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琴巴图

      今天是2007年9月10日，此刻天已经快黑了。房间里只有两个人，7岁的儿子在忙着写作业，我在看着他发呆。无意中想起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于是，打开电脑，写下了以下文字。

      青春年少的那些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一写出来不太可能，我没那样好的记忆力，只能写下那些曾让我快乐和伤感的事情。

　　大平是我的名字，这是祖父赐给我的，因为母亲是蒙古族，还有个蒙语名字，叫斯琴巴图。两个名字我都喜欢，没有太多的道理，如果要问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

        我的出生年月日是1973年7月21号，我查了万年历发现这天是周六，我于是把自己的懒散，归罪于我的生日不好。我也查过那一天国内发生的事，只发现在我出生的前5天，也就是1973年的7月16日，国务院成立了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看来我也可以勉强算是按计划出生的人了。

　　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山崩地裂的事情，我的妈妈也没有梦到龙凤、仙鹤一类的神物，这表明我是做不了达官显贵，因为到现在我还是个百姓。

        据说，当时我哼哼叽叽的叫唤了几声，吃过了母乳后不久就放肆的撒尿放屁了，这表明我的肾和其他内脏是健全的。现在做这个事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在当时我的亲人们看来，他们简直要为此欢呼跳跃。

      据说，那时候孩子生下来有了先天疾病就要被扔掉，因为那是凭着粮票、布票、油票等各种票据，来购买物品的年代，给婴儿医治用的“病票”是奇缺的，即使有了票大概也没有钱。

      那时农村的婴儿若是夭折了，会连个棺木都没有，只能扔到村外喂野狗。现在回想起来，很为自己当时的表现庆幸，否则哪有我后来的这些事呢。　

　　我的童年有很多人来关怀和照顾，因为我有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和4个叔叔3个姑姑。父亲是祖父祖母的长子，我是他们的长孙，我所得到的宠爱可想而知。

    祖父是建国后，毕业于东北师大的学生，那时象他一样学历和能力的人不是很多，可在那个年代里，祖父背着自己的“坏成分”四处奔波了很多年，后来还被人们推举成了“右派”，这帽子压迫了他好多年，让他只能不断的变换着改造的地点。

      祖父和祖母的一生聚少离多，想到他们总有要流泪的感觉，为了他们的命运，为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为了他们对我的慈爱。

　　我的童年里印象深的事情不多，只恍惚间记得5岁的时候，看到父母没了做菜用的猪灰油，我爬到祖母的碗柜上去偷，结果被祖父抓到，他笑着把我抱了下来。6岁的时候，因与人争抢自己的玩具，被人用木匠用的凳子，砸掉了大拇脚趾的指甲，祖母和母亲因此跟那孩子的母亲发生争执，此事还弄到当地的人民公社，最后经调解才平息。

        童年里唯一有几分惊险的事情，是为了节省时间，7岁的我从大门上爬过时，被钉子划破了肚皮，这道疤痕至今仍清晰可见，看来要伴我一生了。

      童年里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做教师的祖父出差，因为每当他外出回来，我就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得到别人没有的玩具，比如陆续被我丢掉的一个又一个篮球、足球。

　　1978年因一个会议的召开，祖父严肃了一生的脸上，绽放了笑容。祖父被调到县城的重点高中任教，家搬到了县城里，我也被带到县城开始读小学，从此我每年只有寒暑假，才回到父母身边。恢复高考后，我的叔叔和姑姑，都陆续考上大学，在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剩下我和祖父祖母在县城了。

　　小学里印象深的事也不多，只记得当时很懦弱，甚至有点自卑，因为自己脚上总穿着妈妈做的鞋子，而别人则穿着皮鞋，或者是买来的布鞋。小学期间，我没担任过任何领导职务，我当时也没什么政治抱负。

        那时祖父会经常告诫我，只要跟人发生争执就要被严惩。我原本就是胆子小的人，那时甚至被女生欺侮，曾跟一个厉害的女生同桌了半年，她喜欢坐在出口处，我只能坐在靠着墙的里面。因我的懦弱滋长了她的霸气，在我来回出入时候，她竟然不肯让开，我不敢跳过那长条桌子，因为那是老师明令禁止的，于是我在桌子底下来来回回的爬了半年，后来终于因为我长得高了，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才被老师安排到后面去坐。

      小学里印象最深的人，就是那个40多岁的班主任，记得我们几个任劳任怨的男生，会经常被她指使着做属于她的家务，比如挖菜窖、打扫卫生，甚至为她修理房子。

        很多年后，在我登上讲台，做了初中数学教师，当班主任后，我也喜欢指使学生们帮我做家务，现在想想大概是受了这个老师的影响，或许是因为我的懒惰，可不论怎么样，现在想想感觉对不起我教过的那些朴实可爱的孩子们，幸好不当老师这些年，他们还围绕在我身边，估计是想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读小学时候的我，胆子虽然小了点，但成绩没有因此而差。我顺利升入初中。初一和初二时候的班主任很不喜欢我，若是我们几个学生同时迟到，别人可以回到座位上，而我要站立两节课。后来我当了老师，对于自己的学生们很友爱宽容，因为我很能理解，被老师另类相待的感觉。

      初二年级学期末的时候，我疯狂的痴迷看武侠小说，每天都可以为同学讲上几个小时的杨过、楚留香、乔峰、段誉等等，学习成绩简直不可理喻。当时我的二叔教我数学，可是那个学期我的数学成绩只考了10分，他气的要把我打成皮球，幸亏我的祖母竭力的替我开脱。

      我的两个姑姑和三个叔叔都是老师，他们绝不会动手打我，因为我的祖母会象战士捍卫领土一样，保护着我的躯体，感觉祖母甚至可以为了我，做舍身炸碉堡的英雄。在祖母眼里，我永远是最好的，她后来的几个孙子，都不能撼动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祖母可以保护我的身体，但是不能保证我的灵魂不受到攻击。我的叔叔姑姑们，拿着我那可怜的成绩单，对我进行了不定时的轮番轰炸，他们用了他们最为犀利的语言，让我无地自容，我被他们教导的几乎想自断经脉。那一年的暑假，是我人生里最漫长的假期。

　　初三那年，我迎接来一个40多岁的慈祥的女班主任，她对我很好，我的课桌靠近窗户，有人隔着铁栏杆，偷走我的书包。她知道后拿出自己的工资，给我买了书包和所有的文具，记得当时我感动的恨不能跪在地上，吻她漏在凉鞋外的大拇脚趾。

      也许是因为爱与觉悟，或者是为了躲避铺天盖地的训斥，我的成绩从倒数几名，变成前三名，轻轻松松的考上了重点高中，还有当时还能分配工作的技工学校，特别是数学、化学等学科的成绩，几乎达到满分。

　　我求学读书的大事，多是由祖父来管控的，祖父听取我父母的意见后，让我上了高中。读了高中后，当时感觉自己是完成了他们的心愿，找回了曾经趴在床下，偷偷点上蜡烛去看的武侠小说，上课时候经常在思想里跟郭靖、神雕大侠、韦小宝等人热烈的聊着天。

      高中三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们班竟然就考走了一个，其余的几乎都顺利地升到了高四，开始了补习生涯。通过认真的补习台球技艺、丰富武侠知识，我又顺利地升到了高五，当时并不感觉怎么羞愧，因为还有高六、高七的大哥大姐们在，有个前辈竟然补习了8年，他的同学回来教他后，他才得到了那张几乎让他疯狂的录取通知书。

      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的日子里，我亲眼目睹一个心胸宽阔的女子，竟然走火入魔，最后只能到比较权威的精神病院里，继续她的大学梦，据说现在还在那里进修呢，她的父母为此欣喜，早早的白了头发。

　　在那个时候，走廊里可以经常听到郑智化的《补习街》，走廊歌星两句半的风格，感染着我们的情绪，每年都能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补习班，或走进了大学校门，或回到家里寻觅别的出路，而那些没有回家的则仍留下来，纠缠在语法和方程式里。

　 当时比较让我恼火的事情是，我的脸上布满青春痘，我把这个归罪于我的父亲，因为脸上不仅有痘痘，还有紫外线过敏造成的疙瘩。自从14岁起，我的寒暑假就没有在家里虚度过，我每次回到乡下父母的家里，不是在草原上的烈日和暴雨下打羊草，就是在家里的牛棚里收拾牛粪。

        等到家里不养牛了，我曾在粮库做过临时工，每天10元钱的工资，让我欣喜期待。曾在榨油机旁日夜不停的做了一个寒假，虽然面若死灰，可看到近千元的薪水，感觉付出的值得。

      曾在暑假里自己找到地质队的工作，每天要徒步行走30里或者40里的路，虽然在烈日下，可为了每天20元的酬劳，不知疲倦的奔波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高四补习时，曾跟弟弟每天奔波100多里地，从县城里拉回蔬菜、农用品等，蹲在市场叫卖。后来，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去外地做了三个月的消防兵。

      那些年，做过很多工种的工作，劳动让我变的体格强壮许多，也让我对于人生有了些许感悟，如何生存绝对是人生里最重要的课题，也许是看到世道的艰难，当时我比较喜欢那种温柔而甜美沉静的女性，我的初恋女子就是这样的人。

      初恋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们坚持了3年，她累了，我倦了，父母都反对，就此结束。我们分开这些年，就没有遇到过她，我因此感觉到这个世界真的很大。

　　1994年的9月，我怀着欣喜和憧憬走进大学校门。学校里的老师都还好，只是环境恶劣些，当时学校里正在修建，上课时可以清晰的听到室外轰鸣的水泥搅拌机的噪音。

        我们的宿舍是在一个楼房里的一楼，我们一直没有福气离开那个宿舍，因为二楼到第三年的春天才开始动工，我们的宿舍因此夏天会漏雨，而到了冬天的夜里，则能听到星星们的悄悄话。

        同宿舍的老9在那段时间风湿逐渐严重，前段时间我遇到他去省城去看病，看来这病要陪他一辈子了。我们宿舍10个男丁，无一幸免的患上了痔疮，这也许是我们大学里最大的收获。

        大学时光很快的就过去了，印象深的事情很多，最让我不能忘记的，就是当时总是挨饿，经常一天吃两顿饭，父亲给我每个月150元的生活费，我是个不可救药的烟鬼，我每个月要留下60元的烟钱，其余的才去买饭票。

      虽然我那时做过很多可以挣钱的工作，可是我们同寝的大哥，会经常找我们出去海吃狂喝，回来就要收钱，我那些额外的收入，基本都被是一转手就被送到了饭店。我们在那的时候，确实养活了一个饭店，当我们毕业不久，那个叫“聚英阁”的饭店就关门大吉了。在我大学生活里，感受和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如果说有什么收获，就是学会了如何与人沟通。

　　那时候，我的家发生了一些事情。在我没读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一个噩耗，我的祖父患上食道癌，他坚持了近一年的时间。在祖父病情加重的时候，父亲把祖父接到镇里的家里。我的叔叔们、姑姑们也经常来看望，叔叔和姑姑们留下的钱，基本都用来买药，可是祖父最后还是离去了，他很坚强，在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叫过一声疼。

      父亲是个极其孝顺的人，他在那段时间几乎不怎么睡觉，头发也白了大半。祖父离开的日子是个节日，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中秋节，那一年祖父的年龄是73岁。因为祖父的辞世在中秋节，我们全家人，因此对这个节日，多少都有些抵触。

　　我自小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我对他们的感情很深厚，写到这我的泪水几乎要打湿我的键盘了。我爱他们，真的很爱他们，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祖父，一天天得憔悴下去，他到最后几乎连水都无法下咽，他强烈的要求吃冰，我和父亲到附近的冰棍厂冻了很多冰块，可是他最后瘦弱的仅有五六十斤的体重。我当时甚至想说服父辈们，让祖父安乐死，可是被他们拒绝了。

　　此后的7个月，呵护我20多年的祖母，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可是我的父辈们为了照顾我的学习，没有叫我回来，我一直到暑假回来才知道了这个噩耗，那一年祖母是73岁。

　　让我一生不能忘记的是，那一年我写了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写给祖母的信。信上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想我的祖父，等我大学毕业了有了家有了孩子，还要让她来照看她孙子的儿子呢…

        然而这封信最后是由我自己拆开的，因为我的信邮寄到的时候，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因为，我没有看到祖母的离开，此后的很多年，在街上遇到背影跟她接近的老人，就会加快脚步，想走到前面去看，总会不可抑止的想，那会不会就是她…..

        其实，他们一直没有离开我，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我甚至想在梦中遇到他们，可惜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们，我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我的青春年少时光，就这样平淡的流逝了，曾有的骄傲与梦想，曾有的快乐幸福与失意和伤感，都已经成为永恒的过去。其实，或许我还没到回首人生的时候，可是还是想留下这些文字。

        能够安好的坐在这里写下过去，应该是种幸福，若是有一天不能或者不想书写文字，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何况回忆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更好的面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毕竟还有很长的路要去走……

      儿子喊我了，作业写完了，吃点啥呢？除了写字，就会煮挂面，今天还吃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