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们](2):三姑

  哪个女人不想有人疼?可生活却偏偏与三姑开了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结婚没多久,男人就因脚无名肿痛最后导致无法下地干活。一个家的活都压在三姑柔弱的肩上。

三姑生于六十年代初,是家里第三个出生的孩子,也是我们家最大的姑姑。

因为年纪小的原因,三姑在娘家时的情况我没有什么印象,只有在她出嫁后有了孩子我慢慢长大了才懂得一些。

三姑嫁到一个交通特别不发达的偏僻山村,四面环山,公路凹凸不平,石头多,坡度也特别大,外出很不方便。当时最好的交通工具是农用拖拉机,她们每次赶集就是搭这种车。

记得小时候,九姑去帮她带孩子,往返她们家就是搭拖拉机。当时,看到九姑因为去帮三姑带娃可以经常搭拖拉机,把很少有机会出门的我羡慕坏了,真的好希望自己也有机会搭一次拖拉机,也去三姑家玩一次。

可这样的原望竟然到了十岁才实现,但不是搭拖拉机,而是和爷爷还有九姑一步步走路去的。

十几公里的山路,我们爷姑孙仨就这样用脚来丈量。因为对一切新鲜事物或者说陌生地方的好奇,所以,即使脚走得有些痛人有些累,依然挡不住心中对姑姑家的向往之心。

那是我第一次去三姑家。她的家建在比较高的地方,到处都是用石头彻成的台阶,放在现在这个时代,有摩托车也没法骑到家门。当然她家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异地新建,离公路不远,出入方便多了。

因为姑丈脚有病痛,除了在家煮饭啥农活都干不了。家里家外,全凭三姑一人操持。当时种田要牛耕地,作为女人的三姑丝毫不逊于其他家庭的男人,拉牛耕地耙田,每一样都玩得溜。都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又何偿不是“为妻则刚”?当时三姑的孩子又很小,可以想象得到三姑的艰辛。

但是坚强又能干的三姑,从来不抱怨命运的不公,每天依然忙里忙外,生活虽苦,脸上却时常露出笑容。佩服三姑的毅力和勇气。

我1998年毕业参加工作后,正遇上农业站里推广“旱育抛秧技术”,我便到姑姑所在的村进行技术指导,教村民们怎么抛秧,就选择姑姑家的一个田作为抛秧试验田,全程都是“抛”秧,没用手“插”秧。

其实,当时很多人不相信那样的抛秧技术,所以我选择了让三姑家先试验,一是想试验成功时可以减轻她的劳动强度,毕竟她家所有的农活都是她一个女人承担;二是因为是亲戚,沟通起来会比较容易,也会比较相信我们不会坑她。

当时我们抛秧的时候很多人围观,他们议论纷纷,有很多人说要是这样的做法也可以丰收,他们就“拿头当凳坐”之类的话,反正就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确实,这一抛秧技术彻底颠覆了他们的想象,一种旧观念已深入骨髓,让他们一下子接受新的方法,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都可以理解。好在姑姑全程都很信任和支持我们。

事实证明,我们的试验是成功的,水稻成熟的时候村民们纷纷的去告诉姑姑,说她家的水稻穗很大颗粒也很饱满,碾压了一垌的田,事实胜于雄辩。当年姑姑家的水稻是丰收的。

自然的,因为有了成功的开始,这一旱育抛秧技术得以在三姑所在的村顺利推广。感谢三姑的信任与支持!

那一次,我是第三次去三姑家。

第四次去三姑家是和同事去摘荔枝。一个女人,不但耕田种地,还开荒种了满山的荔枝,让我惊叹的同时暗暗佩服姑姑的能干。

眼看着三个儿子一个个长大了,适龄结婚却总是谈不成,大儿子好不容易谈了一个,媳妇却在生了一个女儿后经常回娘家或去打工,无心安住,丢下年幼的女儿给三姑带。说三姑内心不急是假的,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三姑的大儿子二儿子早些年一直在宾阳做加工床垫的工作,后来回来在镇上开了一家家俬店,专做床垫出售顺便经营家俬。姑姑和姑丈农闲时出来帮忙看店、带孩子。其间三姑发现胃不舒服,以为是胃病,偶尔吃点药,维持一下不至于太难受。

经营了几年后,生意萧条,便辗转到市里发展,开床垫加工厂和小超市。三姑依然跟着大儿去带娃。

后来三姑病情慢慢加重,但也只是买些中医吃吃,很少去医院。再后来病再重些便回到农村老家居住。

最近一次去三姑家,是2018年荔枝成熟时,那时带着一岁多的女儿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当时三姑也在吃药,人比生病前瘦了许多,但看着还算正常。记得那天她还爬树摘了好多果,让我们满载而归。

但我没想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三姑。

我们回来后不久,三姑的病情已进入了胃癌晚期,因为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导致身体日渐消瘦,曾经一百叁斤的人,生生瘦成皮包骨。

看着八姑去看她时拍下的相片,不敢相信相片里的人就是几个月前还能爬树摘果的三姑。明明三姑六十岁不到,可相片里的人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又瘦又老,竟然从三姑的身上看到了奶奶八十岁的样子。

那一刻,眼泪不禁在眶内涌动,一颗心更是被揪得生痛。好想再去看她一眼。

补充不上营养的三姑就像一盏即将燃尽的煤油灯,最终灯枯油尽。2018年感恩节,三姑带着对亲人的眷恋、对儿女的不放心、还有未抱上亲孙的遗憾离开我们了,享年58岁。

失去亲人之痛,虽过去了两年,此刻想起内心还是会下雨。

三姑的一生艰辛而又短暂,年轻时因丈夫脚痛干不了活,家里家外、家务农活、耕田耙地都是自己,拉扯着四个孩子长大。好不容易孩子长大了,生活开始有盼头,却不幸被查出胃癌晚期,拖了两年还是走了。

逝者如斯,留给我们的是对姑姑永远的怀念愿天堂里没有病痛,愿三姑在那边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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