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浙大公法学术氛围很好,简单而纯粹。章老师除了开课以外,还召集我们开读书会,算是小灶,因为在1号楼314“公法与比较法研究所”那屋,干脆就叫“314”。大家一起讨论文章,交流想法,很受锤炼。除章老师外,公法所各位老师都是我经常请教的对象,对我关照备至。在同学们中,和公法点的一些博士聊天几乎三句话不离学术问题,有时甚至觉得除了学术问题没什么可聊的。这种氛围本应该很正常,但在中国的学校中就显得难得,据我所知,一些学校的博士彼此交流不多,各干各的。我和亮哥是同门,又是舍友,有什么想法随时讨论。和李芹从硕士就是同学,交流也很多。还有就是和张文讨论很多,有时是在山上边散步边聊,有时在宿舍聊,他是个有想法的人,讨论常常持续很长时间,我往往扮演听众的角色。
章老师对我的指导宽严适中,很少给我交待事务性的工作,三年我只完整做下来了一个老师交办的科研项目,自己的时间相对充裕。有一段时间资格论文发不出来,四处碰壁,非常犯愁,章老师偶尔问问,也许心里也替我着急(也许并没有),但并不表现出来,总是带着微笑说:“没问题。”我看到老师的期许的眼神,心里略微定了一些,第一篇论文在博二快结束时才见刊,算很晚的了,但是后来还是完成了发表任务。
博士论文选题酝酿了很长时间,多次和章老师讨论,并在“314”上锤炼。正式动笔是从2016年8月开始,2017年3月初写完了第一稿。暑假寒假在家写了几个月,在学校申请了一个博士研究室,每天早晨过去,待一天,大概能写一千来字,有时候在屋里转圈。写论文需要毅力,也需要灵感,压力很大,所以博士论文写作期间常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黄锴师兄写论文写神经衰弱了,郭兵师兄写论文有时半夜想起点东西就爬起来写,大家都很辛苦。我写论文的时候为了提精神常常喝茶。杭州的茶就是龙井,香气很重,叶子嫩绿,喝完了浑身轻飘飘的。我原来很少喝咖啡,喝了常常过于兴奋,能感到自己的脑动脉一蹦一蹦的,但是写论文期间没少喝——写论文需要兴奋!交初稿的那天,我、梁艺、亮哥都有共同的感觉,就是身体像抽掉骨头一样一下子瘫软了,懒散到什么都不想干,培培当年晚上十点交了论文,马上跑下山去看电影——大家的感觉都一样。
十一
吃饭睡觉、读书写字、游山玩水,就这样在杭州过了三年。平静但不沉闷,安闲而又充实,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这三年写了很多诗,没怎么显老,胖了十斤。常有同学问我喜欢不喜欢杭州,问过我许多回,他们也许很希望我留在杭州,但是我从一来就知道自己注定要离开,对浙大、对杭州,我都是个过客。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更加珍惜在山上的日子,更加珍惜在杭州的日子,从一开始就带着一份依恋的心态在打量和体会着这里的一切。我的足迹可能比杭州人更广、我对山上的了解可能比本硕都是浙大的人更多,这是在为离别做准备。
游子心态宜于入诗。韦庄有一首出名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我初读时只觉得美丽而潇洒,来南方后又不知默念过多少遍,渐渐咀嚼出一点别的味道。既为“游人”,不可久居江南,可知矣。
正是这种游子心态,又使我在感恩之外还有一分愧疚。我常觉得浙大公法点给我的太多,而我给公法点作的贡献太少;老师同学们帮扶我太多,而我能报答的太少;杭州城值得游览、值得品味的太多,而我留下的足迹太少。老师们教书育人,不像园丁在种花,更像是在养鸟,花是有根的,鸟翅膀硬了就飞了。从读书到择业,我都有对不起师友期望的地方,但是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只有鼓足勇气往前走下去。博士毕业意味着学生时代的正式结束,更意味着真正的“生活”的开始,理想和现实激荡,憧憬和困惑交织,脚下不能停,还得走。今天的选择也许需要在十年后才能评判其利弊得失,但是有一点我现在就可以肯定:当在未来的某天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一定会说:杭州城有个月轮山,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有意义的生活。
2017.6.22完稿
2017.6.30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