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工作头几年,一直疲于在岗位上奔波,几近转陀螺的节奏。在专业工作得心应手之后,慢慢地,又生出些许文学的旧梦来。于是在驶上网络的快速道后,阅读量大增,眼界也相应更为开阔。
恍惚在一篇文章中看到曼殊沙花,一下子着了迷。她的精致艳丽脱俗的形状,她的浪漫凄美决绝的花语都让我沉醉。一度以为此花只应彼岸有,人间不得暂一见。
恰是在带儿子外出玩耍的时候,就在凤鸣山下,一片坡地上,盛开了几十上百朵,几乎一色的盛开状。当这一切跳入眼帘,我几乎停滞了呼吸,实在意外,实在美丽,不得不驻足良久,盘旋不舍,痴迷留恋,作文以志。
因缘际会,认识身边的植物成为我的爱好,一种种颇为熟悉的植物一一被认出来,并且能直呼起名,就像很多老友出现在身边,热闹又亲切。曼殊沙花自然也被进一步了解,学名为石蒜,分布较为广泛。
似乎是一晃间,十多年已然过去。却是非常意外的,在这个秋天,在多年行走的林荫道边,突然跳出了几茎花苞,电光火石间,脑海里跳出了曼殊沙花的样子,没错,就是她。惊喜之余,发朋友圈以告。
许是太过招摇,最终没能熬到盛开便被陆续折断。失落之余,只能与好友暂定一年之期,再拍盛开状以告。
因为有约,所以有心。一段时间后,还在那个地方,长出了几簇绿叶,近十厘米长,条状,扁窄。并不起眼,却眼熟异常。对了对了,又是刹那电光火石间,头脑风暴开启。首先跳出来的是“花叶不相见”。确实确实,要不是持续关注着这一小块地方,也不会有这么强的对应性。花谢许久,茎凋许久,叶子才缓缓从地面长出。果然是“花叶不相见”。经过人文解读,变成花语,浪漫、凄美、决绝的情调如流光般倾泻而出,层层晕染,摄人心魄。
且慢且慢,不止于此,脑海中跳出更为久远的记忆。那是三十六年的遗憾,深藏心底良久,此番扑面而来,化我多年疑惑。
三十六道头!对,就是她!
三十六道头,是儿时奶奶口中时常出现的名字。她的出现是伴随着奶奶对苦难的回忆。那是特殊的年代,因为食物的匮乏,食堂难以为继。尽管奶奶因为两位女婿都是村里的干部,身居食堂工作人员的“要职”也必须以野菜充饥。米糠、南瓜藤、棱角叶、红薯藤等都是不容错过的“美食”。而当这些都没有的时候,三十六道头也会是掺入的食材。三十六道头,是俗名,只是因为有毒,必须多次淘洗才可以少量进食,故得其名。奶奶曾跟我说当年她的大外甥来做客,她刚拿出三十六道头的粉准备掺和,小孩子就直呼不要吃。显然是三十六道头味同嚼蜡的难吃程度和观音土般难以排泄的印象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消解的痛苦回忆。
可是我却对三十六道头有着很好的印象,因为我生于改革开放的潮流初起,已经不需要吃这样的食物了。而奶奶口中的三十六道头磨成的粉,有着洁白异常的色泽。而她开出的花,据奶奶说是又大又红,非常好看。
对于八十年代初只有过年才可以有新罩衣穿的农村小女孩来说,心存对于这样的花朵的念想和想象无疑是分外美好的。
由于花期短暂,我只认得了三十六道头的叶子,一丛丛的,郁郁葱葱。出于对那又大又红的花儿的渴望,儿时的我曾一次次到附近的一座小山上寻找,只为能一睹芳容。可是,要不是只找到叶子,就是连叶子都消失不见,似乎这个世界上从来未曾来过三十六道头一般。几十次的找寻,数年的挂心,从未得见。
直到工作以后,才从网络上认识曼殊沙花,一直以为是从来未曾相识的异域鲜姝。数年以后,才在凤鸣山下遇见真容,惊若天颜。
而直到今年,我才在电光火石间明白,原来那气质浪漫凄美决绝的天外仙姝曼殊沙,就是我在贫瘠的童年遍找未得一见的三十六道头。飘然的仙气与深重的苦难,成年的见地和童年的期盼居然就凝在这同一植株上。
“花叶不想见”是事实,但世间万物,只要心存念想,于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的往复中,也会有意外的相逢。中心的那轮明月,虽被遮蔽,也终会豁然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