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山穷水尽！用于买菜的钱，只一元。两个人情礼要送，迫在眉睫！
灯光下，许老师焦急地走来走去，翻遍口袋，找不到一分钱；翻箱倒柜，找过每个角落，希望有意外或奇迹，没有！女儿上学，过早2角，也没有！
他沮丧地坐下。门缝透过一阵冷风，他打了个寒战。“想想，好好想想，愿意借钱的，漏了谁？”想了老半天，“好像没有！”左邻右舍、兄弟姐妹、亲戚朋友，没一个人愿意借——一个需要长期救济与扶贫的家庭。
“老师叫买计算器，明天不买，罚站！”女儿的梦话，吓他一跳！一人工资养活四人本来困难，只拿60%，还拖半年，想柳暗花明？不可能！
二
要命！半年前，吴小刚受伤，说是老师打的。家长慌忙报警，把他抓进去“关了一天”。弄清情况后，家长反复说：“对不起，报错了警。请放了张老师，不关他事！”其他学生证实，“小刚摔倒，腿破了皮，流了好多血，老师抱起他，送到医院”。
乡派出所所长聂魁根——“聂黑心”，死口咬定，他有连带责任。“交3000元取人”。人人都知道，只有轻抓的，没有轻放的。进去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3000元？一年收入！一家老小还活不活？”省级贫困乡，警察难得有罚款和格外收入。“你们吃皇粮，赚舒服钱，不操心，不担忧，风不吹，雨不淋。不宰你们这些肥猴子，宰谁？”所里一个临时工说。
他不想交钱。但父亲怕他丢了工作，母亲怕他坏了名声，校长曾秃子怕影响学校声誉。擅自作主，交了3000元保释金，在每月工资里扣，扣光为止。
他想上告，许多人劝他打消这个念头。聂黑心背景深得很，惹不起。来贫困乡，只为获得“到艰苦的地方任职”的履历，期限半年。半年后，升市公安局副局长。
三
明天怎么办？没有菜、粮食，几位哥哥偶尔送点，怎么过生活？田里能找的，可摘的，寻光了。时令秋分，野菜结籽的结籽，枯萎的枯萎。
夫妻正为这吵架。老婆说：“你老叫我节流，节流，其实根本就没水，哪里有什么流？”她抽泣，哽咽，根本睡不着。
“十年了，多少次，处于这样的绝境：无米下锅，无菜下饭。”
有一次，女儿上学过早，二角钱，他叫女儿到抽屉里找。除了一角钱，“连灰都没有了！”她后来在作文里写道，“跟一个大婶买半个馍馍，说我只一角钱，她给了一整个。说明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铛，铛！”谁家的座钟响了，深夜两点。除了叫的秋虫，所有的人都睡了。两年来，没有添置一件衣服。他冷得受不了，只穿着背心、短裤。刚才，老婆一脚把他踹出被子。
四
烦人！两个经久难治的心病——学历和职称，总搞不定。这不，坏运气又来了。
他扎扎实实地学过三个专业，可是拿的是什么呢？毫无用处的几张纸，十八年(十年内战，加八年抗战)却换不来那张纸——中级职称，离不开那个点——最边远、最落后、最贫穷的学校！“献了青春献子孙！”因为学历不达标(本科)，很可能被辞退！最近这风声传得格外紧。
案头码着三撂本子，两撂课外作业，等着批改。他实在不想动，浑身酸软，四肢无力。眼睛花！医生曾警告他，小心失明。头疼得要命，他猜可能是偏头痛，曾几次晕倒，但不敢声张，怕家人担心。
老婆多次催他，“检查一下。”有时咬牙切齿地骂他：“要死就早点死，别害我！”
他成了一个标本，被人解剖和引用，“许老师那么敬业，什么都没得到。这社会，会干的不如会炫的；会炫的(吹牛拍马)不如会钻的(钻路子，钻门路，钻空子)。”
他成了一个活化石，人们从中得到无穷的信息。再失意的人，也认为比他强；再笨的人，也认为比他聪明！
人们笑他说的话，“苦，累，流汗，流血，我都不怕。只怕良心不安，问心有愧！”
有人公开对说，“那么多人英年早逝，谁记得？一个教书佬，活着像蚂蚁瞎奔瞎忙，死了还不如蚂蚁！”
他们猜他，不是累死，就是饿死。累死，还要死在讲台上，才可能得到领导一句悼词：“XX老师，是一位好老师！”饿死了，什么都不是，“没听说哪一个英雄是饿死的！”
他们告诉他，“乡教育组长是全国劳模，管教育的乡长是省劳模，管教育的市长是省十大人民满意的公仆，哪里见到一位基层教师？”
五
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天，妹妹来看望他，暂缓了他的燃眉之急。
未来怎么办呢？慢慢往前挨吧！
但是，再穷再苦再潦倒，他从来没有耽误过一节课，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位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