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她二十二岁。
来这儿放放松吧。闺蜜总算逮到机会,抛出诱饵。
行。
她看着窗外,披着霞光的云儿编织起一连串回忆。远的,近的。
出租车远去,闺蜜看到了她。
还好吗?看你都瘦了。
她回了一个拥抱。还行吧。
这次一定要住一段时间,可以吧?
可以。
她有些累了。心和身子都累。
闺蜜领她去看房间。怎么样?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暖色调嘛。
她放下烦闷的工作后,心里开朗多了。
人总会改变的,不过是我自己坚持这颗心的喜好而已。闺蜜表情有些惆怅。
好了,好了。我不是来了嘛。带我去看看这一带吧,顺便介绍介绍。她甩掉行李,拉起闺蜜往外跑。屋里总显得压抑。
这一带靠近蓝海,所以落得这条街叫蓝海街。闺蜜极力做出抱怨的样子,但她从语调中知道这是玩笑。
你发现这儿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她有些不解。
对啊,有什么不一样。闺蜜挽起她的手,要求她再看看。
她看穿整条街。从远处扫到近前,从地上寻到墙头。
不一样的话——只有那些长满墙边的花了,是不是?她吞吐不定。
对咯。闺蜜顽皮笑着。
你知道吗?蓝海街的蓝海还有另一层蕴意——蓝色的花海。
是这样吗?她看了看那些花。它们夹杂各种颜色,但很少露出蓝色花瓣。
不过那是以前了。现在,这儿的人都不太讲究以前的那套,不再只种蓝色的花种。闺蜜擦去了她的疑云。
怪不得。
花有花的语言,它们都代表不同意义。有的表达爱情,有的标志友情,有的象征亲情,总之很多。闺蜜指了一些花给她。
你没说的话,我可不知道这些。她惊讶于眼前的一朵红花,它拥有富贵。
走,到那边去。
闺蜜带她往海岸走去。碧蓝的空气仿佛已经闻到。
啊,多漂亮啊!
她的眼睛有了归宿。辽阔的海面一展无尽,不时击沉一起起翻滚的浪花。
早就让你来了嘛,那时你却不答应。现在工作放下后,总算给了个面子。闺蜜摆了个无奈。
她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借抓起闺蜜的痒来掩饰自己。看你还敢不敢说。
啊哈哈——别闹了。闺蜜自己却抓起她的痒来。
升腾在海滩上的水汽往她们这边飘来,把两道笑声卷起,一同飞向蓝海街。
住了两天,她已经习惯了这温暖的地方。这里不仅人好,风景也好。
星期二上午,她合着闺蜜吩咐的命令到蓝海街左区五号路去买早点。
盛开的花随朝阳展示容颜,供过往人流停滞双眼。红色抛开,黄色垫后,粉色装饰,蓝色夹层,紫色留间。
确实是花的海洋。
买了早点,她匆匆返回,免得闺蜜饿着肚子数落。
呀!
她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我拉你起来。
她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握住那只温热的手。那暖和冲淡了雾气中的阴凉。
没关系。他的笑轻柔如风。
她抬眼看他。他高她一个头。那是张有些泛白的脸,成熟而稳重。
没撞痛吧?
没有。他像风一样柔情的笑。双眼如一道火光,亮起她的影子。
你刚来这吧?他同她一起走。他也住蓝海街右区。
是。她为刚才的事低头走着,眼光不时瞄他一下,又急忙扭开,再次低头看路。
这儿可不错了。你去过蓝海街北边的公园吗?
没去过。她语气很弱。
那里可真美,盛开蓝花,满路都是。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却不知被她抓到。
有空你一定要去看看。那儿保留了蓝海街以前的美。
她看他拐进一条小巷。又看两眼,她匆匆回去。
啊,才来,饿死我了。闺蜜趴在床上,赖出一副死样。
吃吧吃吧,吃肥你。她开玩笑。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都没见着他。
也许该去公园看看。
那天下午天气正好,斜挂的余霞丢下些许光辉,夕阳藏入蓝海底下。
好美。还有安静。
她踏入公园后,犹如归来的鱼儿游进海洋。一朵朵她不知道叫什么的纯蓝的花延长再延长,从公园入口绕圈,横向左右两方。
分叉的小径隔开一个花圃,转向一个小亭。
他坐在那。
你好。
你来了。他应一声,仿佛预料到她的到来。
这儿真漂亮,你没说错。风和着她的话摇进蓝色花海里。
我刚来时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他对她笑了笑。
你到这儿多久了?她找了个开口的话题。
七个月了。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她又扯出话头,继续。
很好,我呆过最好的地方了。他把手靠在亭椅的石沿上。
你呢,觉得这儿怎么样?
很美,让人喜欢。她转开视线,让目光掉在前方花海。
你为什么来这呢?她躲过他的眼睛。
我来懒散一下心。他抬起一片随风沾在石板上的蓝色花瓣。你呢?
我,我是来度假的。她挪开她丢了工作的事实,上下左右滚着眼睛。
真好。他表现出羡慕。
嗯。她放过这个话题。
明天见。夜晚带着她回去。
随后两个星期,他陪她逛了蓝海街大半个地方,其余地区是闺蜜领着她去熟悉。
结束了闺蜜的纠缠,她来到一处优雅的咖啡店。他约她。
今天你精神很好啊。他面部更白,泄露病态的密秘。
你也很好啊。她落座在对面。
嗯……不瞒你说,我得了顽疾。他的笑吹掉她的羞涩。
顽疾?她早该知道,却弄得它隐藏起来。
是。他的笑透进温暖而苦涩的咖啡中。
没加糖,有点不适。她抿了一口咖啡。严重吗?
还行吧,将就着。他将病痛揉成轻淡,不如叶片厚重。
哦。
其实我觉得很好了。他划开沉默的盒子。起码有幸遇到了你。
啊。她的脸突然烫上来,双手在桌底下不安握着。
哦,我的意思是,相聚是种缘分。他意识到漏嘴,绕过这个话题。人就是这样子,像彩虹,美而短暂,又使人留恋。
是。她把眼睛搁到杯中。
不过我还觉得,彩虹如人生,出现时人们欣赏它,被太阳晒成水汽后,却没人看见它。他转头看外面的花。
好像是。她提眼看他的侧脸。
杯子空了,只沾着一两点咖啡渣。
她与他走在长长街道上。路灯微泻着光,洒出两条人影。
窗外流来乌黑,染指黄昏的云层。她陷在过去时光的碎片里。
一个月后的一个早晨,他在蓝海街北边那个公园等她。
有事吗?她按下不安。
我今天回国。他把手扯开,又交叉。
什么?回国?去多久?还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要两三年。那双手像被针扎住,不时交叉,再分开。
这样吗?我知道了。她勉强笑了一下。
给你,祝你生日快乐。他从背后变出一朵蓝花。很美,很美。
啊,你怎么知道的,今天是我生日?
你朋友说的。他笑了笑,将花送到她手中。
哦。她一猜就明白,这跑到他那的二十三岁生日跟闺蜜有关。
再见。
再见。她挥了挥手。也许再也不见了。
在她看不见的路上,他拿出他曾谎称没有的手机,点亮屏幕,对着一个号码发了条短息:今天回来。一会儿另一个大陆传来一条信息:耽误了一个月,你终于肯回来治疗了。
蓝色的花拖着她回到屋里。她投到床上,蒙起头哭起来。一种莫名的情绪,一直把泪水延续到闺蜜回来。
哎!你怎么了?
我,他,走了。她一动不动。
走了?那个人?闺蜜抹净她的眼角。
嗯。她如同失去港口的小船,心中无依无靠。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遇到的。闺蜜引走她的失落。
咦!这花怎么在这?你买的?闺蜜借那朵蓝花吸来她的注意。
他送的。她盯着蓝花,别不开目光。
哎呀!你怎么不留他。闺蜜急了。
什么了?她被闺蜜拉去心情。
唉!我忘了,你是不懂花语的。闺蜜用手掩了掩额头。这是蓝玫瑰。
蓝玫瑰?玫瑰不是红的吗?
一般都是红的,但近年出了变种的蓝玫瑰。闺蜜叹了口气。蓝玫瑰的花语是——得不到的东西。这儿的人对它还有种叫法——爱不能言。你明白我为什么那样说了吧?
啊!她觉得眼前一切发昏,那蓝玫瑰伤佛穿透她的心,挟持压抑和难受飞到机场里。
“哗哗”,冒头的雨刹时下大。
“天冷了,穿上外套吧。”他转手一件外套给她。
她穿上。
“你怎么会肯定我一定等你?”她给出她与他结婚后的疑惑。
“因为我相信一见钟情。”他的笑如五年前一样柔和。
“我也相信。”她滑进他的怀抱。暖和。
窗外的下雨声渐渐远了。