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五一过得有点错乱,很多人特别想把它当年过,因为没过着年,不甘。
但是又没有过年那时节的清冷凛冽,到处暖洋洋,开着大朵大朵的花,柳絮儿还满天飘。
我们老家有给老人庆八十的习俗,就是老人80岁那年的生日不过,正月初八,大宴宾客。
有个老头儿没庆着八十,天天在家哭,这不前几天形势有所好转,人们可以流动,他儿子儿媳又给他补了个庆八十。
没想到五一那天,老头儿就无疾而终了。
大家都说,这老头儿其实也就是活到今年正月的命,是疫情让他多活了几个月,因为不甘。
年龄越大,越顽固。我也如此。
年轻的时候向往外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每个人的灵魂里都住着一个苏轼。
到老了,苏轼变成了村里天天背大墙的二大爷(背大墙指的是晒太阳)。
日出而背,日落而回。
如果哪天张家的鸭子没准点儿从河里回家,大爷必跑到人家去问:“鸭呢?”
我既喜欢到处去逛,又喜欢固守家中。
出去玩,瑰丽的风光,奇异的民俗,帅哥美眉,都让我兴奋。
可晚上躺在床上,只因一个枕头的高低,就可能让我彻夜难眠。
旅游就像出轨。一面刺激,一面不安。
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我家阳台就像一个镜框,圈着四季风景如画。
春天的时候,镜框里上演满山花开。
夏天碧云一片。
秋天金黄闪亮。
冬日白雪映黑瓦。
我坐在床上,就能感受四季轮转。
窗外有喜鹊鸽子搭窝,如果哪天他们不在窗外咕咕哒叫一阵,我就会感到担忧。
回家开车进地库,过完栏杆,大概100米,有一个铁篦子,车轮压过,会叮叮啷啷一阵响。再过100米,有一个减速带,轧上去会忽攸一下,像船行海上,遇到一个小浪。
倒车入库,我行云流水,三把就能把车子稳稳地落进车位。
可若哪天到了外地,走着走着路,遇到一个坑,我会惊愕:“卧槽,这有一个坑!”
都是习惯。
有人说,人的灵魂也有根,根离家太久,会生病。
以前我不信,疫情让我信了。
风茕子疫情期间流落他乡两个多月,回家躺了十来天才缓过神来。
有人问,不是都回家了吗,怎么还这么病殃殃。
我说她养魂儿呢,这回伤着根儿了。
中国人总讲究叶落归根,魂儿也归根。
外出多年的游子,到老心心念念要回家,是有道理的。
我们老家有一群老头,全世界任何一个景点都吸引不了他们,带他们去看西湖、看洱海、看九寨沟,他们千篇一律就只有一句话:不如咱们老家好!
好什么好?不过是他去逛公园的时候,哪个路口有个修鞋的,哪段桥头能听见蛙声,哪棵树下有个石头可供安坐,他都了然于心。熟悉导致自在。
心心念念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灵魂寻根呢。
有人说,当一个人手机里全是花的时候,就证明TA老了。
我翻了翻我手机,一片花!
好吧,我对我老了这事儿供认不讳。
老了的另一个标志是总想找一个终极安身的房子。
我找呀找,这么多年还没找到。
这个房子,得有院子,我心里种着一片蔷薇月季牡丹,得把它们挪进土里。
还得有一个漂亮的土灶,上面嵌一口磨盘大的锅,我在那里烙饼,灶膛的火哔哔啵啵一膛草莓红。
还得有鸡鸭鹅狗舍,这都是我女儿的最爱。
我还想养一只孔雀,让它每天扑啦啦给我展开大尾(yǐ)巴,让我感受生活的色彩斑斓。
老了以后,对物的执着越多,对人的执着越少。
执着一个房子,一个家,是规律。
讲个好事儿。
北京西城的学区房降价了!学区房要凉凉。
我怀着热烈又悲催的心情去研究。
政策是这样写的:
(1)自2020年7月31日后,西城区购房并取得房屋产权证书的家庭适龄子女申请入小学时,不再对应登记入学划片学校,全部以多校划片方式在学区或相邻学区内入学。
(2)自2020年起,西城区将对适龄儿童入学登记地址及就读学校实施记录,自该房产地址用于登记入学之年起,原则上六年内只提供一个登记入学学位(符合国家生育政策的除外)。
(3)自2020年7月31日后户籍从本市其他区迁入西城区的适龄儿童申请入小学时,将不再对应登记入学划片学校,全部以多校划片方式在学区或相邻学区内入学。
政府的文件向来费脑子,我给你们打个比方。
就比如以前炖一锅肉,这锅肉你可以随便捞,锅中无它,全是肉,可以捞多次。
现在呢?
这锅肉中掺了其他东西,有土豆,有胡萝卜,有海带,有豆片儿,你捞且只能捞一次。
你说这锅肉的价值打不打折?
听说这个政策一出,很多人把房子都挂了出去,希望在7月31号新政下来前出手。
有的房子直降了100万。
我在东城也有套学区房,西城的政策是全国的指示灯。杀鸡儆猴。
我也得赶紧把那房子出手。
幸亏当年我买那房子的时候,价钱还很低,现在再怎么跌也还跌不到我那水平。
B站上那个《后浪》,前浪看了热泪盈眶,后浪一点不买账。
后浪们抱怨的无非只有一点:房价太贵。
给前浪一点时间。
这不就在打压房价嘛。
谁不曾被时代误伤?
后浪跟前浪比。
50后走过建国初的艰难,60后走过饥荒,70后经历过文革,80后也受过穷。
90以后的后浪们,真的起点很高了。他们是终于脱离了物质匮乏和意识形态错乱对人戕害的一代。是自由长起来的一代。
一个局面形成,改革哪有那么简单。背后都是血的斗争。知道西城的学区房为什么那么坚挺吗?
据说每次一说要教改,就会有老人家跑到教委去闹,大谈“革命先烈为国牺牲,尔等后辈忘恩负义……”
甚至有人竟然在教委公然大小便。
至少这几年,房价已经不涨了。这已是前浪对后浪最基本的诚意。
以前我们自己都不信“房住不炒”这句话,慢慢也有点希望了。
我虽然要损失钱,但还挺高兴的。至少以后不用在这击鼓传花的游戏中当一个浮躁的猴子。
让房子终于成为房子,去掉房子上附加的那些过剩欲望。
等我卖了房,也回老家山村,弄一套院子,学学李子柒。
认真地经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静静地等门槛子历经岁月磨出包浆,等灶膛的烟把灶台熏成一幅水墨画,等燕子的新窝垒在旧窝上,垒出年轮感。
慢悠悠地与时光厮磨。
后浪们,前浪也是浪,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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