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哥大声哭着：“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心一下子碎了慌忙抱住她冲顾明大吼：“滚啊，快滚啊！”夏禾也狠狠殴了顾明一拳，然后一把扯过把他拖走了。
我想把水哥带回去，结果半路上水哥直接哭晕了。我和夏禾两个眉头都没松开过，我说：“大禾，待会儿水哥醒来怎么办？”夏禾作思考状五分钟，表情很是凶狠：“喝酒去！”
事实证明夏禾虽然不靠谱，但有时焉半天憋出的idea依然极不靠谱。原计划是我俩把水哥灌醉，因为水哥向来要是伤心难过了，只要一喝醉，第二天醒来就又会充满霸气。
原计划是原计划，但现实是水哥一个人把我俩喝趴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夏禾头趴在我胸膛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啊！你个死大禾！”
夏禾摔倒在床下，带着迷糊他揉了揉屁股，喃喃着：“屁股怎么这么痛？”我双手死死护住身体，一脸惊恐地看着夏禾。水哥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好了，有啥大不了的。”水哥起身拎着坤包：“我出去了，桌子上有稀饭油条。”
我这才发现水哥竟然一身女性衣服肩挑坤包脚踩高跟。
夏禾喃喃道：“惨了，水哥疯了！”
2
水哥是个女孩子，还记得那年刚进大学时一次看电影，我突然被水哥扯了扯，“小禾快看，那个男的。”我连忙顺着望去：“哪里哪里？”“看，那边那个。”我说：“在哪里啊？”
原来一旦看上某个人，即便他站在人群中如何不显眼，在眼里都是发着光芒，这种光芒搁别人眼里却见不到。
所以，我是看了好几遍才找到水哥说的那个人。
我和水哥高中同班，一起考上的大学，我俩之间的感情用水哥霸气的话来形容就是：“小禾，谁敢欺负你我就揍他！”水哥大大咧咧地一点儿也没女孩的样子，相比我的中规中矩，成天以男装示人的水哥浑身都是霸气。
城市里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想再次遇到可想有多不容易，一向雷厉风行的水哥竟然腼腆了。
“腼腆”的水哥没有选择去搭讪。所以我在社里再次看到那个普通到烂大街的人立刻告诉了水哥，兴许感到了天意水哥又变得果敢起来。我想起在电影院门口时，那个人是和一个男人一伙儿的，于是脱口说道：“兴许人家是gay呢？”
水哥直接就拍了我脑袋：“让你去就去，瞎磨叽！”
于是我把普通的顾明约了出来，顾明带着夏禾。后来夏禾知道了我当初对他们的“兴许”后就对我一阵言语上的发泄，结果差点没被水哥打死。
当时我们四个人天南地北地侃，水哥撬开一瓶啤酒，有趣地说：“行啊，一个苏禾一个夏禾，以后你俩就是雌雄双禾了！”
“大姐，那是雌雄双煞好不好！”于是夏禾第一次被水哥揍了。水哥高傲地扫视顾明和夏禾：“以后叫水哥！”不知道顾明是不是被暴力吓着了，一直在那剥着小龙虾，然后放在靠近水哥的花生盘里。
其实吧，感情这事儿，在有意和默然面前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水哥和顾明风风火火地好上了，顾明说：“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出一本自己的书，印成铅字。”夏禾鄙视地一阵翻白眼：“就你那样，写了几年的东西，不说一千也有几百了吧，就没见你发表过东西！”顾明的文采在苏大几万人里不是最出色，但应该是最凄惨。
水哥一巴掌就拍在顾明头上：“怕啥，有我支持你，你可劲写！”说实在的我很佩服顾明的毅力，碰壁无数也没放弃过。
兴许这愿望慢慢就变成了执念。
3
受到爱情的滋润和鼓励顾明就像换了个人，果然像夏禾说的那样废寝忘食。一首首情诗或文章不管好坏不管水哥看没看懂，只要是顾明说这是写给水哥的，水哥都会喜滋滋地收好，为此还特地买手帐给顾明写诗写文。
夏禾看了有点感慨：“水哥，你说你家那么有钱，连本子都是斐来仕的，怎么你就看上顾明这家伙呢？”我扯了扯夏禾，难道他不知道陷入爱河里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吗？果然，在被教训一顿后夏禾再也不敢叨咕顾明的坏话。
大二有段时间总是下着绵到骨子里的细雨，一连下了半个月。放晴后我们四个人骑单车去海边散心，水哥说那是给顾明找灵感。雨后的天气有多明媚，拉着顾明的水哥脸上就有多幸福。
“小禾，快看，那有彩虹！”夏禾突然停下嬉闹的动作。
只见被雨水洗过的空气中，一道弯弯的彩虹挂在海水上，一端在我们不远处，另一端在遥远处就像把我们连接在天涯。
我突然想到周杰伦那首《彩虹》：“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啊――我想要赚好多好多钱！”
站在旁边的夏禾突然被我的大喊吓了一跳。似乎被我搞笑的话感染了，水哥和顾明相视一眼也双手作喇叭状大喊。
“我要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我要当大作家！我要出版自己的书！”
夏禾突然笑着搂着我：“小禾，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一脚踢过去，结果踢了个空。
“啊――我要找个富婆当老婆！”顿时三人都在嘲笑夏禾的没志气，几人就那样光着腿站在海里大喊自己的梦想。
“我要和青水永远在一起――”水哥也弓着背声嘶力竭：“啊――我也要和顾明永远在一起！”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4
在那次海边之行后顾明似魔怔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不是每餐顾明还会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恐怕我们都以为顾明抑郁了。终于两天后顾明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拿着一封信寄出门后才恢复正常。几天后我们才知道顾明这两天把自己锁在房里是干什么去了。
桌上，一篇作者标着顾明的短篇赫然出现在杭州当地的一本杂志上。水哥当时就抱着顾明喜极而泣：“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随着顾明渐渐受到周围的关注，水哥就麻烦了起来，随时在别人面前宣示对顾明的绝对主权。一次一个音乐系的妹子以交流为说辞约了顾明出去吃饭。一日三餐必定带着顾明的水哥这次竟然找不到顾明了！在暴虐夏禾一顿后就风尘仆仆地跑出学校。
然后水哥就一个人哭着跑回来，拉着我和夏禾去喝酒。向来不醉的水哥醉了，或许因为一直一个人在闷喝也或许因为感情水哥第一次在我们面前醉了。
夏禾和我都没喝多少，水哥就一个人喝了一箱多。我立刻说：“我扶水哥回去，你把顾明找回来！”夏禾重重地点头。被水哥暴虐的夏禾不久前还和我抱怨说水哥管得太严了，但看到水哥为情而醉也不忍心起来。
水哥醒来发现顾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顿时跳了起来：“顾明，谁欺负你了，老娘剁了他！”我扯扯水哥结果被喝：“小禾你别烂着我，顾明你说谁打的你！”
水哥看到夏禾顶着同样青红交加的脸回来时脸色一变：“夏禾你也被打了，卧槽，谁欺负你们，是不是那个小贱人！！”
一直沉默的顾明终于开口：“是我和大禾打了一架。”了解到事情经过的水哥一副恨铁不成钢地一直数落顾明和夏禾。“我说你俩长能耐了？都会打架了，还是不是一起喝酒的兄弟！？”
“还有小禾你，怎么不劝着，打出事来怎么办！？”我张了张嘴想说我当时照顾你来着，结果出了嘴巴就变成：“是夏禾去找的顾明。”夏禾头上又被砸了一栗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夏禾吃瘪的样子我心里竟有点愉快……
然后水哥拿过夏禾买回来的创伤药心疼地给顾明上药。“青水，我自己来吧。”顾明拿过药说。
夏禾和我心里一突，给夏禾上药的手劲大了点就摁到夏禾眼睛。
“你瞅你这衰样，还是作家吗！？”水哥顿了下开口骂道，手上却不由分说地就把药抹到顾明脸上。
后来夏禾对我抱怨：“小禾，你要是把我眼睛弄瞎了可要娶我啊！”
在水哥打了那个音乐系女孩之后来找顾明的女孩就少了许多，水哥脸上的笑也多了。只是顾明写给水哥的斐来仕少了些，水哥似乎没有发现，我和夏禾两人也不敢提。
大四实习那年顾明走了，说想要写长篇小说要出去走走，订了火车票才告诉的我们。虽然我和夏禾不明白为什么写小说和出去走走有关联。而我们两都没问，是因为水哥问顾明的那句话，“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明沉默了下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毕业前会回来的。”水哥一改大咧，声音有些堵，“那我等你回来！”顾明深深地看着水哥，上去抱着水哥许下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等我配得上你那天！”
“嗯！我等你！”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就在ktv里给顾明送行。喝到最后夏禾捧着吉他就干嚎：“你要离开，我知道很简单。你说依赖，是我们的阻碍――”水哥迷糊着一个啤酒罐就砸了过去：“大半夜你想吓人啊！”
“水哥你砸到我了！”我摇头晃脑地喃喃道。
“哈哈哈！”夏禾笑了起来。
跟着四个人也都大笑，只是大家眼里都徘徊着泪水。
顾明第二天一醒来就拉着我：“小禾，虽然青水看起来很霸道，但是她内心很脆弱。”
“你要说什么啊？”我脑袋还很昏沉，看着还在沙发上酩酊大睡的水哥夏禾，“你就要走了吗？”
顾明点点头拖着收拾好的行李箱就走了。
5
自从顾明去了呼伦贝尔，水哥就变得更霸道了，夏禾几乎经常被揍，直至有一天夏禾抱着一个立式训练球放在四人合租的房子里。偶尔隔上一两个星期，水哥还能收到顾明从内蒙古各处寄来的信，信里是一张张明信片，只是上面的内容水哥怎么也不让我和夏禾看。
也偶尔的，还能在顾明常投稿的杂志上见到顾明的名字。顾明也偶尔隔半个月或一个月打一次电话给水哥，每次煲完几个小时的电话粥后水哥都会有些伤心。水哥一难过伤心了就拎着我和夏禾去喝酒，和我俩说顾明在那边过得怎样怎样，而且每喝必醉，但第二天醒了之后就又变得大大咧咧不见半点忧愁。
直到离毕业还有两个星期，而顾明也已两个月没有消息了，打电话却被告知停机时水哥才真正慌了起来。
水哥抱着酒瓶哭：“小禾大禾，顾明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第一次见到水哥这么脆弱，我和夏禾难过地对望，按着电视上安慰情伤的套路夏禾脱口而出：“怎么会呢，明子兴许是遇到困难了。”
可水哥不按套路来，吵着要去内蒙古找顾明，甚至已经订了机票。我亡魂皆冒地赶紧打电话给水哥的爸妈，伯父直接派车把水哥接走了。
“这下舒服了，再也不用挨揍了！”夏禾舒舒服服地大字躺在沙发上。我甩手就把抱枕砸了过去。夏禾的好日子过了三天水哥就回来了，只是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后顾明回来了。
回来的那天顾明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女孩跟着。那个女孩感觉很贤淑温柔的样子，咬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水哥一言不合就揪过女孩的头发往桌上摔。事后水哥和顾明就在医院门口吵了起来。
“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假如，顾明走了之后不再寄明信片回来。假如杂志上再也看不到顾明为水哥写的文诗。假如……
既然你给不了我未来，当初为什么还要许下承诺，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放手？还回来干什么？
6
水哥变成了青水。
我和夏禾终于可以不再水哥长水哥短，可我俩谁也没有高兴的表情。
水哥，哦不，青水果然没有放弃，大醉之后的青水依旧很坚强，只是没了霸道脱去了男装。看着青水蹬着高跟出去后，夏禾才拉了拉我：“小禾，水哥不对劲。”
瞥了瞥夏禾我说：“这样不更好么？你免得老挨揍。”
有天，我坐在沙发上看专业书，青水蹬蹬蹬地就跑到我面前蹲下哭着一张脸：“小禾，教我化妆好不好！”
我看着青水，天，这世界怎么了！？
青水右手抓着粉扑，左手拿着镜子，一张脸就跟戏班子一样。我说：“青水，你做什么呢？你以前不是挺好的吗？”青水声音很低很细：“小禾，我是不是平时太凶了，把顾明吓走了！”
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水哥成了青水，她认为顾明之所以带着那个女孩是因为比她温柔多了。我和夏禾去找过顾明，问他到底什么想法，顾明说：“对不起，我不能丢下她。”这个她指的是在床上躺着的姑娘。
我忍不住问到：“那你究竟爱不爱青水?”
“爱。”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顾明摆摆手说：“小禾，生活和爱情哪个重要?”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弄明白。
女孩醒了之后顾明就带着她回内蒙古去了，还未等到青水学会打扮。毕业的那天顾明也没有回来，然后我去了成都，夏禾回到了广东，青水则是留在了浙江。
当初形影不离的四人终于也分道扬镳，我走那天，我对夏禾说：“我一定会赚很多很多钱的！”夏禾当时已经喝高了，他大着舌头：“你要是成富婆了你可要娶我啊……”“小禾你要好好的。”青水抱着我叮嘱。
三年后看到一部小说我才明白了那个问题：“生活和爱情哪个重要?”
那个女孩是北京人，父母双亡后带着所有奔向了内蒙古自己开了个饰品店。有次顾明在草原骑马，然而马突然失控，顾明也摔下来断了腿，是那个女孩救的他。顾明和夏禾的家都挺贫穷，顾明家里负不起这医药费。而女孩当时为了救顾明把饰品店转让了，为了顾明女孩花光了所有。
我明白顾明的意思了，女孩为了他毁了自己的生活，顾明选择为女孩放弃了自己的爱情。
因为在成都越来越难维持下去的生活，我带着那部小说回到了浙江。
青水已经学会了怎么戴睫毛如何画好一道弯弯的眉毛。那天我差点没认出面前这位靓丽的女人就是昔日的水哥。
那个霸道无比的水哥真的已经不见了。
“小禾，你看我像不像女人？”这句话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我差点哭了，我问：“那有顾明的消息吗？”青水摇了摇头：“没有。”
青水还说顾明的毕业证一直放在她那。我又明白了，顾明是深爱着青水的，当初，他完全可以不用回来，可是他回来了，带着她。我想，顾明应该是回来告诉青水，他已经完不成当年的承诺。
我拿出小说给青水。青水说：“我已经看过了。”说完青水抱着酒瓶哭了：“小禾，我是真的好爱好爱顾明……”我心里想到夏禾，心里顿时像有一把火烧着，擦了擦眼泪说：“青水我们去找大禾吧！”
拿出小说的时候夏禾说：“顾明的书我怎么可能没看过。”夏禾还是没有找到富婆，而是娶了一个家境同样贫穷的女孩。我心里有些难受地看着夏禾和妻子道别，青水似乎看出了什么，她抱了抱我，说:“别难过了。”
之后我们三个当天飞到了内蒙古。
到内蒙古的时候大雨刚停，分别三年的挚友终于因为一部小说再次相聚，顾明的书印成了铅字，成了作家。当年那个四处碰壁却一直执拗坚持着的男孩完成了他的梦想，这些似乎都成了我们三个去找顾明的借口。原本，我和夏禾都还有些高兴，还各自在心里替青水加油，如果，如果顾明还爱着青水。
事情也如计划那样，青水的温柔也的确展现在顾明的眼里。
青水安静地在屋里陪着那个女孩带孩子，我，顾明和夏禾三个则在坐在门外喝酒。
夏禾大口喝着啤酒捶了顾明一拳：“明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结婚有了孩子也不告诉我们，难道当了大作家就看不起当年的兄弟了吗？”
顾明摇了摇头看向已经和孩子打闹成一片的青水。良久才说：“我就是怕咱们四个分开才不告诉你们的。”
我和夏禾都明白了。
我抬头，看见一道弯弯的彩虹，挂在遥远的天边。
一如五年前在海边的彩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