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雨如约而至。我坐车赶往故乡给父母上坟。窗外细雨如丝,雨珠轻轻滑过车窗,像亲人的泪。车厢里异常地静,静得令人莫名地伤感,我竟不由地伸手去拭干那晶莹沉默的雨珠,结果妄然。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汽笛声,惊醒了雨水打湿的人们。我寻声望去,不远处一架高铁凌空如长龙向远处伸展,那粗壮的桥墩像巨人一般狂妄地将肥胖的身躯俯压而下,二三十米一个,麦田被分割的七零八落,荒草丛生。“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可面目全非的田野里却没了农民的身影,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啊,这是我时时牵挂的故乡吗?不远处,新落户的大型汽车公司厂房林立,职工住宅楼拔一排一排挨过来,柏油路一里一里铺过来,高压线一千码一千码压过来,所有原来在地面上生长的东西被连根拔起,都被铲除。路北,那一片片桃花林呢?每年这个时节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啊!那一片片碧绿的麦浪呢?春风拂来,麦浪微荡,站在一望无垠的麦田边,放眼望去,犹如绿毯,泥土的气息中夹杂着各种花的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可现在,只有呼啸而来的汽笛声和远处机器的轰鸣声。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孤独的雨,这沉默的雨,究竟为谁哭泣,为谁忧啊!究竟是亲人的泪,还是蓝天白云的啜泣?我竟怀疑起来。
临近村口时,以前那个琳琅满目、人头蹿动的农贸市场已变得冷冷清清,空无一人。这里可曾是村里人致富的“发源地”,乡亲们种的各种农副产品连村都不出就在这远近闻名的农贸市场一售而光,他们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勤劳率先在十里八方富了起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小时候的梦想变成了现实。汽车经过市场时,我还企图在那里瞥见大哥的身影,却也是妄想。大哥可是这里的常客,不光出售自家种的农产品,还组织帮乡亲们收购农产品。自从去年全村的耕地被征用后,大哥也就失了“业”,家家户户领到了一笔“不菲”的土地和青苗赔偿款,而哪家又不是呢?农民没了土地,家家成了“十万元户”,多收了三五斗而已,是该欢喜还是忧!可是前不久当年迈五十的大哥打电话说他要和几个乡党去新疆打工时,在电话里,我第一次反驳了大哥。但不打工又能做什么呢?没了土地,像大哥这样一辈子靠种地为生的农民只能被迫离开,沉默的雨,无奈的选择,腰包里有了钱,心却无处安放。我无言,雨似乎有点大了。走进村里,家家二层小洋楼大门紧闭,只见稀少的几户人家老人坐在门前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几个小孩拿着手机只管玩,旁若无人。听见人来,老人眯着眼瞅了瞅,我上前打了声招呼,她竟问我是谁家的娃。忽地想起那句“近乡情更怯”的诗句,我不敢问,大概大部分人都因为没了耕地出外打工去了吧?
这可不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啊!记忆中的家乡,每到春忙时节,乡村的田野里到处是播种的乡亲们,乡村的小路上一辆辆农用车快活地忙碌着,奔跑着,穿梭在希望的田野。每到傍晚,家家户户围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谈论着各种农家趣闻,孩子们也回来了,他们吹着用柳枝做成的“筒筒”,戴着用柳条编成的帽子,挎着满篮子从村东头的那片树林里捋来的嫩白嫩香的洋槐花,跟在灶台前嚷着妈妈给他篜洋槐花麦饭呢!哦!那片树林呢?小时候,一放学,我们就簇拥着三五成群地涌向那片“乐园”,春天捋洋槐花,夏天捉迷藏,秋天掏鸟窝,树林边的小河更是我们嬉戏的好去处!可如今,已变成了万亩良田,小河干涸,没了树林的护佑,光秃秃的,杂草丛生,没了一点生气。
我的故乡哦,你去了哪里?
雨越下越大,我撑着一把伞,径直向村南的山上走去。经过村口时一眼瞅见了那儿时上学的地方, 大门紧锁,一排排校舍还立在那里,听说大多去了城里,加之高铁要从学校后面经过,没几个学生了,也就撤并了。可我依稀还记得那里的一草一木,那个给我们讲神话故事的语文老师,那些儿时的伙伴,还有那棵老态龙钟的榆钱树,那首流行多年的《小芳》,……
穿过泥泞的山路,爬上一个小山头,头顶又传来一声刺耳的汽笛声,我的心不禁惘然, 是谁偷走了我的故乡?
(作者:王宝利 笔名海底浪花 邮箱地址:53069324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