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十九年,北阑。
殿外朔风肃杀,殿内却是春意融融,侍女轻手轻脚勾起珠帘。
宿雨为闻佼插好最后一支累丝金凤嵌八宝钗,理好她的衣摆,跪伏于地恭敬道:“恭贺王君生辰。”
闻佼侧首,瞥了眼镜中盛装的美人,镜中人面色淡漠,却是丝毫不被喜气所染,只淡淡道:“走罢。”
一路金丝软毯从羲明殿延伸至太和殿,宫人皆跪伏于路侧,彰显着受封王女的地位。闻佼视若无睹,或是习以为常,步履沉稳而坚定。
拾级而上,越过众臣,在司仪的高声唱颂下,闻佼登上祭坛,燃起长明香祭拜天地。忽闻清声鹤唳,婉转莺啼,由远及近,众人抬首,但见飞鸟绕祭坛盘旋不止,当下众议纷纷,皆言王君竟引得百鸟来朝,乃天定天子。
闻佼微微回首,随侍的宿雨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闻佼垂眸勾唇冷笑,掩去眼底的阴霾,天家薄情,不是国君便是哪位意在储位的王子王女动的手脚,不过是想要她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这点把戏算不得什么,闻佼见多了,自契约之日起,她便要以身为盾防护长王女周全,前戏演足,想必还有后招,她闻佼又岂会令人摆布。
果不其然,国君亲自宣读圣旨:“王四女佼,端敏聪慧,品行纯淑,堪为仪范,今贺尔生辰,赐封号妱,另赤金五百八十两,珍珠素珠十二盘,白玉头面两套,水晶头面三套,绫罗绸缎共纱绡二百匹……钦此!”
众人跪地高声道:“恭贺妱王君大封!”
闻佼接旨谢恩,入席特地为她举办的庆生筵。筵席上觥筹交错,一片祥和,闻佼却没什么胃口,食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思量着对策。
没有封地,没有辟府。
赏赐极尽奢华,却没有提及封地府邸半句。
是啊,早该想到了,闻佼端起金樽掩饰唇角讽刺的笑意,这样祸水东引就完美了,储君是不需要封地的,那些蠢货便更加注意不到隐在暗处的长王女了。可是,死人也是不需要封地的,国君走得一步好棋,一举多得,倒还省得长王女再去收回她的封地,真是可怜他一片慈父之心,思虑周详至此。
十数年前,闻佼还渴望过父王的宠爱,可密室中的契约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她现在还记得国君看她的眼神,阴冷而贪婪,仿佛毒蛇沿着背脊蜿蜒而上,在耳边丝丝吐着信子,令人胆寒。国君说:“大国师断言你有天子之才,孤王便开门见山,你是想现在就下了黄泉去陪你的母亲,还是乖乖配合孤王,做孤王的掌上明珠,助婉儿登基?”
国君的话宛如一盆冷水将闻佼泼醒,但那时的她无力反抗,到底与长王女闻婉定下了血契。她在局中与国君艰难博弈,她要求组建暗卫,游历天下网罗人才。
国君冷眼觑着她,半晌,同意了,她确实需要一点势力引走所有的目光,更何况血契亦是生死契,闻婉生,她生,闻婉死,她死。国君说,若是她想动什么歪脑筋,以闻婉的性子,是宁自裁也绝不屈居人下的。
北阑情报网遍布天下,国君自信闻佼逃不出他的掌心。可是国君没有想过,闻佼有天子之才,却没有天子的命数。所谓慧极必伤,闻佼生在北寒之地,素来体弱,过度操劳只会透支她的生命,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