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三上学期的时候。宿舍楼里本来没有空调,临近夏天的时候学校统一给我们装了空调。尤其是对住顶楼的我们来说,这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而后来它却导致了我在校期间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我们住的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除了我以外,另外三个女生分别是肖玲、碧云和莹莹。(均为化名) 我们四个都在同一个系,但是她们仨同班,我跟她们不在一个班。由于课程排得一样,她们仨的行动很一致,经常看到三人并排走在路上,三剑客一般。肖玲微胖怕热,性格外向;碧云和莹莹关系更密,性格内向。
装了空调后,大家乐开了花,就此跟酷热难挡的日子说拜拜。遥控器在手,我想按几度就按几度,出于对凉爽的极致追求,肖玲总是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滴滴滴”地狂按空调遥控器。十八度的室温放夏天真的是透心凉了,一般我都会往上调几度,调得太高就要引起公愤了。不幸的是,我有个受凉肚子痛的毛病,开二十度还是会凉到我。晚上开空调还可以,觉得冷了就盖个毛毯,肚子痛就忍着。白天就折磨人了,午饭后回宿舍,刚一脚迈进门,就开始肚子痛了,然后就是拉肚子。天天开空调,天天如此,真担心要拉虚脱了。
有一天下午上了两节课回宿舍,路上我跟闺蜜许珍(化名)说起这件事。因想着马上回宿舍又要挨冻挨痛了,抱怨的表情都是苦逼的。谁知许珍只表达了半句同情,就说天气真的很热,肖玲特别怕热,不开空调会长痱子云云。许珍的室友唐慧跟三剑客同班,还跟肖玲是好友。我对许珍向着肖玲不向着我很失望也很生气,觉得她没有拿我当朋友。
许珍的宿舍比我的近,她进楼后,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心里难过极了。天天拉肚子本来就没力气,遭受“背叛”更让我心痛。不经意间,泪珠已经滑到了脸颊,我用手背揩去了泪水,若无其事地推开了宿舍门。室内的冰冷没有止住我的伤心难过,我觉得憋屈极了,特别想发泄一场。何以发泄,唯有大哭。我洗了把脸,推门而出,往远离自己宿舍的方向走着。被人看到哭可不行,决不能让人看到啊!我用手挡着泪脸,思索着有什么隐蔽的好地方。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平时很少有人去,我就在那块地上蹲下来放肆地哭。那些辛酸苦楚全在泪水里了,嚎出来就像是倾倒苦水,痛快。
但是,没等我发泄完,诉苦的阻碍者出现了。对着问话声传来的方向,我的泪眼看到了对面楼上一膀大臂圆的宿管大妈。她很快走到了我的身边,厉声制止我的哭泣。“不要哭不要哭,这传出去多不好,什么事情啊?”我知道按照宿管少数服从多数的做法,她们是不会照顾到我的。(当然后来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既然这样,我也不想把我难过的事告诉别人。于是不管她怎么问,我都回答“没什么。”她不依不挠,“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在这里哭,人家还以为怎么了,以为我们工作没做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得我们给你解决?”呵呵,我太清楚你是解决不了的。
没想到,这位模样沉甸甸的宿管大妈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她很快将我的情况传递给了我所在的这座楼的宿管大姐丹(化名)。
丹硬是把我拽进了她的办公室,问我出什么事了。凭我对宿管的权力和做事方式的了解,我一秒钟就想到她插手的结果是什么。把痛苦讲给懂你的朋友听,你的痛苦会减半;而把痛苦讲给不理解你的人听,痛苦会加倍。不奢求安慰,我也不想看到第二个许珍。丹非要跟我谈谈,我表示万分抗拒。她定定地坐在我的对面,审犯人一般地让我交代是什么事情。我对她这种做法强烈不满且抵触,不争气的泪水又汩汩地冒出来,用哭腔说“没什么事”。她说“没什么事怎么会哭得这么难过?”我心想:现在这么难过就是因为你在逼我揭开伤疤给你看。
失恋了?跟室友闹矛盾了?丹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猜测,我一律摇头。她问我平时跟室友的关系怎么样,我说挺好的。但她固执地怀疑说一定是跟室友有矛盾。
她转变了策略,表现出一副很真诚的样子对我说:“没事你可以只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宿舍我也不会上去问,免得到时候影响你们关系……”如此通情达理的态度,倒显得我不说便是我的不是了。她已经这样说了,即使是给个面子也要说啊。我极不情愿地把挂着泪水断断续续地把空调引发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表示盖条被子就可以解决,言下之意不拿出大棉被来,即使受罪也是我自找。她完全不理解我受凉拉肚子的毛病,被子是挡不住能渗透到所有空间的寒气的入侵的。她问我冷了盖被子了吗,我说“没有,我盖了毛毯。”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刚才说盖了被子……”我纠正:“被子没有盖。不是你以为的感觉不冷就行……”你没有经历过这种苦,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果然是在对牛弹琴,牛还藐视我的痛苦,觉得不可理喻。我想方设法挣脱了了她。
丹后来的行为比对面宿管大妈的做法更让我恼怒。她竟一个电话叫来了我们班的辅导员大山(化名)。不知道她在电话里对大山说了什么,大山以为是我不对,教导了我一大堆。而那天晚上,大山又让我们班的生活委员带我住了学校附近的旅店,意思是我跟室友有矛盾当天晚上呆宿舍也不好……我一直在妥协,矛盾从何而起?好了,就是这么起的——
第二天我从旅店出发回宿舍。我们宿舍就在楼梯口,迈到最后一段台阶的时候,我听到了熟悉而刺耳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个音量是这么洪亮这么堂而皇之,唯恐隔壁的隔壁听不到。没错,就是丹。她坐在我们宿舍,高声询问我的情况,甚至还用笔记录。昨天审“犯人”,今天就“调查”做笔录了?!
“她说盖了被子……”
什么脑子?纠正你多少遍了?为什么还要把你的猜测当做事实强加到我头上?一腔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恨不得冲进去把她从六楼摔下去。
耳边传赖肖玲的声音,她很积极配合丹的问话。被气坏的我飞快地下了楼,跑到行政楼请求领导给我换宿舍。领导终究没有同意。
我只得继续住宿舍,而四人间的宿舍此后再也没有我四分之一的空间了,意料中地遭到了三剑客的孤立。不知道丹还猜测了多少东西以“她说”起头噼里啪啦大讲特讲。丹口中的我,我也不认识,我也讨厌。都没见识过丹的为人,都是第一次打交道,三剑客并没有对她有负面印象,只当她是一个普通宿管,而她的“郑重其事”已经为她自己建立起了权威公正负责任的形象。我解释,有用吗?我倒是想听听丹给我的解释。我本不想让再多一个的人知道,在伤口上多撒一点盐。感于你的真诚,我才奉告。而你着急食言,广而告之,枉对我对你的信任,还歪曲事实污蔑我,挑起室友对我的憎恶。你是在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之后,还骑骆驼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