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留意我脸上点滴的人,都知道我嘴角靠右边有一条竖痕,开始的时候会觉得特别难看,似乎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惨状,人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再加上这痕迹,实在是让人沮丧。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毕竟这伤痕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留下的。
七岁那年夏天,父亲为家里搭建的茅草屋盖好了。那天,一大早就举办乔迁做法仪式,按照惯例,嫁出去的姐姐、亲戚以及父亲的贵友都请来参加,每一位参加的贵宾都会带一条红布和鞭炮,红布和鞭炮长短并没有要求,贵宾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来定。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带来红布和鞭炮,没曾考究,看着都是红色,可能是祝福主人红红火火吧!
乔迁法事分两个部分进行,一部分是“生祭”,所谓生祭,是指用活的家禽来做法事,法师念完“法语”后,将生禽宰杀,用他们的血祭拜各路神灵;另一部分便是“熟祭”,熟祭是在生祭完成之后,把所有用来祭拜的家禽做清洁处理,然后煮熟,再拿来祭拜神灵。法事做完了,各路贵宾带来的鞭炮集中燃放,场面相当热闹!这时候,照惯例会在房前屋后撒些糖果,何用意不详,但对那时的孩子们来说,这是最具吸引力的时刻,大家会兴高采烈抢夺糖果,追逐打闹,很有过年的氛围!
鞭炮声停了,随即便是乔迁喜酒的开始,父亲首先端杯敬贵宾,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和感谢,并祝大家吃好!我们黎族是个好客的民族,好客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劝酒。酒有两种,一种是自己酿的烈性白酒,另一种是山岚糯米酒。烈性白酒主要是男性族人喝,女性族人也有喝,但不多,主要喝山岚糯米酒,这是全族人最喜欢的酒,也是最珍贵的酒,多在喜事或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喝!酒入三分,兴头来了,就猜拳,输家整碗整碗饮酒,特别热闹!
我们小孩不喜欢看劝酒的场景,我们有自己的小伙伴,有自己的游戏方式,人多的时候,我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老鹰捉小鸡。那天,我们围绕住家里那棵菠萝蜜树奔跑,戏耍。就在大伙玩得不亦悦乎的时候,我只觉撞上了什么东西,随即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的时候,人躺在了病床上,挂着点滴,嘴巴肿了一大块,站在床边的大姐眼里充满泪水,而她穿的衣服,全是鲜血!后来,大哥告诉我,那天在我们玩耍的时候,堂哥(蒲毛专)拿了一把炒菜的大铲子在那比划,那把铲子特别锋利,我跑过去的时候正好就撞在了右嘴角上,嘴唇完全割裂,鲜血止不住往外喷涌,大姐就是抱着我,衣服全让鲜血给染红了!
那时候,从村里到农垦医院,只有一条路,即从海罗三组的方向出发,经过一组,途径海罗桥(现东岸加油站对面那座桥,不过窄矮的老桥已经不在了。),再绕到荔枝沟,这一路全都是土路,最后从荔枝沟去农垦医院!那时候,村里最高档也是速度最快的车是拖拉机,而且村里只有唯一一台拖拉机!由于情况特别紧急,父亲请来了拖拉机,急忙出发了,那天开得飞快,从家里到医院,花了一个多小时。一到医院,我马上被推进手术室,打麻药,随即缝合伤口。手术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才完成。
手术后几天,由于嘴巴上还缝着线,除了喝白粥,许多好吃的都没法吃,特别难受,回忆受伤那天的场景就觉得可怕!但听说,那天我妈妈在家里骂了堂哥,堂哥也是害怕,但他妈妈却和我妈妈对骂了起来,这让我十分生气,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去他们家玩,也没让他们到我们家里玩!
三个月后,拆了线,缝合处伤痕清晰可见。打那以后,我的嘴角便留下了这无法抹去的痕迹,时刻提醒着我,玩耍时要特别注意安全,以免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