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亮野
图/来自网络
1.
怀里的孩子一直“哇哇”哭个不停。老牛顾不得心疼,把他放到“床”上就赶紧抄起一口碗去灶上盛了一勺白米粥。
回到“床”边把碗放在地上,老牛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把孩子抱起来蹲在地上。从碗里舀了一小勺白米粥,刚吹凉送到孩子嘴边,便被冲进来的村长老婆拉住。
“孩子那么小,哪敢用粥喂呢?好啦好啦,你歇着,孩子交给我吧。”说着话,村长老婆接过老牛递过来的孩子,抱着出了窝棚。
没过两分钟,老牛就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争吵声。
“婶子,不是我不想喂他。你也知道我奶水少,我们家小宝天天都吃不饱,我,我不想喂!”
“又不说让你天天喂。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喂还是不喂,你要说不喂我现在就走。”
过了几秒,孩子的哭声停了。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老牛担心孩子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2.
所幸那时候村里刚生娃的媳妇儿多。村长老婆抱着牛天明东家跑,西家蹭,硬是让他喝了四个月的奶水。
看着躺在“床”上睡着的大胖小子。老牛伸出粗糙又肮脏的右手擦擦眼角的泪,笑着趴在“床”头进了梦乡。
一大早,老牛抱着孩子到了村长家。把牛天明托给村长老婆,老牛就一拐一拐地往镇上走。这次没带上捡废品的蛇皮袋,只是怀着轻快的心情就去了。
捡了几年的废品,老牛对镇上再熟悉不过了。抄了一条最近的路,去了镇上一家铺子里面。
“我...我能看看你们家的奶粉吗?”老牛想让自己自然一些,但是露出的微笑起来却像个十八岁的姑娘一样害羞。
“里面,就在那儿。”铺子老板往里面指了指,并没有要领他过去的意思。老牛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进去,老板就站起来,眼光一直盯着里面。
架子上放着好几样子奶粉,老牛都认不得上面的字。但是有件事一定没错,贵的肯定比便宜的好。
“这奶粉咋卖啊?”
“里面的那个二十块一包,中间两个二十四,再过来是好的,得三十块钱一包。”
老牛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布包,把钱倒在手上又数了一遍,还是只有五十一块二毛钱。又摸了摸三十块钱一包的奶粉,老牛叹口气拿了两包二十四的。
数了两遍,把四十八块钱递到老板手上。抱着两袋奶粉,老牛又一拐一拐着急地往家赶。
3.
赶回村长家,已经过了晌午。
“老牛,跟你说个好消息。”村长看见老牛回来,搬了一条矮凳放在他面前。“我找村里几个干部商量了一下。经过我们讨论,决定把村西头那一亩多荒地给你种。不过不是给你哈,只是让你种。”
老牛站起来太猛把凳子都带倒了也没管,拐着瘸腿走到村长边上拉住他的手。眼泪汪汪望着村长,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出自己的感激之情。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来一句话。
村长站起来把矮凳扶好,让老牛坐下。“好啦,感谢的话也别说了,都知道你把天明捡回来不容易。听说你一大早就去镇上了,这是买的啥东西?”
“嫂子说天明可以喝粥水了,我就想以后每顿粥水给他放半勺奶粉,让他吃好一点。”老牛憨厚地笑笑,把手里的奶粉递给村长看。
村长接过看了看包装,笑了起来:“乖乖,咱们刘庄的孩子还没喝过这好东西呢,天明这小子真有福气。”
4.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牛天明哭喊着扑到村长的怀里。
“怎么了,天明,谁欺负你了?”
“村长爷爷,你当我爷爷好不好?我不想要我爷爷当我爷爷。别人都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爷爷是‘破烂王’,还说我是破烂王从破烂里捡回来的。”
老牛跛着脚一脸着急地进了村长家,正听到牛天明说这话。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尴尬地杵在那儿不知所措。
“谁说的?”村长蹲下身,把孩子脸上的泪水拔掉。“天明那么乖,怎么会没人要呢?”
“就...就虎子,小峰,阿山他们几个...他们几个都这样说。”
“他们都是跟你闹着玩呢。你看你有爷爷,还有村长爷爷奶奶,还有你叔跟你婶子是不是?”
村长安慰好牛天明,让老牛把他带回家。一向和善的村长那天火气大发,串了好几家门。每家都只留下一句话“身上劲使不完就下地干活去,没事给家别瞎胡咧咧”。
5.
几年前,老牛的破窝棚就拆掉了。靠着十几年捡的破砖头和扣出来的一些钱,在原来的地方起了一间不大的房子。
“爷,我年纪不小了吧?”在镇上上高二的牛天明放周末回家突然问道。
“咋了,问这干啥?”
牛天明的眼眶开始泛红,只能强忍着才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觉得我能知道一些事了。算了,我直说吧,我是不是你从破烂里捡回来的?”
老牛不敢看他,忙着自己的事以回避牛天明赤裸裸的目光。
“瞎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爹妈出意外都死了,就剩咱爷俩。你是我孙子这事我还能哄你?”
“老头子,其实我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对吧?没有墙不透风,这件事捂得再严实也有人说,说的人再少也传得进我的耳朵。我爹妈死了,我倒恨不得他们都死了。还有我为什么叫天明,不就是你天亮时候捡了我吗?你捡我干啥,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溃之后就像落雨一样,牛天明彻底陷入了癫狂。老牛沉默着,手上的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下去。
在自家院里抽旱烟的村长磕掉了剩下的半锅烟草,走过去一巴掌打在牛天明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就像要渗出血一样。
牛天明转过头,发狠地瞪着从小就疼他的村长爷爷。瞪了足有半分钟,一抹泪,牛天明跑了,顺着路跑出了刘庄,跑出了老牛的视线。
后来,老牛托村长给学校去了个电话。得知牛天明回了学校,担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6.
老牛的身体一日比不得一日,天天躺在床上不敢动。已经好一阵子都是村长家做好饭给他端一碗,也说不上一碗,他也就能吃下那么两口饭了。
“再给天明去个电话,问他啥时候回来,跟他说他再不回来连他爷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村长坐在老牛的床头抽着旱烟,吩咐儿子。
“早给他打了嘛,他说得挣钱念书。现在工作的地方忙,一放学就得去,根本没时间。”村长儿子一副不情愿。
“忙他娘,把电话给我,老子给他打。”
老牛挣扎着起来,但是终究还是没起得来,只能用言语制止村长。
“老哥,算了,算了,别打了。大学学费生活费那么贵,天明不赚钱咋上大学嘛?我这样子别说给他钱了,不拖累他都算好。让他好好工作嘛,别打扰他了。”
村长没理老牛,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手机就拨通了牛天明的号码。放在耳朵边,电话里传来缓慢的“嘟”“嘟”“嘟”……
一阵急促的“嘟”声之后,村长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又拨了过去。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