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之二莫名释怀

吴琼彻夜狂奔着。

一边跑,一只手还拎着老余头的领子,老余头像一串烂瓜一样,跌跌滚滚,稀里哗啦。

几月前,他们一行几人经人点拨踏上淘金之路,一路火车,然后爬山涉水,来到阿尔泰山。

辗转之中,没想到入了贼窝,碰上一满嘴金牙的黑老板,几个月后,先前假仁假义的大金牙彻底放下伪装,当着他俩的面,杀了两个另外微有抗议的同伴。工钱没有,连命也成了别人的,吴琼和老余头战战兢兢的又活了几天,每天都想着逃跑成功和失败的一万种方式和后果。今夜来了机会,看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吐的撕心裂肺。两人毫无怜悯的眼瞅着看守吐尽身亡,然后对视一眼,收拾行李相约逃生了。

“吴琼,我跑不动了。”老余头好不容易掰开吴琼的手指,吐着嘴里的烂树叶和泥土,喘的前仰后合,口沫横飞,一根手指头伸的笔直,眼巴巴的看着吴琼说:“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吴琼手捂着膝盖,支撑起身架,极力平复着狂跳的心。

“老余头,你再这样,要是被他们追上,我可不管你了。”吴琼说话吓唬老余头,老余头往地上一瘫,翻翻白眼说道:“我不跑,再跑我就死了,我宁愿这样舒舒服服的被他们一枪打死。”

吴琼听老余头这么说,嘘了口气,手捂着额头靠着棵树缓缓坐下。

不一会儿两人睡的就像死过去一般。

一觉醒来,吴琼发现自己手脚交替绑在一根木杆上。惊慌四望,发现老余头也像猪一样串在木杆上;任由两个大汉晃悠悠的抬着,尾随在后。

吴琼惊叫了声:老余头!

老余头翻开眼皮看了看说了句天还没亮啊。又睡过去了。

吴琼一阵懊恼,悔不该由着老余头歇息,想着要是再跑远些说不定就没事了之类。

两人被抬进间帐篷,重重的摔在地上。老余头骤然惊醒嗷嗷叫起,慌忙四下打量。吴琼恨恨一眼撇去,老余头闭上了嘴。

吴琼环顾四周,帐篷里好几个大汉围着一个身穿黑色紧身皮衣的女孩烤火。

女孩脑后梳着高调尾辫,额头方正,双眉似蛾。一条腿撑着左臂蹲坐在椅子上,面前一张糙木桌,桌上放着一大盘肉。

她拿着匕首切开盘中的红肉,蘸着寒光送进口里,碎肉在她齿间流连徘徊,然后缓缓咽下。

“帕提曼,我们的金子肯定是他们偷去了。”一个大汉拍了下桌子然后卷起袖子,大有不交代清楚就是顿暴揍的意思。

“对,就是他们!”“好好问问他们把金子偷去哪了!……”一群声音随后附和过来。

老余头从地下一跃而起,看着盘子,咽了咽口水急声辩道:“不是我们偷得,我们昨天晚上只是路过这里,你搜,你看我们身上有你要的金子没有”

女孩又咽下一口肉,扫了眼老余头,盯着吴琼然后勾了勾手指。

“过去!”一个大汉伸手把吴琼推在女孩面前。

女孩用匕首在盘子里剜下一块肉,叉在刀尖上递到吴琼脸前。

“给,你吃!”

吃你大爷。吴琼心里想道,好不容易虎口脱险,无缘无故的又被另一伙人当贼抓了,心情非常难过。

吴琼瞪了女孩一眼,把头偏转一边。

女孩抬手给了吴琼一个耳光,丢下手里的肉和匕首,拿起桌边上的布擦了擦手说道:“捆到外面的树上,让熊吃了他们。”

吴琼和老余头背靠背捆在了一颗树上。

老余头唠唠叨叨的数落吴琼不应该去违抗帕提曼。想起别人口中传言帕提曼有个凶名赫赫的父亲,不禁打了个冷颤。吴琼还以为他尿了裤子,嫌弃的往一边挪了挪。

人不经念叨,一个身穿黑色紧身皮衣,曲线玲珑的女孩远远的走了过来。

“帕提曼,我们是从别人手里逃出来的,路过你的地盘,我们并没有偷过你的金子”老余头张嘴就开始哭嚎。

帕提曼穿了双高跟靴子,踮了踮脚,盯上了吴琼的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吴琼”老余头插口。

“吴琼啊?我叫帕提曼”帕提曼有点小得意。

“我们没有偷过你的金子”老余又头插口。

“你说没偷就没偷啊,那我的金子为什么你们一来就丢了?”

吴琼不待见她这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把头侧转了一边。帕提曼楞了一下,转身又说道:

“好吧,我现在不在意偷没偷的问题,我现在只想谁能把我丢失的金子补回来。”

话说的很明显,谁来补?自然是被绑着的老余头和吴琼。

“怎么补?”吴琼扭过头看着她问。

“干活补啊,你们挣的工钱补我丢的损失,补齐了,我就让人送你们出去,这片林子没人带路你们是出不去的。”帕提曼凑上脸去得意洋洋的说道。

吴琼嘟囔了句无赖。

老余头忙接口道:“你丢了多少金子?”

帕提曼转身拾起朵野花,朝着帐篷走了,边走边说:“不多,你俩好好干一个月,大概或许能补回来。想好了就喊我名字。”

吴琼看了眼四周连绵的山野树林,心下确认了帕提曼的话,确实很难走出去。

“帕提曼,帕提曼……”老余头喊了一早上,嗓子干涸,几近气绝身亡,咂着干瘪的嘴唇说道:“吴琼啊,你这是要我老头的命啊,我喊不动了,你要是开不了口,咱俩就挂在树上等死吧”

吴琼叹了口气,扯着嗓子就喊:

“帕提曼!”

远处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影抓着束野花,一蹦一跳的朝着他们过来。

“想好了?”帕提曼一脸狡黠的神色。

吴琼恼怒的说道:“我们只给你干一个月的活,一个月后你派人送不送我们,我们都会走!”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走!”

野花摔了吴琼一脸。

帕提曼恼咻咻领着他们俩往回走,一路上的野花被她用脚碾死踢死不少。

老余头推着吴琼一路闷走,一边苦叫:“我饿的眼珠都翻不动了,你还有那劲儿怄气,能不能自己走”。

走到帐篷前,帕提曼招手叫过一个汉子,“库尔班,给他俩找个住的地方,明天安排他们上工。”接着她回头看了眼吴琼继续说,“先给他们找些吃的。”

一夜奔波又被捆了大半天,吴琼和老余头看见吃的感觉嗓子眼里都伸出手来了。埋头吃的呼通呼通。帕提曼来回走了几圈,两个人顾吃顾喝就是视而不见。帕提曼看着两人用舌头不停的刮着盆底,一跺脚,咬着牙说了句:“饭不是给你俩白吃的,吃饭另算!”说完扭头大摇大摆的走了。

“白干活还不给饭吃,真能算计!”老余头看着锃亮的盆底一时目瞪口呆。

阿尔泰山位于维吾尔自治区北部和蒙古西部,可以说历史悠久,因为“阿尔泰”在蒙语中意味着“金山”的意思。这里绿草萋萋,山川秀丽,以阿尔泰山为源头的额尔齐斯河迂回贯穿于阿尔泰山脉之中,将山体里隐藏的金砂带入各个支流。

天微亮库尔班赶着群人来到河湾的筛金场,库尔班交待好工作,人们提着工具,各自散开。

老余头推着独轮车把含有金粒的沙土倒在一个半米宽,三米长的木头槽子上,木槽一头高,一头低,槽底铺着毡子,上面压着树枝做的木排,木排每隔一段再打上横格,他们管这叫溜槽。吴琼穿着橡胶水裤站在河里,一桶一桶的往溜槽上提水,水带着砂浆从溜槽上通过,泥沙随水流走,沉甸甸的金粒就卡在木排的缝隙里。

帕提曼穿着皮衣,踩着高跟靴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看着吴琼提桶,打水,冲溜槽干活的模样甚是专注,目不斜视。

“库尔班,再支起个溜槽。”

“溜槽还有,可是人手不够”库尔班为难道。

帕提曼看了眼,吴琼。吴琼眼皮一跳,往人后躲躲了。

“你,就你,吃起东西来没完没了的那个!”帕提曼对着吴琼勾了勾手指。

吴琼只好从众人缝隙里挤到帕提曼跟前。

“从现在开始你的工作就是负责所有的用水”帕提曼恶狠狠的说道,“好好在这儿提水,金子要是补不回来,你就在这儿等死吧。”

片刻,第五个溜槽支了起来,装砂、运车、倒浆,就等吴琼的水了。吴琼穿着水裤提着两只水桶前前后后跑的脚不沾地,稍有懈怠,帕提曼就在后头骂着熊包、窝囊废、白吃饭的。

老余头嘟囔着,这饭也没白吃啊。

上前几次帮着提水,都被吴琼倔强的推开了,老余头念叨着傻孩子别犯浑劲,好人不吃眼前亏什么的,一脸落寞的看着吴琼奔忙。

帕提曼的嘴上片刻不停的谩骂着,吴琼提着水桶狠狠的砸向河里,把她妙曼的身影砸的粉碎。

傍晚,落日余晖下山林宁静而娇艳,夕阳的金色与额尔齐斯河柔曳的波纹反复融合着。

天边最后一缕晚霞也融进暮色,库尔班恍然大悟的想起了收工。众人笑呵呵的收拾工具。

老余头搀扶着吴琼步履蹒跚的刚走回他们的帐篷,帕提曼的声音就催命的来了。

“吴琼,吴琼!”

老余头抬脚正准备随着声音过去,吴琼摇了摇手,说道:“叫我呢,我去吧。”

“你别跟她怄气了,你越这样她越来劲。”老余头放下橡胶水裤和水桶,淳淳叮嘱道。

“我知道了”吴琼叹了口气。

吴琼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帕提曼正坐在桌前摆弄着头发。

见吴琼进来,帕提曼伸手递过去一只水盆。

“我要洗头发,去给我打盆水来。”

“我留在这儿不是为了伺候你。”吴琼木着脸回答。

“哼,早上我就说了让你负责所有的用水,你要是不去,我就让老余头干这些活儿。”帕提曼靠在桌子上单手捧着脸缓缓对吴琼说着,满眼都是轻蔑。

“你!”吴琼想了想老余头的状况,不累死也得被打死。一盆水而已,接过盆摔开门帘打水去了。

帕提曼上身只穿了件贴身小衣,侧着脑袋,把头发放进水盆里揉搓着。白皙的脸蛋上被炉火印着一抹淡淡的嫣红,薄薄的嘴唇更如樱桃般水嫩红润。她用手心捧起一弯清水倾倒在发际,水流欢畅的顺着乌亮的发丝又淌回盆里。

看着装模作样像表演长袖漫舞似的不停甩着头发的帕提曼,吴琼心里评价了句“搔首弄姿”转身欲走。

“等下!”帕提曼叫停吴琼,然后支起身子,头发随着一甩,拢于脑后,一股清流沿着白嫩细腻的面颊、脖颈,奔向胸前一片洁白润泽。

“还要干什么?”吴琼蹙眉问道。

“给我换盆水”帕提曼说着手指向帐篷外。

换了七八盆水,每次帕提曼把头发蘸蘸水,然后伸手指向门外。看着帕提曼又把头发塞进水盆漂了漂就直起腰指着门外,吴琼烦意四起,一股暴怒直撞心头,脸一黑指着满地水珠向帕提曼吼道:“你有完没完了?”

帕提曼笑吟吟的看着吴琼,说道:“有啊,呶,我早就让你走了。”说完芊芊玉手一翻指向门外。

吴琼气结,正准备拂袖而去,帕提曼从腰间抽出一张钞票扔在吴琼胸前:“拿去吧,赏你的,免得走的时候没路费,还得赖在这儿。”

吴琼盯着钱的目光里饱含着深深的眷恋,眷恋着他曾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描述着壮丽美好的画面。虽然他知道这点钱不足以实现心中那一个梦想的万分之一,但是起码能维持住心里那个愿望,不至于愿望变成遗忘。

吴琼觉得很屈辱,可还是弯下腰捡起钱走了。

他为什么看着钱的眼神这么奇怪?帕提曼思考着。

每天吴琼累得七荤八素,收工后还被帕提曼换着花样的找些事情戏弄,刷帐篷、洗溜槽、连帕提曼帐篷前的那片野花每天都得浇灌一遍。野花每天心满意足的肆意摇摆着,帕提曼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每当吴琼心里怒意即将爆发的时候,帕提曼就会甩出张钞票。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帕提曼觉得这样很有趣,吴琼在她心里落了个舍命求财的好印象,打定主意让他臣服。

吴琼回到帐篷,把钞票平展展的放进衣行李夹层里,钞票已经有一小沓了。每想起帕提曼轻蔑的目光,心里又一阵恶寒。他对老余头说:他不能任人宰割,帕提曼要是不兑现承诺,他们就得付出代价!老余头说,大金牙的看守是你下的手脚吧。吴琼听了没啃声。老余头低头深沉的说:帕提曼毕竟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坏不到哪去的。

吴琼每天早早的起来,偷偷的去后山坳里堆石墙,挖陷阱,削木锥。

老余头每天努力的和每个人打好关系。他相信善有乐报,踏实而本份。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老余头指手画脚的讲着故事,讲完一段,他看着笑呵呵帕提曼善心大起:“帕提曼,你每天待在山里,你爸爸妈妈会想你的。”

帕提曼皱紧眉头“嗬,噗”一口痰吐在地上。接着说道:“我阿娜(妈妈)背着我阿塔(爸爸)跟了别人,被我阿塔一刀宰了。她是个不知廉耻背信弃义的女人。”

老余头听了这话,心头起毛,觉得耸人听闻。捅了捅库尔班问是不是真的。

库尔班小声说当年帕提曼的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吴琼脸上爬满了倦容,感觉手上的碗越来越重。昏沉沉的听帕提曼说完,头一歪,栽倒了。周围人吓了一跳,老余头连忙上前探探了鼻息,摸了摸脉搏,背起吴琼就往帐篷走,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着。

老余头慢慢把吴琼放下,对着众人说他是累的,让他好好休息下吧。

帕提曼听了,认真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照顾他就好了”

帐篷里帕提曼解开吴琼的衣服,叠好放在枕边。摸着吴琼身上纵横的肌肉然后她想了想,也褪去自己的衣服欢喜盎然的搂着老老实实的吴琼,拉上被子。

吴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过熟悉的街,女孩的脖子里戴着一圈晶莹剔透的项链,满脸弥漫着幸福,他紧紧的把女孩抱在怀里。可是觉得总有双另人厌恶的眼睛盯着他……

吴琼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而厌恶的脸。一把推开,然后茫然的坐在墙角里盯着帕提曼。

帕提曼凑上前去问吴琼:“你觉得好点了吗?”

吴琼看着荡漾在波涛上的两粒粉红葡萄,有些炫目有些窒息。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处纯洁像被无数打翻的酱瓶污染了一样五味杂陈。

“你这是白送的,还是另算的?白送的我不稀罕,另算的我更是消受不起,你,走开!”吴琼一脸嫌弃。

帕提曼变戏法似的拿出沓钱给他,他把钱扔了帕提曼一脸。

帕提曼伸手想给吴琼一耳光,手悬着却久久未落下,眼圈微红,隐隐泪光闪出,狠狠一拧头,脑后的辫子砸在吴琼脸上,甩进吴琼眼睛里。

帕提曼走了,老余头进来看见赤裸的吴琼对着他挤眉弄眼,不明就里的胡思乱想一通转身退出帐篷。

帐篷外库尔班问帕提曼吴琼的情况,帕提曼黯然的回答了句:死不了。库尔班接着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就直说嘛,你这样也太要人命了。帕提曼委屈的瞪了库尔班一眼心想还要怎么直接,难道挖下自己的肉给他不成?

早上,吴琼起来看见老余头在人群里绘声绘色的讲着什么。大家看见吴琼过来,集体“嘘”了一声,还有人嘬起嘴唇打着唿哨。老余头昨天不明就里的胡思乱想,变成了今天的胡说八道。库尔班过来拍着他肩膀说:“小伙子,这里是苦了些,但是守着金山还怕什么没有。”吴琼搞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诺诺两声附和。

几天没看见帕提曼的身影,吴琼感觉盖在心头的乌云也散开了,每天和众人边聊天,边工作。

“库尔班大叔,我一直没问你,你们上次弄丢了多少金子?”吴琼把满满一桶水倒在溜槽里,抬头问到。

“哦,你说那次,帕提曼没告诉你吗?金子找到了。我以为你们知道了就一直没说。”库尔曼歉疚的说道。

吴琼听了这话又气又恨直奔帕提曼的帐篷去了。

帕提曼正在帐篷前摆弄着她的花草。看见吴琼过来木然的问到:“你来干什么?”

吴琼问金子找到了?

帕提曼回答找到了。

吴琼勃然大怒:“金子找到了你还瞒着我和老余头,骗我们在这儿给你做工!”

帕提曼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土,然后看着吴琼的说:

“你想走我不拦着你,你的做了这么些天,该分多少金子我也会给你。”

后来帕提曼派人送来了两小罐金子,吴琼的明显比老余头的多出很多。

库尔班说他们这里淘出的金子除了一部分上交给帕提曼的父亲,剩下的就是按谁出力多少来分配的。

他说:“吴琼你干的多,应该多拿。”

吴琼默默的收拾着行李,他看了眼老余头,显然好吃好喝有钱拿,老余头并不想走。

老余头说:“你真要走?”

吴琼嗯了一声。老余头想起两人从那个小城一起来阿尔泰山,一路上吴琼的雄心壮志,然后说:“其实阿提曼并没有亏待我们。”

“好了别怄气了,出门在外,像帕提曼这样实诚的并不多见,我去跟她说说,让她以后不欺负你了。”老余头像安慰孩子一样的说道。

老余头出去跟库尔班喝了几杯酒,晃悠悠的回来,恬着脸拍着胸脯说帕提曼再不来找你的麻烦。

吴琼说了句老滑头。老余头脸一红说:“你带着这么些金子也不好出去,等帕提曼的爸爸来了换成现金再走吧。”

吴琼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日子很简单,上工,吃饭,睡觉。帕提曼也识趣的不来找他麻烦,心头拨云见日,他快乐的像只鸟。远远处的帕提曼每天只关心她帐篷前的那片野花丛。库尔班说那片野花丛是阿提曼从山里各处精心挑选挖来种在那里的,是山里最美的地方,她从不让别人碰。以前她种花也顾不上不来金场,吴琼来了以后,她才来金场看看。吴琼听了讪讪一笑。

远处的帕提曼在姹紫嫣红之间,却是人比花俏。

连着下了几日雨,天穹像化不开的铅块,牢牢的锁住阿尔泰山。

这天一群人围坐在帐篷里插科打诨,感觉一阵地动山摇,跑出帐篷一看远处白浪灼天,山洪来了。

一群人没命的往山顶上跑,两个身影却又折身回去,一个跑向那片花地,一个跑回一顶帐篷。

洪水卷着浊泥像巨兽一样贪婪吞噬着山林,所过之处全都夷为平地。水面上几具似人似兽的尸体上下涌出。眨眼间那几顶帐篷在水里翻了几下水花就不见踪影了。

老余头数了数人头,发现吴琼和帕提曼不见了。

吴琼抱着截大树,簇拥着一堆枯枝败叶,随着激流漫无目的漂着,一路惊心动魄。摸了下腰里的金罐和帕提曼打赏的钞票,心里叹到,还好及时啊。

吴琼看见前面漂过一束野花,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捞,却捞出一截白淋淋的手臂,使劲往上一提,他看见帕提曼的整张脸。

帕提曼像忽然惊醒了一样,拽着吴琼的头发踩着吴琼的肚子就往树身上爬,吴琼卷在树干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吴琼吐着水泡腾挪出一只手,把帕提曼举过头顶放在枝杈上,帕提曼趴在断树上呕呕吐着泥水。

这截大树载着两人随着水流一路激进,哐啷一声,大树的一端插在山石的缝隙中,另一端高高扬起。帕提曼屁股朝天的撅在断树上双手紧紧的抱着树干、惊恐的看着泡在水里的吴琼,吴琼幽幽的说,能不能往上挪挪。

帕提曼欠起身,骑在树干上,吴琼两腿一抖擞也骑在树干上,顿时神情一松,条件反射的往腰里一摸,糟糕,钱和金罐都没了。

两个人面对面骑在树干上,颇觉得尴尬,帕提曼张了张嘴说:“我的花没了。”

“没就没了。”吴琼没好气的回答。

帕提曼低下头,试探的问:“你,刚才你在追我?”

“谁追你了?”吴琼依然没好气更觉得莫名其妙。

“我刚才折身往山下跑的时候,回头看见你跟着我在跑。”帕提曼眨了眨眼睛,很诚恳的求证。

吴琼想起冒死抢出的金罐和钞票,又不翼而飞,心里懊恼,大声的呵斥了一句:“滚蛋!”

帕提曼怔怔的看着吴琼,脸似乎又增添了几分惨白,作势就往水里跳。吴琼拦腰抱住了她,帕提曼在吴琼怀里拳打脚踢,边闹腾,边哭喊着:“让我去死啊,别以为你偷偷去后山堆石墙,挖陷阱,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现在就死给你看,死的让你心满意足!”

断树仿佛厌恶似的嘎吱嘎吱叫了两声,翻了个滚把帕提曼和吴琼掀在水里。两人互相搂着卷进一处旋涡……

帕提曼拖着吴琼走了很远。两人幸运的被水浪推上河畔,可是吴琼昏迷的人事不省。帕提曼只好拖着他走,一路走一路哭丧着脸默默的骂着“好死不死的家伙。”林间的风任性的一路尾随着他们,骄傲的抛洒着寒气,帕提曼冻得瑟瑟发抖。

吴琼就这样被帕提曼一路湿滑的拖着,直到拖进一处山洞里。帕提曼顾不上休息,摇了摇吴琼,不见反应,又摸了摸额头,吴琼发烧了。帕提曼心里一阵害怕难过的跪下,双手交叉在胸前,泪如雨下,仰首向天祈祷,请求老天开恩吴琼,所有的罪业她愿意替吴琼来承受。

吴琼开始断断续续喃喃着冷,浑身不停的颤抖抽搐着。洞里有几根干柴,但是帕提曼摸遍吴琼了全身,没找到打火的工具。帕提曼脱掉吴琼的湿衣服,晾在洞外。双手在吴琼胸口不停的揉搓着,吴琼依然打着哆嗦。帕提曼想了想,褪尽衣衫把自己的身体盖在吴琼身上。

过了许久,吴琼感觉胸口一片温暖,伸手握住一团柔软,耳边传来一声嘤唔。他睁眼一看,帕提曼身无寸缕的趴在他身上,而他赤身裸体捏着帕提曼的胸。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帕提曼从胸膛滑落在他腿腹之间,他想推开扔掉,可看见一地碎石,又不知如何放置,仿佛抱着烫手的山芋。四下环顾,衣服也不知哪去了。他摇了摇帕提曼,希望她醒来,可除了发现她两颊绯红外,别无动静。

一筹莫展。

“嗷唔”吴琼正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浑身棕毛、头如斗大,四脚撑地家伙呼呼的闯了进来。

“哈熊(棕熊)”帕提曼惊叫一声弹身而起,顺势还捡起一根木棒。

吴琼拈了拈臂膀上沾的毛团,显然这洞穴是个熊窝。他站起来把帕提曼推向身后。

棕熊看着两人站起,闪着幽绿的眼睛,晃悠悠的也站了起来,涎着口水似笑非笑。估计棕熊外面忙碌了一天,没想到家里却摆着两具白白嫩嫩的大餐。

棕熊对视着吴琼,吴琼想着对策。

忽听身后帕提曼喊了声“蹲下”然后一脚踹在吴琼的腿窝,吴琼顺势一跪,帕提曼操起木棒对着熊头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下。

棕熊楞了一下,恼羞成怒,作势扑了上来,吴琼扛起帕提曼闪身后退,把帕提曼塞进洞里的一条山缝,哧溜跟着钻了进去。

棕熊不甘心的把脑袋往山缝里探进探出,又刨的尘土飞扬。

吴琼看着近在咫尺的硕大熊头,揉了揉腿窝处的青肿,转脸问帕提曼:“你干过比这还疯狂的事儿吗?

”帕提曼一支手指点在下巴轻揉两圈,想了想说道:“没有。”

“给我!” 吴琼眼盯着狗熊,说完把手向身后的帕提曼摊出。

帕提曼心中欣喜抬起手放在吴琼的手心。

“我是说棍子!”吴琼恶狠狠的说道。

帕提曼连忙抽回手,又把木棒递在吴琼手里。

吴琼瞄准熊鼻子狠狠的戳了过去,棕熊捂着鼻子嗷嗷的满地打滚。

又僵持了几次,棕熊幽怨的看了两人一眼,揣测它心里大骂两人不地道,眼泪汪汪呜咽着离家出走了。

吴琼探头缝外看着棕熊离开,等了时许不见熊姿,蹑手蹑脚走出洞外,然后对帕提曼招了招手,帕提曼紧随其后,收起洞外的衣服,两人牵着手撒丫就跑。

跑过山头,帕提曼甩开吴琼的手,哆哆嗦嗦的开始穿衣服,吴琼闭上眼睛背过身去,也开始摸索着穿衣服。

“吴琼,你看!”帕提曼伸手指向山边。

看着远处闪展腾挪追逐着一群蝴蝶的熊影,两人开心相拥。

帕提曼病倒了,就在两人相拥时,帕提曼软塌塌的倒在吴琼怀里,然后就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吴琼背着帕提曼走着,他不认识路,只有帕提曼偶尔清醒的时候,给他指一下,然后他就照着帕提曼指的方向一路走下去,错了,再回头来过。

就这样走着,白天他背着帕提曼走,晚上把帕提曼抱在怀里,捂着帕提曼的耳朵,彻夜不眠,他怕帕提曼听到野兽的嘶吼声而害怕。

渴了他采集树叶上的露珠,饿了,他只好捡那些死兽的尸体嚼碎喂给帕提曼…….

这天,走到一条河岔口,帕提曼用脑袋顶了顶吴琼的头,吴琼放下帕提曼,

帕提曼躺在吴琼怀里,指指岔口一边,用干裂的嘴唇告诉吴琼,那就是他回家的路,顺着河走一天,翻过座山就能看见回家的路。

吴琼看了眼回家的路,背起帕提曼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起。

远处的景象模模糊糊的越来越熟悉,吴琼心想,快到了吧。

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一个满脸络腮黑壮的汉子,一把从吴琼背上抓起帕提曼,放在自己马背上。吴琼上前欲抢,大汉用马鞭抵住吴琼的胸膛说:

“我是艾里,帕提曼的父亲。”

吴琼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浑身犹如散架,再也走不动了。

老余头像照顾自己孩子一样,给吴琼脱鞋盖被。眼见吴琼醒来,老余头兴奋的从怀里掏出两颗皱巴巴的烤土豆,对着吴琼说:“洪水过后也没留下什么吃的,我捡了两颗土豆刚烤了就等你醒来吃。”

吴琼三口并成两口的吃着,一边吃一边问帕提曼怎么样了?

老余头说还没好转。

吴琼踉跄着起身说去看看她。

吴琼走进帐篷,艾里正握着帕提曼的手,帕提曼嘟着干裂的小嘴,迷迷糊糊反复的说着:“阿塔(爸爸),我想阿娜(妈妈),你不要杀阿娜……”

听的艾里老泪纵横,对着帕提曼说:“柯孜姆(我的女儿)阿塔没有杀你的阿娜(妈妈)阿塔给了你阿娜钱让她和那个男人走了,阿塔当年气不过才这么说的……阿塔对你撒了谎,阿塔对不起你,柯孜姆你快点好起来啊。”

吴琼转身出去和老余头要来水盆和毛巾,端着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对着艾里一笑,说;“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吴琼拿着热毛巾轻轻擦去帕提曼脸上的污泥,露出洁白的皮肤。回想着帕提曼昂着头甩起头发,一串水珠激射而出,每颗水珠都印着帕提曼那浅浅的笑容,闪亮又灿烂。水珠飞起、扭动、然后落下。

吴琼解开帕提曼的辫子,学着帕提曼当初的动作,把头发放进水盆里轻揉着……

入夜,喂了些粥米帕提曼睡了,睡的很安稳,脸上洋溢着笑意。

艾里悬着的心回落下来,急命人出山采买食物用具等。艾里看着吴琼,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我听他们说过你,好样的,一个人能干五个人的活。”

“你爸把我当驴使唤!”吴琼抱怨着。

“刚才要不是我躲得快,那一大包也放我身上了。”

“那一大包比我身上的这一堆还大一倍呢,你爸是准备在我身上盖个蒙古包啊!”

“举家欺负我一个,是不是你们家有什么特殊传统?”

吴琼上半身顶着一堆包裹,只留出迈着步伐的两条小细腿。远远看像一根移动的棒棒糖。帕提曼跟在他身后一路听着抱怨笑的直不起腰。

吴琼把一堆包裹掀在地上,仰躺在上面,说他走不动了。帕提曼摆弄着一根草穗,静静的坐在他旁边。

远处的小河翻着闪亮的白色浪花,阳光肆意的把金色抛洒进桦树林,点点翠绿的松柏又在金色中随风乍现。天上的云朵也凑着热闹,时不时碰撞在一起,簇拥着,然后又追逐着散开,露出湛蓝的天空。

一切都很生动。

“吴琼你那段时间给我吃了什么?隐隐约约的想起都有一股恶心味儿”帕提曼向吴琼问到,打破了沉寂。

吴琼想起那些死兽的肉,嚼碎后喂给帕提曼的场景,脸一红。说:“你命硬啥都没吃就活下来了”

“帕提曼,金子是怎么找着的?”吴琼扭头问着,岔开话题。

帕提曼坏坏的一笑说:“金子啊?那天我偷偷见库尔班叔叔藏金子,我等他走了, 取出金子,把坑挖的很深很深,然后又埋了进去。”

“不过第二天早上,我怕冤枉你们,又领着他把金子挖出来了。”帕提曼急急说道。

“我说老余头喊了一早上怎么不见你出来。”吴琼仰望着天空双手垫在脑后。

“我才不要听他喊我的名字!”帕提曼有些愠怒。

吴琼对着天空翻了下白眼,心想如果不是帕提曼的恶作剧,他说不定已经回到一座小城里了,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小城。

“你想你妈妈吗?”吴琼问。

“想啊,我想阿娜(妈妈)。”

“那你想你的阿娜吗?”帕提曼反问。

“我没有妈妈。”

“那你的阿塔呢?”

“我也没有爸爸。”

“吴琼,有时候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一丝能融化人的温柔,你有一个很想念,很想念的人吧?”帕提曼低语着。

吴琼想起那时年幼,孤儿院的院长一脚把他踢进教室,扬长而去。他看着同桌一位梳着两个朝天辫,穿着一身碎花衣裳的小女孩,小女孩偷偷挽起他的手,然后一直挽着,直到长大。

吴琼叹口气说:“是有一个我很想念的人。每天吃饭,我都会想她有没有吃饱。每天穿衣,我都会惦记远方的冷暖。”

“你存钱就是为了她吧?”帕提曼问。

“嗯,她很小就跟着我,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一路都在享受颠沛流离,我想给她一个交代,虽然我们的身世可能不需要这样的形式。”吴琼说。

吴琼已经离开那座小城很久了,这里虽然景色如画,却也是个与外隔绝的世界,他没有办法去联系远方的女孩,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看着被风卷入云端的那片落叶,很想让它帮自己带句话:我想你,等我!

“我们走吧。”吴琼把地上的包裹重新堆放在身上,背对着阳光向驻地走去。

帕提曼看着吴琼渐远的背影,仿佛看见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没有浓郁的诗意,只有两只单薄瘦小的身影,手拉手举步维艰的走过时光,在人世间与她擦肩而过……

帕提曼心里泛起酸意,扭头偷偷抹掉眼泪。

洪水过后,没有留下太多东西,更新添补了些新设备要从山外往金场运,艾里领着大家走了。只留下年纪大了的老余头,女孩子帕提曼,吴琼也被留下,目的是照顾帕提曼。

夜晚月光惨淡,老余头巡视了一圈回来说,金场上盖设备的篷布被风吹掉了。吴琼披了件厚衣服就跟着老余头往外走,帕提曼怕一个人孤单紧随其后。三个人盖好篷布收拾整齐,有说有笑的往回走。

走在帐篷口,吴琼看了眼老余头,老余头两只手揣在袖子里说手刚捂热乎袖子紧手伸不出来,又看帕提曼,帕提曼扭转脸说我才不管刚才你说要伺候我的。

吴琼气哼哼的伸出手掀开帘子。猛然看见帐篷里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满嘴金牙,紧接着一支枪伸了出来,吴琼忽地往下一磴帘子,“砰”的一声枪打偏了。

吴琼转身领着两人就跑。

老余头边跑边提醒吴琼,“里边那个是大金牙。”

吴琼装起傻来:“是吗?那你怎么不进去跟他要你的工钱。”

老余头一阵腹诽。

吴琼指着另一座山说分开跑,你俩在那边等我。然后引着身后大金牙手下往后山坳跑去。

吴琼嘴角挂着邪邪的笑,心想终于派上用场了。

后山坳里此起彼伏的传出惨叫声。老余头过来的时候,满地狼藉,大金牙的爪牙都着了道。有的被石墙砸的瘫在地上只顾抽搐,有的掉进陷阱被木锥刺穿脚爬也爬不出来,还有的是被树上掉下来的木墩石块砸的东倒西歪。

老余头过来的时候,吴琼正坐在树下摆弄着一支手枪,顺便审讯陷阱里的幸存者。幸存者说山洪冲毁了他们的金场,冲的啥也没有了。他们得翻本,才干起这杀人越货的勾当。

吴琼嗤之以鼻,心想大金牙还越来越出息了。

老余头催促道:你别和他聊家常了,帕提曼被大金牙抓住了。

吴琼听后一惊,埋怨老余头怎么才说。

正说着老余头扑通就栽倒了,吴琼忙把老余头扶起,问他怎么了。

老余头说大金牙打了他一枪。

吴琼摸到老余头背后对着心脏的位置有个鸡蛋大的血洞,血已经流干了。

吴琼说老余头你得坚持住咱俩还得回家呢。

老余头说:他曾经有家,后来离开太久,他就找不见家了。

老余头接着说赶紧去救帕提曼吧,一定得把她救回来,她对咱们不薄。

说完老余头闭上眼睛,死了。

吴琼像疯了一样,冲下山去。

大金牙一只手掐着帕提曼的脖子顶在树上,一只手拿枪指着帕提曼的脑袋。

“大金牙”吴琼冷冰冰的叫道。

“吴琼快走”帕提曼惊叫道。

大金牙看了眼吴琼嗤笑道:“这小妞说她男人会来救他,原来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吴琼说:“我不是她男人,我是来跟你算账的。”双手抬枪对准了大金牙,大金牙忙把帕提曼卡在臂弯,整个人藏在帕提曼身后。

“咔,咔”两声,吴琼的手枪里没有子弹。

大金牙一脸笑哭的表情,附在帕提曼耳边说:“赶紧把库尔班藏的金子交出来,不然我先打死他再打死你”说完把枪口对准吴琼。

“吴琼,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帕提曼带着哭腔哀求。

“帕提曼,你还记得我怎么跟棕熊打招呼的吗?”吴琼面容冷静一动不动站着像杆标枪。

帕提曼想起了什么,“咻”的往下一跪,火石电光间吴琼把藏在左走的弹夹塞进枪里,一拉枪栓,“砰砰”两声。

大金牙的枪被帕提曼下跪的动作带歪了,子弹打进旁边的树里。吴琼的子弹准确无误的打在大金牙脸上,大金牙的脸击的粉碎一塌糊涂。

吴琼走过去捡起块石头对着大金牙的脸狠狠砸着。

帕提曼说:“他死了。”

吴琼说:“我知道。”

帕提曼问道:“那你折腾他干吗?”

吴琼答道:“我给老余头弄点路费。”

艾里和库尔班一大早就跑回来了,他们下山听说最近有伙人四处杀人劫掠,不放心,连夜骑马回来。可还是晚了,老余头已经折损了。后山坳里的那些人他交待给库尔班后没管也没问更没去怜悯,这个弱肉强食的野蛮世界,他知道艾里会用铁腕手段维护他的领地。

吴琼找个块毡子,把老余头平放在上面,擦净脸上皱纹里的污垢,又找了几件干净些的衣服给他套上,怎么看也觉得不够体面。吴琼掏出把金牙一粒一粒塞在老余头贴身的兜里,边塞边对着老余头说:对不住了,只能这样了,你也别嫌埋汰。拿好,路上花吧。

吴琼和帕提曼把老余头裹进毡子里,挖了个坑埋了。

吴琼扔开铁锹蹲在地上,看着老余头的坟,想着这儿算不算老余头的新家。

帕提曼也蹲下用手抚着吴琼的后背。

吴琼说他得回去了,离开太久,他怕自己找不到她了。

帕提曼给了吴琼一只很大很旧的黑箱子,吴琼打开里面都是钱。吴琼说用不了这么多打赏。帕提曼说,拿上吧,我不希望你在别的女人面前再次折了腰了。

吴琼笑道,你要不再洗洗头我去给你打水,或者我给你刷刷帐篷吧。

帕提曼笑骂道,别耍赖,我就是要你觉得亏欠着我,别拿这些小事儿来搪塞我。

吴琼摸了摸皮箱说你才耍赖,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回到这里了。

帕提曼双手合十闪动着晶莹的睫毛,慢慢的说:

天神告诉我世间有轮回,我期待在下一世轮回里与你相见。而今生,我祈祷你完成所有的心愿,无憾的活着,只为下一世我们能开心快乐的相见。

吴琼记得走出山外的路,朝着那个河岔口走去。他知道沿着河走一天,翻过座山就能看见回家的路。

身后马蹄踏踏作响,一个身穿紧身皮衣的女孩策马追来。

女孩看见一个萧瑟的身影提着只黑色箱子,撇在长河落日下。翻身下马,紧跑几步,从背后紧紧抱着那人,脸贴着那人的后肩摩挲呜咽着。

“你不是说不送我了吗?”吴琼定在原地,未曾回头说道。

“我想你了,你走的这一刻我心如刀绞”帕提曼声音梗咽,颤抖的说道,她把所有眼泪都狠狠的抹在吴琼的肩头,脖颈里。

吴琼仿佛巍然不动的冰山。

“吴琼,我的心在跳动着”

“我的身体是热的”

“我只想告诉你,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爱上了你”

画面定格了很久。吴琼踏出一步,向后挥手作别。

“下一世轮回里再见。”

吴琼一直没有回头。轻轻的说了那句话,那句话像沉闷的古琴声飘散在山川河谷里。

沿着河边,他拖着一条斜斜的影子,影子像压抑的灵魂佝偻着紧紧跟随。

(完)

2017.11.20

后记:

罗娇摇晃着酒杯,里面的红酒弥散着暗红的光晕,犹如琥珀一般随着酒杯内壁缓缓的旋转流淌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酒杯中心的旋涡,仿佛有一场诱惑等着她的洗礼。

敬请等待在人间之三《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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