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言]桂桐经年(8)(三)梦醒夜游

        龙葭不喜欢人际活动,她认为参加这些活动纯粹是在浪费时间换取尴尬,工作的事情完全可以工作的时候谈,但社交规矩不是她来制定的,这次晚上六点的饭局她还是不得不赴宴了,在宽敞的装修华丽的西洋风格宴客厅里,人们齐聚一堂围坐在铺着金黄色桌布的圆桌边,墙壁上的烛台蜡烛火光熠熠,头顶的水晶吊灯精致炫丽,玻璃转盘中央花篮装点着大朵的牡丹,各色美味葭肴绕着转盘纷呈摆放。张全作为接待人坐在龙葭的右手边,他给龙葭介绍了来参加饭局的各位领导,有公司建筑部的,工程部的,明邑天城统筹部的,销售部的,资源部的,大大小小的领导来了十六七个,虽然龙葭知道以后的工作少不了这些人的帮助和配合,但初次见面她也没记住几个人,末了张全还给龙葭补充说明邑天城的总负责人暨雄飞地产的少东家陈总因事务缠身没能来参加宴会,还请她的谅解,龙葭客气地笑笑说给这么多领导给她接风让已让她受宠若惊,陈总以工作为重。

  一番客套后,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吹捧的吹捧,龙葭低头吃着菜,话茬到她这就说几句,虽然这场饭局的主角是她,但她可不想掌控全局,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张全身上,好在张全八面玲珑,机智圆滑,饭局保持着一个热闹的氛围没有冷下去。龙葭吃完后她只想早点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宴会,人们聊来聊去也没说到实质的问题,而他们的谈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张全观察到龙葭脸上异样的神色,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使命,赶紧以龙葭奔波疲惫需要早点休息为由结束了这场宴会。末了龙葭向张全问工作上的事,张全恭敬地回答龙葭一切以她为准,他会尽力配合她,龙葭说她想尽快开始,张全赶紧答应,说它会尽快协调好各部门,明天去公司联系他就行。

  今天终于划上句点,洗漱完毕,龙葭躺在宽大绵软的床上,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这次宴会让她疲于应付,她一闭眼睡意就袭来,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龙葭感觉天旋地转,冰霜刺骨,低头双脚已深陷入齐膝的雪地中,抬头片片雪花争先恐后从灰暗的天空飘落下来,沾染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这片雪原仿佛没有尽头,整个世界暴雪所吞噬,举目四望一座接一座谷堆状孤零零的山坡层层叠叠,她不知在哪,不知何去,来时的路已被白雪尘封,她感到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不能在这儿等死,她选了个方向艰难的迈出脚步。突然她发现了一串歪歪扭扭伸向远方的脚印,谁的脚印会出现在这?她好像记起什么,可是这一切事件都发生得毫无源头,无从追究。她决定追随这个脚步前进。她狼狈地使劲扯出后脚再向前迈步,如此反复,不知走了多久,她精疲力竭,可是生存的欲望迫使她不能停下来,直到她不得不停下来,前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她向后看去,两个人的脚印交错着伸向远方,ta去哪儿了呢?难道跳了才去?她试探着往下多看一点,她无论如何是下不定决心跳下去的。哼!冻死就冻死吧!让这漫天的飞雪将我埋葬,也许这雪永远也不会停下来,她的尸首将原封不动直至千万年,正当她幻想着死去的场景时毫不在意一股快速而强劲的力量撞向她的后背,她来不及向后看自己身子已经飞了出去,她伸张手脚快速滑动却无济于事,在即将坠地那一刻,内心的惊恐将她逼醒,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大口的深呼吸,心跳急骤,意识空白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那只是场噩梦,可是梦是如此真实,仿佛她曾竟掉入那片无尽的雪原,越陷越深……

  她渐渐稳定住情绪,看了腕表指针指向十二点,她只睡了三个小时,她爬起来拉开客厅的窗帘,借着透进来的亮光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沙发上喝起来,她望着窗外灯火绵延的城市,思绪飘忽。睡意散尽,思忖片刻,她穿上外套下了楼。

  龙葭沿着江滨人行道慢慢走着,晚上热气已散去大半,河畔不时送来几股凉风,夜晚被路灯渲染成橘黄色,树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这里脱然于世外,安详静美,只有草丛里的蛐蛐声和石头下的蛙声交织一片,河里摇曳在波尖的光粼轻快的向岸边渡来,遥望远方消失在黑夜中的长河如一条沉睡的金龙,在这条路上不知走了多久,龙葭过了桥就通往城市的主干道,她又被现实世界的炫光与嘈杂所包围,深夜里路上有稀疏的行人走过,她们刚从娱乐场所出来,意犹未尽,时而高声癫狂,时而放声大笑,疾驰的汽车畅通无阻地呼啸而过,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路上不时出现一排红色的烧烤棚款待寻食的夜猫子,摊上令人垂涎地味道四处飘香,龙葭没在此停留,她又拐了几个路口,终于到达目的地。

  经过岁月的侵蚀,“桂桐市一中”的招牌看起来有些老旧了,如今还没开学,校门禁闭,这里路上并无行人,这里灯光昏暗,看不清她的脸,可她的心却忐忑不已,生怕不远处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还是个正来上晚自习的学生,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她本来是个看淡生活的人,或许是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让她不得不回忆起它来,虽然伴随着难言的痛楚,可那也是甜美的忧伤。

  路灯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龙葭站在阴影下,她一时失了神,不知现在几时,不知身处何处了,如她刚做的梦境一般,时光如流水飞逝,熟悉的世界也早已天翻地覆,她只能被生活的巨浪拖卷着继续往前走,沉溺在往日的回忆只是顾影自怜罢了,她终究改变不了什么,怅然与失落涌上心头,龙葭看了学校最后一眼,转身回了酒店。

  雄飞地产公司大楼位于桂桐最繁华的CBD地段,龙葭一早来到公司,和张全碰了头,寒暄几句,聊到工作,张全已联系了与公司建筑部总负责人孙兴建的会面,他把她领进孙部长的办公室。

  他们昨天晚宴上已见过面,没做过多介绍,孙兴建四十五六,头发已半白,看来为公司操劳不少,他带着厚片眼镜,一身黑色正装,不苟言笑,虽然平时为人严肃,不过今天待龙葭却格外客气,不时抿嘴微笑,不像上司更像是用兄长的口吻和龙葭交谈,他对龙葭一阵赞赏,说她天资聪慧,年轻有为,巾帼不让须眉,以后一定能成为像扎哈·哈迪德那样的大师,虽然孙兴建说的比她听过的其他客套话更加浮夸,不过龙葭内心还是蛮开心,得到他的肯定,至少以后的工作会顺利许多,孙兴建对龙葭的设计方案更是点头称赞,除了一些构深需要再进一步确认探讨,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结构这块龙葭也不用担心,之前的设计方华飞建筑设计所会全力配合她的工作。不出什么意外,活动中心的建造马上就能提上日程。

  随后孙兴建叫来秘书,秘书手里拿着一份合同快步走来交到了他的手里。孙兴建先询问了龙葭在设计院的工作情况,当听到龙葭已经辞职时他眉尖挑动了一下,内心一阵欣喜,不过她脸上细微的变化龙葭并未察觉。

  “这么说,在那边你所有的工作都已经停下了吗”

  “是的孙总。”龙葭道。

  “嗯,我还担心你可能兼顾不过来这边的工作。”孙兴建笑着道,“看来你为了我们公司牺牲很大呀!”

  “没有孙总,这完全是我个人决定,我早有此想法。”

  孙兴建把合同摊在龙葭面前,“你看看合同有没有问题,既然你辞了工作,我们的疑虑也打消了,祝愿我们合作愉快。”

  龙葭拿起合同浏览起来,“我们会先支付你一半的设计费,等到活动中心建造完毕再结尾款你看可以吗”

  “没问题。”龙葭道,她翻了翻合同,在最后一页签上名字。她把合同递给孙兴建,孙兴建简单翻了翻,然后说:“好的,那合作愉快!”他把手伸向龙葭,龙葭起身恭敬的和他握了手。

  两人放手后,孙兴建问道:“你从设计院辞了职,那你今后怎么打算呢?”

  龙葭想了想,微笑道:“以后,可能就当个自由设计师吧。”

  “嗯,以你的才能,今后完全可以开个自己的建筑事物所。”

  龙葭微笑,“谢谢孙总肯定,希望如此吧。”

  “其实之前我也是在设计院就职,压力太大最后转来咱们公司,你觉得甲方建筑设计部门怎么样!在你还没成立自己的事务所之前,我觉得这里也是个很好的去处。”

  龙葭轻笑一声,低头没说话,孙兴建看出龙葭的窘境,反思自己说的是不是太直白了,他继续说,“我真的很欣赏你的才能,无论你今后如何选择,我想你都会大放光彩。”

  “谢谢您孙总。”

  “这样龙葭,我还要和设计所那边沟通一下,我让秘书带你参观参观我们公司怎么样,我想对你今后的工作也是挺有帮助的。”

  “好的孙总。”龙葭道。

  孙兴建叫来在一旁等候的秘书小李,“小李,你好好招待好龙小姐。”

  “好的,孙总。”小李回答,随后向龙葭鞠了一躬,做出“请”的手势,“龙小姐,请往这边走。”

  龙葭走后孙兴建来到到陈明景的办公室,王无双也在,陈明景看到孙兴建敲门进来,他迫不及待先问道,“怎么样?”

  孙兴建恭敬的呈上合同,“合同已经签了陈总。”

  陈明景拿起合同书看了看。

  孙兴建继续禀报,“我从龙小姐口中得知她已经辞去设计院的工作,她的下一步还没计划好。”

  陈明景瞪大眼睛,兴奋地说:“你说了让她来咱们公司吗?”

  “我委婉的提了,从她的反应看不出想来还是不想,我让小张带她去参观咱们公司,这才来向你禀报。”

  陈明景道:“让小李多问问龙葭最近的感情生活方面的情况。”他思量片刻又对一旁的王无双道,“你觉得时机成熟了吗?我现在就想下去见她。”

  王无双看出他内心的急切,忙说:“现在还不知道她对你的态度,要是冒然去见她会让她觉得你们相遇不是偶然,而是早有安排,她可能会反感,这么多年,不知他对你印象是否转变,要是还如当初,那这几天的铺垫可能都弄砸了。”

  陈明景有些上火,明明他离她这么近却不能下去见她,他愠怒道:“那到底要怎样?”

  陈明景想了想说:“景哥,你看这样怎么样,明天你主持开会,叫她来参加,先假装没认出她,正经的交待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看他能不能认出你,然后再见机行事,总之,不能让她看出这一切是刻意安排。”

  这时陈明景电话响了,是她的情人刘妍柔打过来的,陈明景不耐烦挂了电话,可不过一会儿手机又响起,他对王无双道:“行行行,你安排着吧!你们出去吧!”

  两人极速离去关好门,陈明景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老公,你怎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哎你烦不烦呀你!除了哭还会干嘛!”陈明景嗓音变得更尖锐,“你忘了我当初第一次见面我给你说的话!咱们只谈性不谈感情!你要是还像个鬼见针一样粘着我不放就别怪我心狠!”

  电话那头哭声更大了,“老公~别丢下我好吗~我离开你会死掉的。”

  “你好自为之吧!别再给我打电话!”陈明景挂了手机,把刘妍柔加黑名单,然后愤愤地把手机扔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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