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重生,从此心上开出一朵花,明媚温暖

葵恩:90后姑娘,曾患先天性心脏病心内膜垫缺损、肺动脉高压,15岁病重住院接受开胸手术,术后第10年创办“先心之爱”,写下自己完整的先心之路

今天是我的先心之路第四篇,讲述术后10年里的康复情况和成长经历。

(1)

2007年1月末,15岁的我做完手术回家调养。

过了正月,爸妈见我身体恢复得不错,就回去县城继续做小买卖了。住院手术总共花了六万五,后来农合报了两万,虽然没有借外债,但是这么大一笔开销,家里经济还是变得非常紧张,爸妈在县城做点小生意,农忙的时候还要抽空回去种地保收成。

奶奶在家里照顾我,那时候已经70多岁的她,尽量变着花样做利于我身体恢复的饭菜,小心翼翼地看护着我。早上,我们祖孙两个人散步走在乡间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活动筋骨锻炼身体。几个月后我偶尔会慢跑一小会,虽然并不剧烈,但还是觉得累,可能跟我从小不运动有关吧。

从冬天到春天再到初夏,我在家里过得惬意舒坦,不用上学,不用做题,一直没有什么不舒服,心跳不再急促剧烈,而且趋于平缓正常,原来消瘦的身体终于长匀称了些,胸前的一条红红的手术伤疤,我从不敢看,到慢慢接受了它的存在,疤痕微微凸起,手指触摸上去是柔软的,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奶奶说阴雨天气身上的伤口可能会提前痒,不过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这样,刚开始的两年里确实有过几次突然觉得痒,那种突然流窜出来的痒痒的感觉,我隔着衣服用手从上往下顺着,一般只是一两分钟就过去了。后来就没有出现过了。


5月初的时候,学校班主任给爸妈打电话,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回不回学校。爸妈商量后,决定让我回学校参加中考,其实当时是做好了再复读一年初三准备的。


当初知道我住院手术后,班里每位同学和代课老师都为我捐了款,其他班里的也有一些认识我主动捐款的,班主任老师让班里同学每人为我写了一封信鼓励,住院期间爸爸回去了一次,老师把捐款和信都托爸爸为我带到了医院里。老师和同学们的行为让我很感动,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当初在医院里挣扎的我带去了温暖和慰藉。

出院后我在家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爸妈特意去做了一面锦旗,连带着我的信,一起送去了学校里。收拾好心情,休学将近半年的我重新回到学校,教室墙上还挂着爸妈送去的锦旗,同学们对我都很友好,寝室的舍友们对我更是照顾。由于落了不少课程,有些题我不会做,尤其是数理化,老师和同学也会帮我讲题,这让我中考前的一个月里恶补了不少。中考有体育成绩30分,说来惭愧,我不会连续跳绳,仰卧起坐一个也起不来,握力和吹肺活量都是勉强,不过当时体育考核不是很严格,班主任老师跟现场考官特意说了下我的情况,后来得知体育成绩给了我满分。


一个月后我顺利参加中考,成绩出来后还不错,但是离县里的重点高中线差了几分,最后放弃了复读一年的想法,去了另一所非重点的高中。

(2)

高中开学的时候,距离我做完手术仅仅过去八个月,考虑到有军训、晨跑之类的,爸妈跟我的班主任说了我的情况,请老师体谅我手术完还在恢复中。开学第一周是军训,我没有参加,当大家在操场上各种站军姿踢正步喊口号齐跑步的时候,我坐在教室里提前做做题,预习课本。一星期后军训结束正式开始上课,但是早上有晨跑,我当时的身体情况肯定是不能跑的。


上了高中的我已经变得开朗很多,愿意主动地和别人交流沟通做朋友,和宿舍的姐妹们相处得也还不错,大多时候,她们并没有把我当作一个身体不好的人来看待。


高二分理分科,我自然是选择了擅长而且喜欢的文科。高一的暑期里我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从此每周末往返县城学校和家里15公里多的路程,我都是骑着爸妈给我买的粉丝自行车。上了高二,我决定早上跟班里同学一起去晨跑。学校的操场不算太大,晨跑需要绕四圈。由于是十几个班级一起跑,所以并不快,算是慢跑吧。基本上到第三圈的时候我就觉得吃力了,跑的时候心跳会加速很多,跑完之后需要几分钟才能缓和平静下来,好在我都那么坚持下来了。

文理分科后重新组班,我在自己喜欢的文科世界里游刃有余地学习着,成绩一直保持着班里前三,高三一年基本一直是班里第一,全校前三的水平。优秀的成绩除了能检验我的学习水平,也是我在学校里自信的来源。因为正常参加晨跑和上体育课,我不再是处处显得跟别人不一样,心理上的负担一直在褪减着,仿佛一步一步迈入了正常人的行列并融入其中,不再独自站队。

手术完的一年多里,我的身高和体重都长了很多,虽然不是高个子,但跟同龄人已经看不出什么差别。手术完唇色恢复正常,不像之前冬天或者是活动后有点淡淡的发青。体质变好很多,没有动不动就咳嗽感冒。后来,17岁的我在学校第一次来了生理期,这让我欣喜不已,赶紧告诉了妈妈。同龄的女孩子大部分在初中期间甚至更早都陆陆续续来了例假,曾经以为也许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会一直不来。手术完的两年里,爸爸前后三次带我回医院复查,原来的主治医生看完每次的彩超检查说恢复得不错,爸妈和我的心里也更踏实了。

高考体检,班里所有同学统一到县医院做各项检查。听心跳和做胸透这两项,医生好像给我花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我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体检结束后班里同学拿到自己的单子陆续回学校了,一直没有念到我,最后出来一个医生跟我确认名字,她说你的体检有点问题,再等一会儿。那一刻我整个人懵了,然后哭了出来,不知道医生到底检查出了什么,是我的手术没做好还是又得什么病了,各种胡思乱想,两个等我一起走的朋友上前安慰我。后来医生把我叫进去,问我是不是做过手术,什么类型的,在哪里做的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心里翻江倒海,我暗暗自嘲着自己此前的天真,曾以为手术做好就一切都过去,跟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了。回了学校,班主任老师和系主任知道了我体检的事,私下都找我谈话开导。体检的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也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疙瘩。

六月高考后,我还算顺利地考进了大学,选择的专业是经贸英语。离开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家,提着行李迈进了大学的校门。

(3)

大学是真正意义上一个全新的开始,那些陌生的面孔,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过去,所以我有机会让别人认识一个更好的自己。我把那些小秘密安放在心底,享受着大学生活。

我正常参加了为期两周的军训,虽然体力消耗大,身体挺累的,但幸好没有什么太剧烈的运动,还是坚持下来了。不过由于我第一次军训,之前连体育课都没怎么上过,有些动作我做的很不好,好几次被指出来有错,好在班里大多都是女生,教官也不是特别严格,总算是顺利蒙混下来了。此后的体育课我也是正常去上的,大一两学期的体育课学的是太极、足球投篮,大二是健美操,之后就是选修,我报了不剧烈的瑜伽。虽然跟别人相比每一项我都做的不太好,但内心里一直在给自己加油点赞。

学校统一做入学体检的时候,我已经心里有数,只是希望不公开就好,我看着体检单上心脏修补手术那几个字,把单子收好,最后交了上去。在寝室换衣服的时候有个舍友看到了我胸前的疤痕,我平静地告诉了她们做过手术,因为平时一起上课吃饭逛街,我跟她们是一样的,所以大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大学四年我们都相处的不错。

知道大一大二每学期都有体测的时候,我满心的焦虑。据说体测过不了很麻烦。800米跑步,4分20秒及格,只想呐喊一句本姑娘做不到啊。我提前试了一下,早上起来一个人去了操场在晨风中奔跑,气喘吁吁地跑了一半就不行了……体测那天我基本是以班里垫底的成绩完成了跳远、肺活量、仰卧起坐等几项。我们班的800米是分两节课测的,我混在人堆里,想着尽力跑吧,听说只要跑完了,即使不及格,老师也会酌情给个分数。哨声响起,我拔腿开始跑,很累很累,其他人一个个从我旁边冲过去,我被远远地落在后面。我最好的朋友,已经测试完的舍友,她从操场中间穿过来,拉着我往前跑。我呼呼地换着气,体力一点点消耗殆尽,心跳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觉得自己随时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我对舍友说不跑了,我会死过去的。然后一个踉跄停下来蹲在地上,他们说跑完不能蹲,可是我真的起不来,腿脚都在哆嗦,紧紧用手护着心脏,过了好久好久才平复下来。我走到负责体测的老师面前跟他说了做过心脏手术的事,老师听完说你别跑了,他的神色好像是表达你要是有个好歹就麻烦了,我向老师表示感谢,他用笔在我的名字后面标注了一下。我看着别人跑完一个个花容失色,疲倦不已,突然就释怀了,我不该逼迫自己去面对这样的危险。大学里后来的几次跑步测试我都是直接跟老师说明情况没有跑的,并没有影响学分和毕业。

我的专业课比较多,大多时候在教室,宿舍,图书馆,食堂这些地方轮转,没课的时候跟舍友们出去逛街,或者去周边城市游玩,倒也过得不错。大学期间通过做家教和兼职写作,赚了些零花钱,我喜欢上了自己赚钱的感觉。四年的时光也让我从青涩清纯的学生样一点点蜕变,慢慢摸索着自己的风格和气质类型,化妆穿高跟鞋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大学毕业后我偶然进入了新媒体行业,从一个青涩毛躁的小编到能够做选题、写文案、搞运营独挡一面的人,最重要的这是一个我喜欢的行业,在这个过程中有过委屈,有过迷茫,有过收获,终究是一路在成长,在进步。

(4)

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都很好,除了不能做剧烈刺激的运动,除了胸前那道早已长平成正常肤色的手术伤疤,我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手术完的10年里,我再没有打过针输过液,偶尔冬天感冒都是抗几天就好了,很少吃药。小时候被奶奶和妈妈护着,总是给我穿得比别人厚,怕我受一点凉。可是后来的我好像并不怕冷,挺抗冻。相比于热闹喧嚣,我还是喜欢安静,独处的时候我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看书写字,学习外语,研究理财投资,打理几个自媒体号……工作使我经济独立,学习使我思想独立,兴趣爱好让我的内心丰盈而充实。

说说我单调的情感经历吧。如今回想,其实从小到大伴随着我成长发育的迟缓,心理年龄也一直比别人小。别人成群结队疯玩的时候,我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青春发育情感懵懂的时候,我还瘦弱地像个孩子;别人已经大方早恋的时候,我终于幸运地健康重生;别人已经在分享恋爱经历的时候,我好像才长成一个青春期女孩。虽然一直在掉队,可是我的内心已经足够淡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命轨迹,就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吧,所有的美好和烦恼会姗姗来迟,但不会无故缺席。有过那么一个人,我和他,故事的开头,两心欢喜,相知相恋;故事的结局,泣不成声,分道扬镳。我们都个性鲜明,却不懂得相守包容,也许是不够深爱,也许是不够成熟,但我依然感谢他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甜蜜而遗憾。

有时候回想从前,会恍惚间觉得是很久远的事了。从小到大,我常常做一些相似的梦。梦中,我莫名地被困顿到不同的地方,或是一座残垣断壁的院落,或是一隅蜿蜒无际的乡路,亦或是一间复古迂回的阁楼。我不停地奔走不停地寻找,却始终发现不了出口,于是挣扎其中,难以解脱。在这个过程中,我始终是一个人,面对那深深笼罩的孤寂和无可诉说的苍白。这个梦断断续续扰了我很多年,但每一次都没能找寻到那个可以自我救赎的出口。15岁那年经历了手术,我做这个梦的次数就很少了,直到这几年再也没梦到过。

手术于我而言像是一场重生,不仅身体恢复健康,心理上,思想上,那个束缚了我很多年的一个厚茧,被层层剥开打破,我看到了外面斑斓的世界鸟语花香,小心翼翼了走出来,自己一点一点去适应这样的开阔舒畅,融入其中。心上曾经的那个缺口,被医生修补,被亲人呵护,被命运眷顾,结成一个柔软的伤疤,我在那里放了一颗种子,阳光灿烂,雨露清甜,经年累月,心上逐渐开出一朵花,明媚而温暖。

(5)

这两年,我会有意识地想了解关于先心病的一些东西,自己在网上查阅了很多。一直以来我都对这个病没有多少深入了解。即使当年住院手术,我也是懵懵懂懂的状态,只在脑海里留下了一些记忆。因为对这个病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也大概知道了手术的过程,有什么样的风险等,我愈加庆幸自己在15岁的时候接受了手术治愈,也庆幸在手术后能够一路成长进步,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心上的修补,胸骨上的钢丝,胸前的疤痕,都是命运的“馈赠”,也是我重生的见证。

这些年,我很少跟爸妈谈论起以前生病的事,他们看着我的变化,心里也是满满欣慰。前两天跟爸妈视频聊天的时候,我问了他们一个问题。10年前给我主刀做手术的那个专家,是北京哪个医院的。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爸爸说,阜外医院,这俩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刻我几乎要流出眼泪。

当年我在山西省城的医院里,恰好有北京来的专家主刀另一台复杂手术,在主治医生的询问中,爸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多出两万(之前写的是一万,在此更正)请这位专家为我手术。我何其幸运,在山西的一个医院里有阜外的专家为我做了房缺手术;而我的爸妈,虽然他们文化水平不高,虽然我们那时候家境并不富裕,却依然要拼尽他们所能,给我最好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我心疼爸爸妈妈曾经的殚精竭虑,永远感激他们的呵护疼爱,如今他们的女儿已经健康成人,作为父母生命的延续,我希望自己能努力成为他们的羽翼和铠甲,有更好的能力去照顾他们,直到有一天陪他们悠然地老去。而除了父母家人,生命中还有太多需要铭记的人。那些治愈过我身体和生命的医者,那些善意包容过我的老师同学,那些所有带给我感动和温暖的人儿,还有那个最最亲爱的自己,谢谢你们,永远感恩在心。


现在的我,25岁,未婚单身。因为身体的原因其实也有一些隐隐的不自信,但是逃避不是办法,在憧憬幸福之前,首先要摆正自己的心。我想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那么一个人,他和我磁场相同,三观一致,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忙忙碌碌地活着,然后于某天某地,找到对方。在缘分到来之前,成为更加优秀的自己吧! 有一天我遇到了生命里对的那个人,与他相爱结婚,我会如实地告诉他这段先心之路;甚至当我孕育生命,抚养孩子长大懂事的时候,如果Ta指着胸前伤疤问,我想我会说里面曾经有个小洞,是很多很多的爱与温暖,治愈了我,成全了我。

当然,对于此后的人生经历,我也很乐于及时与大家分享,希望有你们一直同在。生命还有很多时光,我会带着曾经的坚强勇敢,重生后的乐观积极,继续憧憬继续攀爬,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6)

亲爱的,感谢你耐心看完。到这里,我的先心之路就全部讲完啦。

2017年是我手术完第十年,心里一直有个隐隐的渴望,想做点什么。终于在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里,我注册了这样一个公众号,并把自己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写下来,我想记录这段已经镶嵌在生命里的心路历程,也想分享给同样被命运“特殊关照”了的心友们以及各位的家人亲友们。愿我们都以一颗慈悲之心,正视不幸和伤痛,坚强地跨越过去,与自己和解,与生命握手。

最后,请允许葵恩和大家说点心里话。

先心宝宝的爸爸妈妈们,谢谢你们带Ta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孩子的健康一定让你们操碎了心,煎熬过,焦虑过。如果可以,请听取医生的建议尽早让孩子得到妥善的治疗。心脏不完美的宝宝也是天使,他们会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有一天也将长大成人,承欢膝下。感谢你们的爱与付出,保全了孩子的健康。

已经得到了相应治疗的先心朋友们,先为自己点个赞吧!你是坚强的,也是幸运的,虽然有过悲伤,但也过去了不是吗。不管你选择铭记还是淡忘,都要在未来的日子里活出自己的精彩和美好,去实现梦想,去邂逅风景,去找寻伴侣,当然了,也记得珍重自己,珍惜生命里的每一个爱你和你爱的人。

那些还没有治疗的心友们,请日常生活里务必照顾好自己,及时了解身体情况。如果条件允许,就早点勇敢去接受手术吧!请相信医学技术,相信你的医生,相信你身边的人,也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跨过疾病迎来健康,生命里还有更多美妙等待着你去拥抱迎接。

因为病情复杂,医学暂时难以治疗的,或者是由于各种原因失去了治愈机会的先心朋友们,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你们已经足够坚强和乐观,珍惜着生命里的每一天和每一个人,像个小太阳,自己发光取暖。心若向阳,无畏悲伤,微笑向暖,安之若素。

那些心友的爱人、伴侣、家人、朋友们,谢谢你们出现在了Ta的生命里并选择陪伴Ta、呵护Ta,对于Ta曾经经历或依然在经历的苦痛,请你们以包容的、积极的、温暖的立场去看待,去鼓励,谢谢你们用真挚的爱,填补了那颗心上的不完整。

这个星球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不小心就错过了,一声唏嘘就相遇了。未来的日子里,我会继续用这个平台,分享更多正能量。你来,我满心欢喜;你走,我真诚祝福。如果愿意,我们一起约定,即使有一颗不完美的心脏,也要努力过得温暖灿烂。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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