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看穿
宁洺认真注视着常风的动作，比起上次来，今天他表现得明显更为轻车熟路，青色短刀挥舞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感，一条条肉眼可见的符纹在竹屋外的树林里升起，然后飞快聚集组合，构筑成一座金光闪闪的大阵。
从起刀至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常风便就顺利完成了日观阵的布置，阵法中央，一轮火红艳阳缓缓升起，明亮的光芒瞬间盖过了天上那轮白日。
密集天地元气的影响下，树林里凭空刮起了一阵风，犹如天降异象。
这座阵法本身就是异象。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到日观阵，宁洺仍旧忍不住赞叹，到底是有何等细腻灵巧的心思手段，才能构筑出如此美轮美奂的阵法来呢？
常风笔直站在日观阵前，比起上次来，他的脸色要好看很多，经过改良后的阵法，添加了几座维持平衡的辅阵，大大减少了对符师本人的消耗，他望着宁洺笑了笑，打断了后者的遐想，“小师弟，你现在看这阵法，能够看明白吗？”
宁洺神色略显迟疑，凝眉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明白，不过我隐隐有种感觉。”，他指着阵法中某处位置说道：“如果我能够把那个地方破开，或许就能将阵法解了。”
“那现在呢？”
常风悄然催动阵法，改变了其中布局，再度问道。
宁洺眉毛皱得更紧了些，这一次，他视野中的日观阵其实和旁人所见并无不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内心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受，虽然理解不了其中规则，可是，就是知道可以从哪儿入手，将其拆开，就像是冥冥之中的一份指引一般。
“那儿！”
顺着那种感觉，宁洺再次指出了一个位置。
常风仰起头，嘴巴不停地蠕动，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多好听的话。
常风收回视线，极其无语的摇头叹息道：“这世道，真让人看不懂呀！”
宁洺方才所指的两处地方，正是日观阵的解阵窍门之处，虽然常风暗中转移阵法布置，但宁洺仍是很快就捕捉到了其准确位置所在，这样一个对天地元气感应极弱的人，怎么可以通过肉眼及感觉就能判断出阵眼所在呢？
常风感觉很惆怅，这个自诩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符道天才人物，即便到了北齐浩然宗恐怕也能峥嵘毕露的青年俊杰，首次感到一股由同辈人施予的强大压力，而且，是接近于毁灭性的打击。
师尊呀师尊，您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常风忍不住腹诽，大概，只有想一想对方那极为罕见的倒霉福缘，他心里才稍微好过一点吧。
常风使劲摇了摇头，甩走那些没有意义的杂念，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小师弟，现在你试试看，看能不能再把这阵法破了。”
常风指着面前的日观阵对宁洺说道。
破阵？
宁洺怔了一下，面露迟疑，常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宁洺摇摇头，握紧手中黑棍，虽然嘴上说没事，但其内心实则非常紧张，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常风自创的这座日观阵到底有何等威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得了的，就连善十三那样厉害的家伙都不敢言胜，自己这凡胎肉体的，真碰上去那还不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常风大概是瞧出了宁洺心里的紧张，向他安慰道：“不用担心，上次怎么做的这次就怎么做！”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上次怎么做的啊！
宁洺几乎呐喊出声，不知者不畏，上次是迷迷糊糊就走上前去了，这次脑袋清醒无比，他除非是傻了才往汇聚了无数天地元气的阵法里冲。
“来！”
常风眉毛一掀，态度强硬道。
宁洺脚步向前抬起，缓缓移动着，越靠近阵法，风势越强，地上的落叶被统统卷飞起来，按着特殊的轨迹旋转飞舞，犹如一条条广袖挥动。
“再快点！”
看着宁洺慢吞吞的动作，常风脸上罕见的出现了怒意。
宁洺眉毛一拧，将黑棍抵在身前，狠狠咬牙向前冲了出去，常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宁洺身影，仔细观察着他身上每一处角落。
“一定要有反应啊！”常风心里不停默念着，
然而，直到宁洺冲进阵法的前一秒，他的身体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宁洺撞开了被阵势卷起的落叶，一头扎进了阵法里，才刚进入日观阵的范围，他的身子就被汹涌的天地元气所包裹，强悍的天地元气猛烈撞击着他的身躯。
只是一瞬，他就被阵法弹飞出去。
“再来！”
不待常风命令，宁洺单手持棍反撑于地，重重跺脚便又再次冲入阵法。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宁洺嘴角开始溢出缕缕血迹，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任何完好之处。
常风紧张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宁洺来回蛮横的冲撞着，嗓子眼几乎都快提了起来，如果不是他刻意削弱了阵法的力量，宁洺恐怕早就废了。
不过，现在宁洺的真实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身子摇摇晃晃，光是站在那儿都非常吃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常风暗自嘀咕，他虽然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但宁洺身体里的问题毕竟已经多年，短时间想要改变过来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宁洺半蹲在地上，呼吸粗壮，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有神的眼眸里早已暗淡。
常风眼珠急转，正当一无所措的时候，忽然他眸光一闪，视线落在了宁洺手中黑棍上。
“师弟，将棍子甩开！”
宁洺闻言抬起头，看着对方眼里的认真神色，点了点头，将黑棍丢到了一边。
“现在，要怎么做？”
“不是要怎么做，而是怎么想！”
常风沉声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修行？”
宁洺楞了楞，摇头反驳道：“不，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修行的。”
“恐怕并不是这样。”
常风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眯眼说道：“你觉得和你愿意相信根本不是一回事，你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我到底在等待着什么？
宁洺默默咀嚼着常风话里的意思，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计划怎么去实现自己的目的，等待的是什么？自然不断接近那个人，然后找到真相。
“我在等待一个机会呀！”
宁洺低头看着地面，轻轻呢喃道。
忽然，他浑身一震，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宁洺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是啊，我在等待什么呢？
等待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
还是在等待一个报复的机会？
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最终还是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契机上？
原来，自己竟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修行，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欺骗自己的幌子。因为心里清楚，就算能够修行，也难以追上那人脚步，那修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宁洺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样，自己不仅不愿意修行，也根本不敢修行，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即便能够修行以后也根本不起作用，也害怕开始修行的自己会提前暴露身份，最后输得更惨。
因为有这些杂念和顾虑，他不愿看，所以也就看不见那些被遮蔽的真相。
常风痴痴望着宁洺缓缓抬起的脑袋，视线落在他的眼睛里，看着那双眸子里的道道金光，喃喃说道：“这世上，遮望眼并不可怕，遮望心，那可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常风的注视中，宁洺缓缓站直身子，嘴角带笑，望着那抹带血的灿烂笑意，常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已经可以确定了，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呢。”
常风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结动手印，日观阵中，一缕缕金光大盛。
他竟在这个时候加持了阵法的力量！
站在对面的宁洺像是没看见常风的动作一般，他只是很用心的去感受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慢慢的，他能够感受到肩膀凹印内富有韵律的跳动，跟着，身体里各处窍穴似乎也传出了反应。
宁洺满足无比的笑了笑，然后，猛的冲了出去！
常风会心一笑，催动阵法，对准了宁洺周身各处大穴，狠狠攻击过去，几乎不留余地。
宁洺快速移动着，与日观阵的距离越来越近，然而，强盛金光源源不断地冲入宁洺体内，却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最后，宁洺整个人撞进了阵中。
如穿墙穿山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