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人记#三十一
秀华最近爱上了一只不存在的猫,为它写了很多诗,在夜里哭泣,她说她梦到他了。这个情况我有经验,发情嘛,鬼畜周他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然而,秀华的发情来的持久而猛烈,她变得非常絮叨,她跟家里的每一个人讲述这种不存在的猫:他是懒散的,他又是傲慢的,他今天来看她了,可是毕竟昨天他没有理她。鬼畜周总是拿着棉签说:“好的,好的,都会过去的。”邱晨和她漂亮的女友毫无人性的看着秀华大笑。阿朕果断的说:“阉了,下周就去阉了。”没人在意秀华的臆想,很多情愫下周就会一刀两断从此消失。
秀华赌咒发誓那只猫是存在的,并且绝对不是龙哥。我们住在20楼,秀华说他时不时会爬上阳台来看她。有时候家里会有快递来,秀华说他藏在漂亮的纸盒子里。邱晨去上班的时候背了一个巨大的书包,秀华说他就在那个包里,一起去上班了。阿朕在无休止的睡觉,鬼畜周在无休止的打字,家里一片安静,秀华的爱情故事在空落落的飘荡。
她变得暴躁,所以我不能怀疑这只猫的存在;她变得敏感,所以我不能对这只猫显得太有兴趣或者,太没兴趣;她变得迷迷糊糊,那只猫有时候是白色的,有时候是灰色的,还有一次,她神秘的告诉我:“这是一只要修仙的猫,他身披七彩祥云。”
阿朕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抓狂了,她用了半盒棉签誓要让秀华起不来床。秀华不断的挣脱,又粘粘糊糊的爬回去,后来她终于气喘吁吁的躺在了地摊上。我凑过去舔她的毛发,她突然对我说:“如果爱不存在,我就真的只是发情了。”
秀华这样极力的想做一个人,我很难过。欲望,会让猫变笨。
#驯人记#三十二
不,你弄错了。叫春不是抒发情绪,而是发出邀约。
没人在意你的情绪,那些只是抒发情绪的,早就绝种了。
秀华时而莺啼婉转时而大马金刀,惹得一屋子人哄笑。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这不就是像转动收音机的旋钮吗?你知道会发出各种古怪的声音,但你还是会继续转。
直到遇到那个不存在的人。
秀华就是这样,在寻找那只不存在的猫。为了找到不存在的东西,我们都会做些古怪的事情。这不好笑,也不悲伤,这甚至很励志。
因为,之前所有的古怪,如果找到了,不就不古怪了吗?
秀华是幸福的,一个月前我发情的时候,全家都不知道怎么办。现在阿朕在网上自学了很多撸猫手法,我抱着她给她讲了很多道理,她在慢慢平静。
鬼畜周淫笑着拿来了妙鲜包,秀华一秒变小猫脸,哼唧着跑了过去。
欲望就是会让人不知所措,连是什么欲望都分不清楚。你以为是爱,其实只是紧张,甚至只是馋,猫分不清,你以为人就分得清吗?
我爱你,我很紧张,我好饿。天呐,我突然发现了最好的情话。
#驯人记#三十三
邱晨抱着秀华说,家里好像只养了一只猫,王五总是神出鬼没。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就躲在椅面和桌底之间静静地看着她。
你知道天堂长什么样吗?就是当所有椅子被规规矩矩推进桌子里的时候,椅面和桌底之间的那个样子。你可以在坑道里匍匐前进,也可以趴在在四角的垛口,盯着家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顺便给皮质椅面做个纹身。等他们给秀华喂食时蹿出来跟着吃两口,这就完美了。
我喜欢规规矩矩,因为它保障着神出鬼没。规规矩矩的家具有规规矩矩的缝隙,规规矩矩的秀华有规规矩矩的吃食。有吃食的缝隙,让人心旷神怡。
鬼畜周才好笑呢,他拿柠檬水喷了一圈,以为我会放弃这个据点。柠檬水?我是混过垃圾桶的好不好?虽然确实不好闻啦,不过增加了这个天堂的真实性,我喜欢。
听话的猫增强幸福感,不听话的猫增强真实感。从邱晨那里下班归来的秀华总结说。
我觉得很受鼓励。
#驯人记#三十四
今天,第一次看见下雪。秀华高兴坏了,伸长脖子往窗外看,脑袋跟着满天雪花上下翻飞。一下雪,猫饼就满身毛病。
邱晨也想出去玩,不过她没秀华这体力,默默地画了几个雪人,就算是堆过了。冻的要死堆个雪人,然后让雪人替自己在外面继续挨冻,这个风俗真有趣。还好没画我们,我们没这么无聊。
嗯,画了我们应该也很开心的,不过不能说。
阿朕朕也想出去玩,不过她怕冷,于是裹成一团准备去健身房。据说教练很凶,不让吃饭,太可怕了。肥点不是手感好吗?他们经常这样表扬秀华。
鬼畜周去上课了。他们都在外面跑,就是不放我们出去玩。我们难道是温室的花朵吗?不,我们是温室里的猫。
雪景很美,猫和人都有恹恹的不满,空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幸福。
看见还没摸到,才是真开心,秀华肯定地说。
#驯人记# 三十五
“秀华,我们来聊天吧,坐在这个沙发上的人都爱聊天耶。”我坐直了身体。
“你知道么,芭提雅被全面扫黄了!”秀华无精打采的说。
“什么是芭提雅?”
“性爱之都。”
“什么是性爱?”
“你为什么装纯?”
“咳,我只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聊这个话题但是又觉得我们必须聊下去。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阿朕的朋友告诉阿朕的,阿朕告诉了全家。”
“那里有他们什么美好回忆么?”
“他们还没来得及去,这个地方就被扫了。”秀华不耐烦了,她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或者,假装睡觉。
我寂寞的想着芭提雅。
有很多美好的地方,我们来不及去,就消失了。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们来不及吃,就腐坏了。有很多美好的人,我们来不及好好相处,就错过了。人生啊,真是遗憾呢。
我在心里写诗,这样这个晚上不会太寂寞。然而,秀华又像是醒过来了,懒洋洋的说:“不要说遗憾,遗憾不过是因为你不够喜欢,芭提雅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说说而已。”
没有什么地方是好地方,我们都是在家里,懒散的,无聊的夜晚里,说说而已。
#驯人记#三十六
鬼畜周向我走来了,鬼畜周要抓我,我跑,妈的,他只是路过,理都没理我。我尴尬的僵在原地,秀华冷冷的从我身边走过。“要不要摆个pose告诉他们,我只是在练猫步呢?”我陷入了思考。
“猫真的是一种很喜欢给自己加戏的动物。”鬼畜周对阿朕说。——好的,刚才你不是不想笑我,只是想跟阿朕一起笑我。
阿朕笑了起来,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然后她皱着眉头问鬼畜周:“为什么我不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邱晨插嘴说“什么是银铃般的笑声?”“应该就是那种少女的笑声吧……”
阿朕很疑惑“可是我少女时代也这么哈哈大笑的。”
邱晨经验老道的说:“少女笑起来是不会发出声音的,像花儿绽放一样。”
“所以,是像花儿绽放那样,明明没有声音,但是喜欢你的人却听到了银铃的声音么?”阿朕突如其来的就写诗了。
屋里一片安静,然后他们三个就无声的笑了起来,像是每人嘴里被塞了一个榴莲。
秀华过来蹭着我说:“人类,真是一种戏很多的动物。”
没错,你看阿朕开始写作了。
#驯人记# 三十七
鬼畜周给我们换了新的猫砂,颗粒比较大。
这样再也不会弄得全屋都是了,他得意地说。
一开始是有点难,不过很快我们就掌握了诀窍。第二天早上,屋里又是满地猫砂的景象。
为什么?!他悲愤地问。
难道他以为,之前猫砂被刨到外面是无意的吗?秀华大惑不解。
我也是很不服气的——地上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觉得很无聊吗?有沾着屎味的猫砂,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啊。就像你们天天说我们这个那个,不也没把我们丢出去吗?
我想起小时候在外面浪,虽然没吃没喝,但是绝不无聊。特别是地面,随便扒拉个塑料袋啦、破布头啦、烂树叶啦,都是玩具。可是在人类看起来,这些东西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脏。
人真无趣。
于是,我们总在光溜溜的地板上被追得满屋跑,他们最喜欢看我们刚刚启动四脚打滑拼命逃窜却一直原地折腾的样子,说这很像动画片。
不,想跑跑不动,这是恐怖片。而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假装本就应该如此,这是荒诞剧。
而且,你找我们来,不就是因为自己发现不了人生的乐趣吗?现在我们发现了,你们又自以为是地说这不是。这么有本事,别撸我,自己玩自己去啊?
我的笔帽又去哪儿了?远处传来鬼畜周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一定要说这是笔帽呢?我一边玩,一边想。
#驯人记# 三十八
人类就像章鱼,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触须。想表示亲热,你把脸凑过来呗,把那么长个手伸过来做什么?头离得那么远,一点都不真诚。
奇怪的是,人类心中的外星人也长这样,高高在上面无表情,挥舞着触须操弄些奇奇怪怪的仪器。可是,如果你们能理解我们的恐惧,为什么还是改不了手舞足蹈的习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人类还有一个恶习,就是抱猫睡觉。床是比较舒服不假,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在上面蹭。可是猫被你抱着睡觉,就相当于你被一个几千斤的大章鱼抱着睡觉,换你你乐意啊?
哦对了,人最讨厌的就是会说话,烦死了。本来秀华有项本事,就是随时做出一副“你忘记喂猫了”的委屈样,叫得娇媚凄楚让人心生愧疚。可是自从他们学会串供,这招就不好使了。阿朕说,她是怕我们吃太肥身体出问题,到时候白发人送猫发人。
要你管?我们反正也没准备送你们。
当然,人类是知道自己缺陷的,所以他们所有美好的卡通形象,都是照着猫画的,不信你看那个眼睛和脸的比例,哪有个人样子?
好吧,因为残缺并且渴望完美,你们成功地引起了我们的怜爱。
#驯人记#三十九
明天,我就要被阉掉了。
秀华机智地提前几天发了个情,如果能坚持到天亮,就可以拖后挨刀。我试了试,发不出来。唉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据说,欲望越少,就会越开心。但是这时候,开的是被阉掉的心。
被阉掉的心是怎么开的,我现在还没体会。也许我会变得比秀华还能吃,在振奋的食欲中幸福地度过一生。不,不会空虚的,彻底失去的东西,连失去感都会失去。
除了棉签,世上没有别的爱情。而棉签并不可爱。
还好,我从没觉得发情这事有什么美妙。它隐隐有种恶意,似乎有个谁挥动带刺的鞭子啪啪作响。啪啪,再生一窝小猫,啪啪,小猫也要生小猫。啪啪啪啪,满院子都是猫在嚎,爽的不知道是谁。
从没被满足过的欲望,不如断了念想。我喜欢守在我的小窝,鬼头鬼脑,胜过为了欢天喜地,被赶着满街跑。
#驯人记# 四十
每次有人叫我大猫王五的时候,我都知道大事不妙。就像是电视里念到名字特别长的人,多半都是要板起脸来说事情。
这是我病历上的名字,只有医生会这么叫。
有病历是件了不起的事,这就意味着你不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有人叫你大猫王五,关键是有人给大猫王五付了钱,那就是白纸黑字平头正脸,规规矩矩童叟无欺的大猫五五,医生再怎么笑,也得按这个名字给你打针开药。
我得意到一半,就觉得身子只剩下一半。
我知道不对劲,可是又感觉不到什么。感觉到没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两个帅气的小哥在我另外一半的身体上一阵捣腾。然后我听见有人说:完事了。
这就完事了?不搞个仪式什么的?
医院里其他的猫猫狗狗哄笑起来——你都叫王五了,还给自己加这么多戏,你有检讨过自己吗?
不,我叫大猫王五,这是一个很文艺的名字。
哄笑变成了爆笑,那些凯特和温蒂乐不可支。还好我住的是单间,你不作声,过一会就没人理你了。我要在这里住院三天,还是低调点好。
我居然有点想家。
咦,刚才我说“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