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是个猎头,一个很厉害的猎头。
但五年前的他只是一个小涂料厂的小小研究员,研究生毕业后直接进了一家涂料厂,厂子在一个偏僻的山区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万一有一天厂子爆炸了,死了都没人知道,工资虽然少但是工作稳定,包吃住。
担心厂子废料的污染,他们的宿舍离的还挺远,所以每天上下班有班车接送,而阿文呢,吃喝无忧,住宿不愁,人生再也没别的追求了,每天下午六点准时蹲在班车停靠的那个墙角后等着,怕被师傅发现逮回去。
阿文的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最看不惯像阿文这种懒散的小年轻了,下班时间稍不留神就让这小子跑了。
第二天一上班免不了一顿数落:“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啊,吃不了半点苦啊,学校里那些都是皮毛,别看你们一个个硕士、博士,遇到实际生产问题了,你们照样没辙”!
阿文感觉师傅说话酸溜溜的,师傅是半路出家的,以前好像是个兽医,还是祖传的那种,除了认识字外基本没什么学问,厂子刚建立时从附近村子招的工人,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了,各种涂料一闻一看,就知道少了那种原料,各种配方熟记于心。
阿文心里其实也不咋服气,自己读了十几二十年的书了,整天被一个糟老头呼来喝去,想想心里就憋屈。
“阿文,别低头看手机了,去把反应釜的温度调到45度,现在这温度有点高”老师傅厉声呵斥道。
阿文应和了一声,将手机揣起来,看了看显示屏,60度,仔细一想,书上说60度反应最好,想想师傅刚才的语气,阿文一下就来气了,这糟老头,书没读多少,教训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随即套出手机又坐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嘭”的一声,阿文看到有个声影跑了过来,随即一整刺耳的响声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后胳膊、手臂像针扎一样疼。
师傅则躺在旁边的病床上,昏迷不醒。
后来同事告诉他,那天反应釜由于温度太高,里面的各种化学原料从焊接的缝隙里喷了出来,正好自己在对面,千钧一发之际,师傅冲了过来挡住了自己,由于冲击力实在太大,两个人直接撞倒了对面的护栏上,自己的胳膊和手背溅到了滚烫的涂料,被腐蚀成了白色,而师傅用自己的整个后背保护了自己。
最后阿文好的差不多了,被转到了普通病房,直到他出院,师傅还没有醒过来。
公司最后的责任认定是师傅,自己则没有什么过错。
阿文逃不过良心的谴责,于是离职了,南下去了深圳,由于胳膊以及手臂留下的伤疤好了之后像癞蛤蟆的背,很多需要直接面对客户的工作都拒绝了他,最后,他当了一名猎头,每天只需要打电话。
他拼了命地工作,每天晚上工作到11点,大多数客户都睡着了他才下班,他倔的像驴一样,拼命赚钱,没人知道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同事对他由刚来的嘲笑,变成了佩服,到尊敬,最后到膜拜。
夏天的深圳闷热、潮湿,一个弯着腰,戴着帽子和墨镜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一家宠物店门口,阿文在身后帮他小心地提着行李。
每天晚上下班,不管多晚,阿文都要来这里坐坐,男子则为他沏壶茶,两个人聊聊天,像父子一样。
原来阿文来深圳不久,师傅就醒了,包揽了所有的责任,公司念在元老的份上没有追究,只是将他辞了,他整个后背一直到额头都留下了和阿文胳膊上一样的伤疤,腰也在那一次的冲击中受了伤,再也直不起来,妻子和他离婚了,带走了7岁的儿子,村里人看见了都像瘟神一样躲着他。
阿文用自己挣的钱,在深圳离家近的地方给师傅开了一家宠物店。
“我只希望余下的生命里,他能过得开心点,这是我欠他的”阿文松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说道。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看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