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找不到很好的词来描述我的奶奶,以至于我写遍了至亲至爱的故事,也没写她,一个是因为她经历太多,我文学造诣尚浅。再一个是故事太多,找不到入口。
我哥哥是家里的长孙,一落地就被奶奶视如珍宝,他就自然成了那个奶奶带大的孩子。而我,作为一个在计划生育严格执行的年代里用电视机和破家具换来的超生宝宝,也成了能幸福呆在爸妈身边的二胎。小时候对奶奶的记忆就是她最喜欢哥哥,但也不讨厌我。每次我和哥哥打架败下阵来,奶奶并不会维护我,她总是说“你又打不赢,就知道哭”当时我就在心里立下战书,我一定要打赢那狂妄得不像话的哥,打赢了我还是要大哭一场,用眼泪庆祝我的胜利。于是我和我哥干了一场又一场的干不过的架,很多年我都不愿意认输,最后时间替我们兄妹分了胜负,让我们兄妹两个离开了家乡远离亲人,奶奶更喜欢调皮的孙子还是最喜欢任性的孙女,都不那么重要了,一次次的别离让亲情变得弥足珍贵。
我8岁的时候,爸爸日复一日的积极工作终于撞到了伯乐,要将他从乡镇文化站调到县城文化局。得到却也意味着失去,我必须快速的搬出生活多年的文化站,也必须等爸爸在县城站稳脚之前留在农村和爷爷奶奶生活。我感受到了爸爸即将登上施展才华舞台的喜悦,小蝌蚪找爸爸的失落感也扑面而来。于是,爸爸独自去县城工作的一年多,我开始了与奶奶生活的日子。
日子显然走上了下坡路,没有了美味的零食,也没有了每天现结的零花钱,更没有了被我视为大神的爸爸。好在我天生乐观开朗,物质上的贫穷并没有让我性情大变。但是,我和我哥哥依旧是一言不合就交火,奶奶还是习惯性的护着哥哥,爷爷总是抱着我。我从不为了零食和新衣服大吵大闹,但是我一定要决对反抗我哥的暴力,以及摧毁奶奶经常说的“哥哥是只倔强的猫,他的毛要顺摸”的言论。除了经历兄妹之战我会暴怒,其它的时间我还是对奶奶尊重且敬爱的。她会把零食平分,也会关心我冷暖,过马路会牵着我和哥哥的手,去喝喜酒也不会丢我一个人在家,有钱的时候也舍得给我花。不过,奶奶要抱我的时候我还是拒绝的,我认为撒娇只有我哥才会做。奶奶喊我们“心肝啊肉啊的时候”也只有我那神奇的哥能入耳即化。不过,奶奶需要我帮忙拿东西或者陪着去菜地我都是非常乐意的,看着奶奶种田种地,养猪养人真的很不易,我的小心脏时常会被感动。大多数的日子,奶奶都个和蔼慈祥并且超级勤劳的老太太,只有看到我哥哥灰头垢脸,满脸是伤的哭着回来的时候,奶奶就会秒变暴躁的守护神,牵着我哥的手去找孩子家长理论,气势浩荡,所向披靡。我很多次亲临奶奶变身麻辣老奶奶的现场,所以我在学校和任何同学都保持友好关系,我实在不想别人见识到我奶奶的厉害。
爸爸很快在县城奋斗一年有余,并没有传来发财升官的消息,只是公家借了两间住宿房给爸爸,可以接我和哥哥去城里上学了。于是,离别的大戏就上演了。去县城的那天,奶奶给了一百块大钞让我们兄妹一人五十,她追着乡村大巴抹泪挥手告别,我没忍住也偷偷哭了。县城的生活过得并没有比乡下好,爸爸每个月1000多块钱的工资只能勉强的够我们生活,有时候还会拮据到给我他收藏的纪念币去买早餐,那时候我最能灵活运用的成语叫作囊中羞涩。于是,仿佛进城就是成长的开始,我的童年便在去县城后终结了。往后的时间,爸爸会定期带我们回乡下看爷爷奶奶,临走时,总是奶奶追着大巴,塞钱,流泪送我们,一年一年的已经送了16年,从小时候的一周离别一次到现在一年难得见一次,从小时候的给我们塞钱到现在我们从车窗给她丢钱,再到我找了个外地男朋友让她哭红双眼。岁月总是对老人最无情,已经过早的带走了爷爷,如今又赐了奶奶满脸的皱纹和一双追不上大巴的腿。
我终于在全家人反对远嫁的风波里站到了浪尖,在双方家长见面的订婚宴上,奶奶就静坐在我身边,平时快言多语的她既不动筷子也不说话,就盯着桌子。中途,在亲戚相互敬酒的时候,她却选择在一个略显尴尬的点猛的站起,举起酒杯,明显能看到握着酒杯的手在颤抖,静止了很久才开始说话,光是看她那模样,我就哽咽了。她表情严肃的说着男友父母听不懂的方言:“我一开始是最反对的,到现在还觉得痛心,他爸爸从小就很宝贝的抱在手里,带得很娇惯。我从小也舍不得让她做过任何家务,生怕带不好,今天我一直观察你们也是纯朴善良的人,我心里才好受了一点,我敬你们”然后猛的又坐到椅子上。我仰头把泪憋了回去,因为前一天奶奶才要我不要遇到事情就哭,那是懦弱的表现。这一顿订婚宴吃的我是五味杂陈,泪往心里倒。想起小时候我也是打架必哭,奶奶总说我不该哭,让我好生气。现在知道,她就是想让我坚强一些,可是,我再如何的独立和坚强,在亲情面前却总是忍不住要哭,但愿我的眼睛能如诗人所说的因流了泪水而更加清澈。
今年过年我跟奶奶一起睡的,深夜她跟我聊家长里短,聊如何过好生活,告诉我女孩子要少拼,还叫我少说话,说多了伤元气,还跟我讲街上糊涂老太婆来家里争土地最后被她骂走,聊着聊着就聊到我结婚的事“儿啊,嫁那么远真是舍不得,以后回一趟家都好难。我从去年开始就种棉花了,刚发芽的时候被修庙的人给我不小心铲掉了,我气的一宿没睡,不过后来还是被我养大了,看着白花花的棉花好让我欢喜,两年的棉花攒在一起给你做了三床棉絮,算奶奶送你的嫁妆。”我静静的听着,也没说感谢的话,只是把身子更靠近了奶奶一些。“奶奶的身上好暖和,我要挨近点蹭点热度。”当我在年幼的时候总拒绝跟奶奶同睡,而到现在能够彼此感受对方的温度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长大后,总会有人跟你说,你一定要有最喜欢做的事?其实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亲人在一起做的任何事。可是,生活却像歌中所唱“当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