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种在楼顶的豌豆开出了第一朵小白花时,我们却要搬家了。那几日我顾不上去园子里浇水。
对于今后的别离,花儿草儿们是否能在我默默的神色里体察呢?它们是否能理解我的无奈和无情?
月季是要带走的,薄荷也要移走,既是这样,还得换盆,还得带一些园土,如陪嫁一般。换了盆,它们总要三五天才能适应,重新扎根,长叶。
另一朵豌豆花也快开了,青色的花瓣儿合拢着,像是欲言又止。
豌豆纤弱的藤蔓像一只细细的胳膊,搭着薄荷叶的边缘。不知是因为风大,还是因为这永久的别离,薄荷的叶子抖动着,忽高忽低。碗豆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她要跳一支舞,为朝夕相伴的朋友送行。
我从不曾奢望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有一方属于自己的菜园,现在也只能说“曾经拥有过”。若要说它给我带来了什么,那就是久违的来自泥土的气息,花儿开在阳光下,心底一片馥郁。
这颓圮的楼房,总有一天要拆了;这楼里的人,已迁居别处,再没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了!我的花儿草儿们,我无法拜托一位相知的朋友,请她来照应你们!
当我最后站在这小园子的旁边,心里先是一阵凄惶,后来只有感激。我凄惶的是无法变更的聚散,感激的是它们曾以这活泼的生机给我的平淡日子注入微薄的喜悦和无限的温暖,更以这默默的相守收留过我纷杂的心绪。
我们搬家了,带着大大小小(包括鞋盒)三十个纸箱——我们全部的金银细软,和鬓发间岁月浸染的风霜,穿过罗沙公路和畔山天桥,穿过半个城市的熙熙攘攘。
新环境很安静,青山在侧,彩虹在前。我打扫卫生的时候,经常有鸟雀飞来,歇在阳台上。月季花开了几朵,还有几个花蕾将开未开。有一次,飞来一只啄木鸟,径直停在月季花旁,晃着脑袋,踱来踱去,我盯着它的长嘴巴,深怕它要干什么坏事!
山脚下有几块别人开辟的菜地,我站在阳台上远远地能望见一片翠绿。那天我和阿娇经得菜园主人的同意,有幸去参观过,走近了看,只觉得一片水汪汪的绿,如春色一般,洗净了眼睛。
我顿时想起我那巴掌一般大的小园子,和这块肥沃的菜地相比,那里顶多只能算是盆景了!不,这哪儿是它们的错呢?我只以清水浇灌,不曾施肥,所以任凭它们怎么使劲儿长,也还是一片蛮荒之地呀!
那蛮荒之地,却也是一方有趣的天地。花开时,有小黄蜂和小粉蝶远道而来,在那里流连,在那里低语,舞动着生命的乐章。那儿曾是蚂蚁的天堂,它们一队队地,不知疲倦地游历着那土地,探索着生命的奥秘。
那些不知名的花儿,给了我最大的启示,没有人欣赏又如何?没有人鼓掌又如何?于一方天地,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