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的故事(九)

 规划者(一)

江是Z很欣赏也很讨厌的一个朋友。

也是彻底断了联系的一个朋友,有的人断了联系你仍然通过场合见到,有需要还可通过某种途径找到;

有的人断了联系就是彻底断了联系,就像两条直线只会有一个相交点一样。你错过一个人,他就像一滴墨滴到水里,人群中再也不能看辨别出来。

Z之所以欣赏江,全因他几乎是与Z完全相反的另一种人.

高度自律与超乎寻常的规划能力,他目标清晰,一步一个脚印,去达到一种超脱于普通人的,更高的境界,这境界可能是名誉,金钱,或权利,总之他目标明确,步履坚定,绝不妥协。

为达到目的,他以一种近乎都市苦行憎的态度生活,他没有多的业余爱好,学生时代,他的经历都贡献给学习和编程,每天两小时学习英语,他最终如愿以偿,去港大念书,毕业后拿到甲骨文的offer。

对Z来说,坚持学习一小时已经十分困难,但他却从小坚持下来,也无怪他会在各个方面取得比大部分同龄人都出色的成绩,同时因为他的成绩,他又隐隐有些自傲,可以对同龄人纠结的多挣几斗米之类的问题嗤之以鼻,言谈中或不加掩饰的优越感,总是试图传达一些人生道理,把做规划,自律等观念传递下去,堪称规划布道师。

Z之所以讨厌江,因为这人实在太无趣。

有趣的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能接受不同的人生,假如上帝给每个人都发放一个安置自己的格子,无趣的人眼中,所有的格子都该是同一种规格,正如自律是一种美好品质,那每个人都该具备这种品质,懒懒散散的人,似乎生来便有问题,要通过克服问题,改正不足,才能提高自己的境遇。于是他们致力于将所遇到的每个人打磨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打磨成功的,便是孺子可教;打磨不成功,还是像野草野树那样横生枝节的,便要用高傲的眼光怜悯的看待,几乎要感叹一句道不同不相与谋了。

而有趣的人眼中,这世界可以有格子,也可以有冰,彩虹糖,甜甜圈,长颈鹿,总之什么都能出现,了解这个世界,却不想变成齿轮一样的东西。

讲到这里,你看你已经明白我要说什么,有的人,正如江,他就是这个社会完美的一个零件,他遵循最正确的奋斗,努力方法,为了好好挣钱,为了更高的社会地位,通过一切他觉得努力的方法和规划往前奔。他似乎最勤奋,最正确。最聪明。

但要我说,他正如这个社会上所寄生的一种生物,全盘接受了社会灌输给他的一切人要怎么奋斗的理论,脱离了社会,他简直没法儿生存下去,这样的人,他身上的美好品质恰如破布上点缀金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一起去附近吃饭,江问Z关于人生的看法。

“要我说,随意就好,你很随意的到哪里,随意的吃饭,随意的经历一些事,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那人对自己的命运岂不是完全不能把握,要完全交给上天?”

“可以这样说,我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要我够努力,总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可后来,经过几次失败,我发现你努不努力,努力到什么程度,取得什么程度的结果,大部分是看天的,命运有很多岔路,可能允许你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分支上做出一些选择,但在大的分叉上,你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往往你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从小婴儿到垂垂老矣,这其中又有多少选择,你真切的感受到是你自己做出的呢、我们不过被河流推着向前罢了。”

“有道理”江说。

后来Z发现,有道理是江对不熟的人发表评论时的口头禅,你可以翻译为“哦”。

但了解这点,是在熟识以后的事了,初时他还颇为沾沾自喜,以为传达给江一种不一样的生活态度。

Z去香港游玩,提前和江说好,由他做导游,江说:“你几点到口岸?”

“12点前能到吧。”

“不要迟到”

次日,Z破天荒真的没迟到,江和他在口岸汇合,路上问他想去哪,Z说;“随便逛逛。”江就有些不高兴,在所有词汇里,大概他顶讨厌的就是随便,说随便的人完全是处于懒惰,出于不想动脑子,如藤蔓一样依附着随行的人,非要把人的耐心,精力,兴致都吸个干净不可,但当时他和Z还没有那么熟,加上觉得Z还可划为值得交往哪一类,也就忍了下来,只是带他去逛时,明显不如之前殷勤。

他们到维港旁边的科技馆,馆里没什么人,却有一个小型的展览,Z看到展览的名字是“我的家乡-长洲”,展出的是一幅幅一看就知出自小孩之手的稚嫩画作,Z一幅幅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穿一身明黄的冲锋衣,橘色的鞋子,紫色帽子,鼻子上带个圆圆眼镜,像调色盘版哈利波特,Z伸手逗他,他慌得后退,躲到画架后面,过一会又露出半张脸来,隔着画架打量Z.

"我想去长洲”

“嗯?”

“长洲离这里远吗?”

“远倒是不远,只是现在是下午,不知来不来的及赶回来。”

“那我们去吧”

“。。。好”

于是他们就去坐天星小轮,海上起了风,坐在前面很是颠簸,"怎么突然要去长洲?”江问道。

“你看到那个孩子了吗?”“哪个孩子?”

“刚刚画展的地方有个小孩,看展的人那么少,我估计他是从长洲过来看自己的画的,那些画是画的长洲特长,风景,突然很想去那个小朋友家乡看看。”

“可这都是你猜的,那个小孩说不定是香港的,说不定是新界的,恰巧碰上了吧。”江笑道。

“我说是就是,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相信是这样,那事实就是这样。”

“有道理,毕竟你说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嗯嗯”Z点头,刻意忽略他话中讽意。

船晃的平缓了些,Z渐渐偏着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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