题了。有人认为,穿裤子始于战国时北方赵国国君赵武灵王提倡“胡服骑射”,但这种观点似有不妥。裤,古代写作“袴”、“绔”,早在商周时期,古人已穿裤子。早期的裤子只有两条裤管,称为“胫衣”,没有裤腰,用绳带系缚。胫衣没有遮羞功能,是出于御寒保暖需要而设计的。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古人穿的裤子都是开裆的。早期的棉裤,不论老少、不分男女都是开裆,已为现代考古发现所证实。1982年发掘的湖北荆州马山一号楚墓中,出土了一大批战国时期的丝织品,其中就有一条棉裤。这条棉裤穿在女主人的裙子里面:裤管以红棕色绢为面料,上绣凤鸟花卉图纹;衬里是深黄色绢,层间填以丝绵,裤裆没有缝起来,臀部也留有较大缺口。这种设计,明显是考虑上厕所的方便。那么,穿开裆棉裤不担心冷风钻进下体?不用担心,外面还有长袍或裙裳罩着呢。
从汉代开始,提倡穿合裆裤。为了区别,古人称开裆裤为“袴”,合裆裤为“裈”,西汉史游编撰的《急就篇》里即列出“袍襦表里曲领裙,襜褕袷复褶袴裈”,供启蒙孩童识辨。或因习惯使然,一直到宋元时期都是袴裈共存。如在江苏金坛南宋周瑀墓出土的男裤、山东邹县元代李裕庵墓出土的女裤,也都是开裆的。
宋元时期普遍穿棉质冬装
《滇海虞衡志》记载:棉花“从海上诸国得其种归种之”
过冬衣着第一强调的是保暖,用什么保暖材料是最要紧的。利用动物皮毛、禽鸟羽毛做冬装,是古人御寒最早想到的办法之一。上古尧帝便冬天穿裘皮衣,夏天穿粗布褂,此即《韩非子·五蠹》中所说的“冬日麂裘,夏日葛衣”。
在棉花没有普及种植前,蚕丝及其丝絮是古人制作冬装的重要材料,所以古人将棉袍写作“绵袍”、棉袄写作“绵袄”。丝质冬装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穿得起的,穷人棉衣都用葛、麻这些植物粗纤维来做,一直到御寒上品棉花的大量种植才改变。
中国人到底何时穿上真正的棉质冬装,一直存在争议。此因棉花的产地而起,主要有“原产说”和“引进说”两种观点。
持“引进说”者认为,棉花是从印度、西域引种中原的,元初《农桑辑要》即持此观点。有人甚至认为,中国引种棉花在宋元间,按此说,中国人穿棉质冬装只有700多年时间。实际上,中国也是棉花的原产地之一,吉贝、木绵、白梧桐、白疊、草棉等都是棉花的古称。最早的夏书《禹贡篇》中即有“岛夷卉服,厥篚织贝”的记载,“卉服”、“织贝”都是棉织品,在福建崇安曾出土过距今三千多年的棉织布片。
但中国普遍种植棉花的历史似不太早,清代学者檀萃在《滇海虞衡志》中的观点即是“宋元间……从海上诸国得其种归种之。”可这就有疑问了,既然中国是棉花原产地,早有棉布,棉花御寒性极佳,又价廉物美,为何宋元以前朝廷不推广种植,而让黎民受冻?
尽管疑问待解,但从史料看,中国人确实在宋元以后才普遍穿棉质冬装的,并在明清得以流行。
御寒装饰 手套帽子样式多
在保暖方面,我们都知道,只是衣服穿厚是没有用的,露在外面的手、头如果没做好保暖作用,也会冷。在马王堆的出土文物中,就有露指短手套,或用信期绣,或用朱绫纹罗,古朴而美貌。至于北朝和明代,也都有手套出土,且为全部包住的样式,刺绣的花纹让人觉得,放到现在用,也很时尚。
至于头部保暖,花样更多。民间女性在明代以前多在头上戴帕头保暖,有学者研究,汉代时期,士庶男子在冬天用裁成长条,内絮丝绵的帛巾扎在额间,用作保暖。元代,上层妇女戴抹额,到了明清时期,这种抹额又被成为勒子,成为民间妇女最爱的御寒物品,普通贫民和士庶阶层相比,只在材质、珠宝使用上有不同。
除开抹额,贵族妇女还有“卧兔儿”或“昭君套”,“卧兔儿”是一种用动物皮毛做成的女式饰品,冬天戴在头上,在头顶像卧着小兔子。
在《中华文化习俗辞典》中,“昭君套”是古代一种无顶的女式皮帽,后来也成为一种富家女在冬天的首饰。
至于男子,冬天也不是光着头出门的。
五代至宋朝,骑马出门的男子会头戴风帽,御寒且挡风沙。
元朝,忽必烈有不少皮暖帽,银鼠暖帽。
至于明代,每年冬十一月,“入朝百官赐暖耳”,沈从文在书中介绍,暖耳多用狐皮类制成,和今人所用耳套相似。
清朝,官员冬季戴暖帽,多为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