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枝头上最后一片新芽泛起嫩绿,冬日的萧瑟落尽,迎来万物竞发的春。
是嫩黄,是新绿,百千种颜色汇成一方斑斓锦帕,施施然飘落的,是春的颜色。
桃花吐出蓓蕾,柳枝泛起新绿,肃杀的冰雪融去,流水潺潺里,是羽毛艳丽的绿头鸭,红掌拨动碧水,悠悠然顺流而下。
一钩弦月,万束星光,空旷寂然的原野,风呜咽着,徘徊着,不知该归向何方。
跋涉了千里的一泓清泉,恰在昨夜又翻过了一座寒意未消的高山,泉水与山壁碰撞,叮咚声里挟裹着冬天留下来的晶莹碎片,奔流向未知的远方。
在等待中煎熬了一整个冬天的绿草,终于可以在这拂面春风里,悠然地舒展新芽,换上翠色霞披。
是莺飞草长,是一路烟霞,在三月里拉开春日的序曲。
夜,依旧寒凉,上巳节后乍暖还寒的风,又敲打着因粗心而未关紧的窗。木制的窗棂发出吱呀声响,惊扰了一夜好眠。
被这凉风捉弄,在美梦中醒来,起身关窗,却意外被床前的月光迷了眼。
一片银白,在这黛色深沉的夜色中,竟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流光铺泻千里,而这皓白的源头,便是静静悬于黛蓝天幕上的明月一轮。
如银盘,如环佩,任他光阴来去,我自皎洁如初。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千年如一日地守护着人间,阴晴圆缺的轮回不知经过了几何,散发的光,虽始终清冷,却不失柔和。
于是,在未觉间,便沉醉在这万里清辉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就连后来的梦,也多半是浸在那一片流白中,梦里看到一条静静流淌的、发光的河,是人间又仿似天上,终不能明了,究竟身在何处,
醒来时,案上的红烛已流干了伤别离的泪,最后一豆跳跃的火苗,亦在冉冉升起的晨光中熄灭。
风在推搡,想要挤开紧闭的窗。这一夜,不知窗外又落红几何。
清晨湿润的空气里,还带着微微的寒意。浓白的雾打湿脸颊和发丝,触手生凉。雾里看不清周身,恍惚间还以为,误闯了某处仙邸秘境。
窸窣,是风拨动竹叶的响声,借着空气的浮动飘到耳际,却又忽远忽近,在一片迷雾中,更是让人,想要一睹清姿。
终于,天际显出一抹青白,有绚烂朝霞,撕破重重雾霭,普照人间。一轮火红的天地之阳,倏然间跃出地平线,迸发出万丈金芒,又要看迷了人的眼。
当浓雾散去,是扑面而来的花草清香,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是一束来自南方以南的风,吹绿了拂堤杨柳,吹红了桃花朵朵,绽开了满园姹紫嫣红,惹人怜爱的亭亭芳菲。绿瘦红肥,叫人沉醉在这生意盎然的春景里。
再一夜风起,拍打着窗棂,而后又听闻,微不可查的沙沙声,如风过时,杨柳柔软的枝条,轻拂过堤岸。
当是细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绵密如针,细如牛毛。在天地间,织成一幅细细密密的雨幕,拉开了,便是桃红柳绿,芳菲满园。
一夜好眠。
梦里梦见日光倾城的午后,浓翠如海的草地上,三两孩童追逐嬉戏。蔚蓝天空上,飞翔着几只精巧的纸鸢。
第二日清晨,是被一阵泥土的清香唤醒,混杂着草木的芬芳。
推门一看,果然——细长的草叶上,还残存着未融在日光里的雨珠儿,晶莹浑圆,骨碌碌滚落,跌进层叠的叶片中,只是眨眼间,便再也找寻不见。
绿草铺成的茵簟上,落花几许,星星点点的红,在纷杂的绿叶之间,若隐若现,将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展现到了极致。
明媚晴好的天气里,约三五好友踏青郊外。
护城河里的水,清澈一如往昔。对岸有浣衣的少女,银铃般的笑语,远远地传开。几枝桃花掩映在丛丛修竹之中,粉红与碧绿,这时节里最鲜亮的颜色。
八角亭台,雕栋朱檐,在依依垂柳的陪衬下,竟也显出几分秀丽雅致。随意散坐在石凳上,看河心偶尔游过几只羽色艳丽的鸭。
竹外桃花,春江水暖,正是如斯景致。
燕子穿花而过,衔来二月的泥,忙碌间飞过了撩人春色。
花褪残红青杏小,绿水绕人家。流走的岁月里,已听不见墙里佳人的笑声,唯有那多情人儿,还为无情而烦恼。
氤氲的时光里,便将春色酿成一壶酒,埋在花树下许多年,喝一口,就醉上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