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晓一个道理，对需要救治的病人家庭而言，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吸钞机器，没有雄厚的家底根本耗不了多久。

许文珍原本乐观地合计，倾全家所有，坚持到自己的公寓交房，待公寓出售之后，经济问题就.能得到相当的缓解。可是短短十五天，医院催款单就来了三回。偏偏周佳怡的情况反反复复，每次是感觉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之时，又出现新的状况。许文珍咬咬牙，作出了决定，将家里的老房子出售。房产中介建议她们将房价下调至市场价格之下的十余万，这样才能迅速变现。看着一家老小茫然无措，许文珍点头答应了。果然，第三天的时候，就有买家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如果后续顺利，老房子将在一周之后归他人。

为了防止突然搬走遗漏东西，许文珍让大家分别去家里清点自己的东西，暂时搬到自己所居住的公寓。医院里大小事都离不了许文珍，许文欣主动提出请王凯然接自己回家，借此机会，她有一些话想同王凯然说清楚。

这十来日许文欣不乐意见王凯然，除了偶尔发讯息告知彼此的情况，尽管王凯然表示可以进行经济上的资助，许文欣断然拒绝，反而因此心内有了芥蒂。

许文欣搀扶着许勇胜医院里出来时，王凯然几乎认不出她来了。才数日不见，许文欣整个人憔悴削瘦了一轮，根本看不出往日的活力。

“真是麻烦你了。”许勇胜道完谢，在许文欣的搀扶下上了车。

或许是离了医院氛围转变，也许是车子在路上颠簸起到了催眠的额功效，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完整觉的许勇胜上车后不久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许文欣看着窗外一直在哭。意外来得太突然，妈妈生死未知，转眼家也要没有了。

王凯然透过后视镜里看到，说不出任何安慰鼓励的话。从前他视金钱为粪土，究其原因是父母的打拼使得他无须为经济发愁，金钱反而成为他的累赘。可对普通家庭而言，金钱可以救命，可以守住自己的家，可以维护做人最基本的尊严。可即便如此，他依旧藐视金钱，觉得世界上有太多事比金钱更重要。就像许文欣，只要她愿意接受馈赠，任何数目王凯然都愿意双手奉上。可偏偏，许文欣一个字不提，反而为此躲着自己。

“王凯然，其实之前一段时间我都在考虑考研的事情，一直拿不定主意。这次意外让我认识到生命如此多变，我不应该为了名利学历浪费宝贵的生命。等妈妈好了，我会申请支教，去大山里和孩子们作伴。”许文欣只字不提妈妈的病情，反而谈论起自己的人生规划。

“我也不考研，你要去哪里，想好了告诉我，我陪你一起。”王凯然头都不敢回，在这个时候，许文欣同他说今后的规划，是件不太妙的事情。他揣测，许文欣想告诉他，他们不是一路人，今后的人生也不相同。

王凯然没有猜错，这正是许文欣的初衷。在医院的时候，她和姐姐谈过许多关于王凯然关于夏毅的事情，最后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王凯然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她的立场忍不住动摇。有这样一个人时刻陪伴着自己，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你家的公司呢？等你爸退休了，交给谁？”许文欣问他。

“嗨，爱交给谁给谁，公司里年轻的股东一大堆，不知道多少年轻有为干劲十足的 接班人。我爸把公司交给他们是壮大公司，交给我只能瞎折腾。再说了，我对商业半点不感兴趣，做支教老师多好，既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又帮助了别人，比做个败家子强多了。”尽管是为了迎合许文欣，但王凯然而言，并不是违心的话，他在乡村长大，当过几年留守儿童，从小对乡村教师就格外佩服。他还盘算过，等过段时间，他和许文欣感情再稳定一点，就把许文欣带回村里给外婆看一看。

许文欣的内心暖暖的，没有办法再阻止王凯然继续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爱美人不爱江山，呵，这些是戏文里才出现的情景！她伸手想擦去泪水，却怎么都擦不干。王凯然从前排递过来一盒纸巾，许文欣接过来，慢慢地让情绪平复了下来。

老房子里东西挺多，大多可以打包给收废品的，许文珍的公寓也不宽敞，他们只能带紧要的东西。许勇胜在房子里东摸摸西瞧瞧，这里有太多的回忆，是没办法打包带走的。

许文欣也不催他，整理完自己的物品之后，就带着王凯然看从前的房间，家里阴暗的客厅和狭窄的厨房。她从前一直想逃离这里，到了真正要离开的时刻，却格外不舍。

厨房虽然小，但收拾得纤尘不染，王凯然随口说道：“厨房大小无所谓，最重要是干净整洁，做出来的食物才可口。”  

这句无心的话击中了许文欣的某根神经，王凯然此刻也意识到了。之前许文珍描述过现场的情景，妈妈周佳怡倒在地上，烧锅里面的汤滋滋地往外冒，浇灭了炉火。至少台面应该是脏的。可现在烧锅及台面都干干净净的，很明显有人来打扫过。

许文珍载着许勇胜回来取过两回东西，来去匆匆。单菲有自己的住所，许文欣也没有回来过。是谁会特意打扫呢？

许文欣想不出答案，指着厨房问许勇胜：“爸，你和姐回家还打扫过厨房吗？”

“还做什么卫生，房子都快不是我们的了。我和你妈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你妈从来没有嫌弃过半句。周围邻居也好……”许勇胜没有听明白女儿的意思，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其他的话。

王凯然低下身子在许文欣的耳边说道：“你看家里其他地方，都蒙上了一层灰，不可能是叔叔 和文珍姐，他们没道理只整理厨房不顾其他地方。叔叔的情绪不好，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先没必要告诉他。等回了医院，我们再和文珍姐确认一下。”

许文欣点点头，她回过头去，再次打量自己家风格迥异的厨房。厨房位于楼栋的天井处，狭长且光线不好。外墙由于小区年岁久远，被楼栋的住户因为各种原因布满了不同类型的管道。她们家在三楼，如果有人顺着这些管道从黑暗的天井里爬上来，是很难被发现的。

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许文欣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赶紧摇摇脑袋，将奇怪的想法甩出去：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她们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值得别人如此大费周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