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温润的海风吹来,大概是海风吧,清咸的,温湿的。不管它,向南狠狠地吸了一口,湿湿的风顺着黏腻的气管冲进肺泡,肋骨配合得撑起,一口杂烩的气又顺着呼出,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淡黑的一片转为淡灰最后变成满眼绿,一种满足感提到了嗓子眼,似乎受到了鼓舞,更有力地刨起一块土,撒进两三粒种子,这是他的平淡索味的生活,也是他走出大山的康庄大道。
陆向南,26岁,正值当年,村里人都说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娘,留他和他一个整日酗酒的爹。打小就没有人和他说起过他娘,问了也只当是伤心往事被一语带过,久了,向南也不再问,不再去想,就当是个普通乡野农妇罢了。
村里没人出去过,至少他不知道有谁,村里的老人都说山外边是海,有座小岛,成泪滴形,窄的一端指着北方,引着迷航的船向北回家。是否有岛,向南不敢相信,可是对于海,就算是谎言,他也愿意沉溺在谎言里,他不知道海是什么样的,那湿咸的风也不足以填饱他无数个幻想的夜晚。他想要出去看看,看看海,看看北方到底有多远。
向南低着头,撒下最后几颗种子,拄着镢,抬起头看了眼又阴沉下的天,连叹口气都觉得多余了,山里嘛,说变就变的天,说来就来的雨,自己早该习惯了,好在那“海盐”味的雨水能给他一些慰藉,他一厢情愿的相信那雨水的清咸就是海盐味。“向南,向南,出大事啦,大喜事,你爹给你找了个黄花大闺女当妈啦,走走走,快回家看看去,稀奇事了,外头来的姑娘,真被你爹给捡着了,快走啊,愣着做啥!看是把你乐坏了吧!”
什么玩意!爹是老糊涂了吧!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的。扔下镢子,拔腿就往回跑,还真是怕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爹干出什么不见台面的事。
纤细的腿,乌黑的小脚,也不知什么时候把鞋给跑丢了,纤细的胳膊,紧紧地蜷缩在一块,脸小的很,本该灵光的大眼睛却不合时宜得配着呆滞的眼神,惨白的双颊还带着两道发了黑的划痕,退了色的嘴唇裂了一道道的口子,就像那刨好的地,就等着撒种子了,浑身发着抖,简不就是受了惊吓的小野猫,随时准备好了它那锋利的小爪子,就看谁敢上前伸手了。谁敢就这么上前呢?惹得一身骚。姑娘就这么被围在中间,从头到脚地看,知根像得了件宝贝,眯着浑浊的眼睛喝着酒,就这么让他们看,让他们夸自己有福气,老了还能取个小媳妇,哪怕是奉承,他也愿意听,心里自己个美着。
“爹,你这是做啥?喝多了干什么混事呢?你上哪找到的这姑娘,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真是嫌自己还不够丢人是吧?你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要不要脸我不管,你让我以后还要啥脸?我还真就在想咱俩是不是八字不合,你替我想过吗!我是你亲生的不?”“砰”的一声,知根把酒碗砸在了桌上,“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本来得意的脸瞬间走了样,一股热血伴着酒气冲上脑门,从脖子根起到脑门立马变得赤红。“向南!你个混球,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对你爹说话吗?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长到这么大了,嫌弃爹丢你脸了,谁给你的脸,算你懂事了是吧?谁给你胆子,教育起我来,这么多乡里乡亲呢!要不是看你也这么大了,我早就打断你腿了!大家伙儿谁不知道我一口一口把你喂大,要怪就怪你娘走得早,没教好你,现在你啥事不问,就像疯狗一样乱咬你爹,这才是丢我老脸呢!让乡亲们看看我养了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真是不怕乡亲笑掉牙!”陆知根刚把话说完就垂下了眼帘,这话怎么听都少了点底气,到看着像是自己做了啥亏心事。心一横,佯装镇静地转身进屋不再理会他那疯儿子。“。。。。。。别看了大家都,散了吧!”向南面露难色地打发乡亲们走后,打来一大盆热水,没顾着那姑娘乱喊乱踢,一个横抱将姑娘抱到了自己房间,什么都别说,先把那姑娘安顿下来,再问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